第14章 第十四章：建康
地下墓室，碧水珠流转的温润光华照在四周冰冷石壁上。
手持灵珠的这名男子疑惑“嗯”了一声，他身披黑色金边斗篷，帽兜下略带冷沉的美好脸庞沉溺在灵珠的柔光中，面前放着一口石质棺椁。
这时，一个仓促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主人。”
妖蛟幻化的男人在他背后单膝跪下道。
妖蛟的脸被烧得比碳还黑，掩盖了他的长相，身上残留的赤金焰火苗灼烧到溢出的黑血时刺啦刺啦响，看上去十分狼狈。
披斗篷的男子没有转身，双眸凝视着悬于掌中的碧水珠，忽地皱眉自语道：“今天妖珠有点不对，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妖蛟闻言举目望去，也蹙眉附和道：“妖气消失了？”
男子半转过身体，半张脸在斗篷的阴影下，半张脸在和光中。
他一瞥妖蛟，俊眉皱得更深，语气里带着几分嫌弃道：“你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妖蛟连忙低头回答：“遇上两个难缠的家伙。”
空荡墓室响起男子的一声冷笑，他举掌祭出碧水珠，一股黑色妖气顿时从中溢出，整颗灵珠被妖气所包裹，泛起幽黑的邪光。
霎时，墓室内妖气四溢，缠绕在妖蛟身周。
妖蛟咬着牙闭起双眼，等待妖气将他治愈。
半晌，复又睁眼，只见碧水珠内妖气与灵气相互纠缠，似乎正在彼此压制。
男子身上爆出一阵气场，他竭力催动妖力，碧水珠方稳定下来。
他紧握住碧水珠，喘息道：“那两个家伙什么来头？”
青蛟看得怔愣，听见他的问题才回过神答道：“是、是一个会放火的小孩，还有一个……我也不清楚是什么的……”
男子没有听下去的耐心，烦躁道：“不管是什么，最近给我防着点。你的命事小，不要误了我的大事。”
青蛟低下头，抿唇道：“是。”
男子背过身，目光幽深注视着躺在棺内的人，那是一名双目紧闭的青年男性，相貌沉俊，骨骼周正，皮肤却因肉体已经死亡而发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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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后，暖阳高悬，朗空下的街市车水马龙。
街边开摊设点贩布帛的，卖珠宝的，售字画的货郎们争相吆喝，人声鼎沸。
“珍藏版王右军手笔，先到先得咯！”
“宝珠，宝珠，西域的宝珠。”
“讨美人欢心，就选昆仑玉，玉中之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谢安石同款葵扇！存货有限，卖完为止，老爷您来一件吗？”
来往行人大多穿得体面，腰上挂的钱袋子与玉坠子叮当轻响，手上在众多商品里挑挑拣拣。
啪！
富贵人家的小厮半跪在车上，高举手中短鞭，响亮落在牛屁股上。
奚清被吵得踢了一脚身上被褥，一头毛糙从榻上起来，因为昨晚难得睡了个好觉，睁眼环顾时，竟有些分不清自己现在在哪。
凌云此时正盘腿坐在另一张榻上，手里摊开竹简查看，随口问道：“睡得如何？”
奚清“嗯”了一声道：“还不错。”
刚起床，便有人推门端来一盆热水放在木架上，奚清梳理头发插上发簪，穿好衣服自行去洗漱。
这时，那人又送上食盒，内里一碗鱼丸面，几碟小菜，正宗的江南风味。
奚清闻见味道，口水疯狂分泌，看着那人在桌前弯腰忙碌。
那人长得极高，应该与凌云差不多，皮肤却要黑几个度，穿的蓝色简装更显黑了，两只衣袖一高一低卷起来，露出健壮有力的小臂，正是“冷漠船夫”。
他摆好碗筷，回头朝奚清一挑眉，那表情似有不爽。
奚清眼中只有食物，没管这么多就坐了过去，微笑道：“谢谢，谢谢你。”
那人不为所动地转身出门。
奚清不甚在意一耸肩，正要动筷，侧头瞧了一眼对面看书的凌云，又看着面前一人份的面食，心道凌云应该是吃过了，于是才拿起筷子开吃。
吃到一半，奚清突然问道：“昨天那事能告诉我了吗？”
一晚上过去，他还惦记这事。
“什么？”凌云卷起竹简若有所思，见奚清表情不耐，才道，“好吧，说了恐怕你也管不过来。丹心镇逃出来的那东西，还记得它是往上游跑的吗？”
奚清放下筷子，神色变得凝重，立马道：“管，一定要管，有它的下落吗？”
