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戒心
奚清眉梢抽了一抽，想他自出生起就是被捧在最高处的天之骄子，人中龙凤，很难经得住旁人的恶意诋毁，好在他还算沉得住气，也为了看凌云是不是在耍他，便坐正了虚心道：“请赐教。”
见他态度谦和，凌云总算有些志得意满的神情，而后正色道：“我所想也仅是理论，要证实并不难，就像熬一锅药汤一样，放火烧。”
“啊？”奚清觉得不靠谱，但好像又有一定的道理，将信将疑伸出右手聚集灵力于其上，随即，一簇微小的赤金色火焰从他掌中颤颤巍巍升起。
“试验的东西呢？”奚清目光在房间里寻找一圈，突然，恶向胆边生，上半身朝凌云前倾，含笑说道：“要不就你吧？你是妖，快让我给你洗礼洗礼。”
他的确是想再试试赤炎珠实战时的力量，只可惜斗妖蛟的时候离得太远，不好判断伤害程度的高低，凌云这么深藏不露，应该经得住火烤吧。
凌云哈哈一笑，戏讽道：“我不怕你乱来，就怕你再大的火气也受不住入夜后的寒江水。”
不知不觉间，夜已深沉，画舫在江中徐徐前行，从窗户往外望去，或远或近的渔灯点缀如夜空零星，使黑暗的江面显得更为深远与宁静。
奚清只得收起赤金焰坐回了位置，将左手一直摩挲的蛟鳞扔在案几上，放弃了那个危险的想法。
…………
奚清眼前光芒一闪，凌云顺着他的目光聚焦在青黑色的蛟鳞上。
妖气就跟人气一样，穿过的衣服带有人气，妖蛟身上的鳞片也有妖气，要拿含有妖气的东西做试验此物正好。
见他没有否定的表情，奚清右手再次祭出赤金焰，毫不犹豫将火焰按在蛟鳞上。
轰。
一瞬之间，蛟鳞遇上赤金焰便如纸遇上火，立马燃烧起来。
奚清连忙中止，与此同时，赤金焰也随他灵力的收回而被抽走。
蛟鳞边缘发黑，烧焦了一块。
“不行，照你说的，只会把它烧的连渣都不剩。”
如果净化的最终目的就是无差别毁灭，倘若疫源是一个人，那最古老的驱疫方法，岂不就只能把人活活烧死？这也太野蛮了……
奚清想了一下，心中一阵恶寒：“呃…古人驱疫是怎么做的？在此之前，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仪式？”
凌云挑高一边眉道：“有的，你可以选个良辰吉日沐浴更衣以保证身心无尘，然后寻找一片足够宽敞的地方，在上面摆设法坛，准备礼器，有条件宰杀猪狗做祭品更好，显得你足够虔诚，开始之前记得把你的双手放进清水里洗上几遍。”
奚清有他在拿自己寻开心的自觉，没有回应调侃。
那些功夫只有在祭祀的时候才做，流程很是繁琐。
而驱疫相关的祭祀又更麻烦一些，涉及到了请神，因为“疫病”的产生源头是邪气入侵，有邪气就意味着有妖魔为患，所以要沟通上天，祈求获得神明的帮助，如果到了要请神明下凡的地步，那一定是相当严重的灾难了。
只不过这种作法耗时耗力耗财，还不一定有神明买账，若说请的是个强干的，那还能帮你斩草除根永无后患，要请来个脓包，衣袖随便挥一挥就走，官府落得个劳民伤财之罪。
因此，民间不会每次有邪门之事发生都要来一场祭祀，大多数地方也来不起。
相比于祭祀，普通人家更愿意请廉价的修士帮忙驱除妖邪，通常只需要一顿饭，双方都能解决当下的麻烦。
那还是游荡在民间的散修，学了些仙门术法的皮毛，但足够填饱肚子的道士，像九云山这种有名头的大派，要求门下弟子掌握的术法更多，也更可靠。
他们驱邪的方式五花八门，最常见的就是聚阳法，直接让更多的阳气冲散邪恶力量，这种在对付恶鬼阴灵肆虐的地方比较有用，而降妖的时候则更注重仁治法，说得明了一点就是怀着一颗慈悲之心先讲道理尽量收服，讲道理行不通再强制摧毁。
奚清从来没有成功收服过任何一只妖，大概是因为世间大多数妖都是自身修炼起来的，他们一旦接受降服，最好的下场就是被打回原形，从此堕入庸愚，无缘仙道。
想到这里，奚清发飘的思绪回到正轨，心中似乎有了点苗头。
将妖打回原形的过程无非就是泄了妖身上的妖气，而这些四散的妖气会进入天地间，最终得到净化重新成为灵气，因为妖也是通过吸收天地灵气修炼的，只是跟人不同的是灵气会在他们体内转化成妖气。
天地容纳万物，消化万物，但自然的净化其实是很缓慢的，所以诞生了火和光，它们都可以迅速解决邪气溢出的问题。
那么，问题又回到了先开始，却多了一个解题思路，假若他自身能够像除妖那样以仁为先，像天地那样敞开胸怀容纳邪气，动用赤金焰的时候，体内赤炎珠是否可以同自然一样将邪气吸收净化？
想通这一点，奚清顿时如登上了峰顶的俯瞰者，眼前变得格外清明。
念头刚产生，他就有些迫不及待要动手尝试，他眼中充满了狂热，在还不确定赤炎珠有没有净化效果的情况下，这种尝试或许只是他的自作聪明，最后仍以失败告终。
奚清两手在胸前下压几次，吐出一口清气来，总算克制住了自己的激动情绪，以一颗平常心告诫自己平静。
不顾凌云看怪物一般的眼神，奚清轻轻合上双眼，很快就做到了心无杂念，祭起赤金焰，以一念清澈缓缓按在蛟鳞上。
就在这一瞬之间，奚清仿佛身体突然失重，然后朝某个方位快速移驰，迅疾的风声在耳边尖啸，中途没有撞到任何阻碍，他觉得身体被挤压变形到了承受的极限。
同时，他看见了许多事物从面前飞快闪过，全都被远远甩在身后，实际眼前漆黑一片，但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奚清快要到受不了的时候，所有的不适终于消失，他以为自己漂浮在天上，四周黑暗如夜幕，前方闪烁着一点碧绿色的辉芒，不同于任何星辰。
他向光芒一点点靠近，踩不到地面确实很不方便，当光芒越来越近，他才看清碧辉中的那个实物。
一颗圆润的宝珠，通体晶莹散发微光，宝珠内核一株奇特的霜花样式若隐若现。
“这是……”奚清猝然睁大眼睛，惊讶喊了出来，“碧水珠！”
来不及多想这是什么地方，奚清伸手去拿灵珠，却发现自己接触的灵珠就跟虚幻一样摸不到，一时间他分不清自己是虚幻的，还是灵珠是虚幻的。
一声嗤笑从黑暗深处袭来，奚清打了个冷颤，突然感到有一双邪恶的眼睛在某个角落注视着自己，下意识的恐惧令他第一时间想起了某