他想起昨夜灵魂出窍后的经历，若真如凌云之前所说的，灵珠与灵珠之间存在感应，那么就可能是他偶然间触发了赤炎珠与碧水珠的某种联系。而这一切，还不清楚灵珠会不会跟妖蛟有关系。
凌云变换一个坐势，继续翻阅竹简，微微颔首道：“我的人后来跟丢了，不过它受重伤必然跑不远，这事你也不必操心，我会派人去找。”
奚清首先想到的就是“冷漠船夫”，可一细想像凌云这种多少有点实力的妖，按惯例怎么也得有个几百上千号打下手的，真心要去找什么肯定也不是什么难事。
奚清重新拿起筷子，由衷感谢道：“好的，改天请你吃一顿。”
凌云不再回应，注意力只在手里那份竹简上。
奚清吃着面，还是没忍住好奇问道：“你在看什么？”
听他问起，凌云也便来了兴致，回应道：“没什么，找找看你那赤炎珠是否有危害，你还没交代昨晚怎么回事。”
下山前，叔父告诫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为了死守秘密，奚清赶紧埋下头当没听见，口齿含糊道：“没有什么危害……可以给我看一眼上面写了什么吗？”
这种记载有关灵珠的竹简从哪来，来路正不正还是个问题呢！
“当然，不可以。”凌云一拂袖，竹简消失，挑眉看向奚清道，“我是担心你看了会走火入魔，由我来教岂不更安全？”
舍不得就是舍不得，非要冷嘲热讽一番。
奚清人在屋檐下本来打算忍了，但越想越生气，便也回嘴道：“没见过你这么好为人师的。”
凌云抬起右臂搭在案几的边上，口吻悠闲却带着些嘲讽地说道：“你不是大忙人吗？都到建康了不办点正事说得过去？”
经这么一提醒，奚清忙推开窗，放眼望去，风里酒旗招展，云下万柳映户。
街巷排列有序，无数楼阁台榭纵里去横里来，行人往返此间，络绎不绝，生气蓬勃。
画舫泊于淮水之上，去来闲士泛舟行船，下舞上歌，把酒长谈，如此建康在乱世之中也似一派盛容。
奚清起身忙去找昨日那身脏衣服，里面有叔父交给他的信件。
凌云食指则在案上轻叩了两下，示意他要找的东西在这里。
奚清拿起皱皱巴巴还有些湿润的信件，万幸里面没沾水，只不知凌云有没有趁他睡觉的时候偷看过。
“我办正事去啦。”奚清迫不及待想去街上逛逛，走到门口，又朝正要起身的凌云道，“你就不要跟过来了。”
一个时辰后，城西宋家府宅门口站着两个人。
一阵春风刮过来，奚清抓狂道：“你跟来是做什么？我就不明白了这和你有关系？”
面对他一路指责，凌云始终置若罔闻。
奚清就纳闷了……不知道有什么好跟的，若是担心我想跑，你这有本事再想抓回去又岂是难事？
可他生气也没用，只得心道算了，反正甩也甩不掉，当他不存在就是了。
平复好心情，他转身叩响门环。
在来之前，他先进了一家成衣店，无奈有凌云，所以掏钱亲自挑了两套成衣，又找了一家浴所好好洗了一下，现在二人都是一身文士长袍，完美融入建康城内现下男子最为钟爱的打扮。
只不过在挑衣服的时候奚清耍了个坏心眼，自己依然是偏黑色为主的搭配，给凌云就故意找些花枝招展的，他觉得入眼就很刺激的颜色。
结果，凌云换上后竟该死的和谐，不仅没出丑，反而增添了一股风流不羁的气质，走在街上时引得姑娘少年们不住围观，众目之下，一向自信的奚清都觉得自己黯淡无光，面有愧色。
幸好凌云主动租来一辆马车，二人这才避过了群众的可怕目光，慢慢悠悠找到宋府。
不多时，宋府大门哐哐响了两声，门缝里露出半张脸，门童朝他们问道：“你们是何人？”
奚清礼貌道：“广陵九云山弟子特来拜会，请问宋年祁宋大人在府上吗？”
“我家老爷入宫去了。”门童上下打量二人，没再多问便打开门，做了个请的动作，道，“二位仙君请先进府等候吧。”
奚清微笑道：“多谢了。”
晓是九云山声名赫赫，无人不知，江南名流多想往之，门童更不敢怠慢，带二人入座待客室，上了好茶，说：“二位请耐心等候。”
“宋大人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奚清道。
“老爷未说何时回来，”门童答道，“仙君若是急事，小的这就去通报？”
“不用不用，我坐得住。”奚清忙摆手，又观察这宋府除了大门威风之外，内里却是一切从简，无甚可夸，但落得个心旷神怡，宋大人想是个两袖清风的尊者，他朝那门童说道：“你自己忙去吧，宋大人回来了劳烦告知一声。”
闲来无聊，待客室里只有二人四目相瞪。
奚清怎么想都不明白，自己被这家伙监视一般的跟着，居然也没有要跟他打起来的冲动，这简直有违常理，放在上辈子，别说跟妖一言不合，恐怕他都不会给妖一个开口说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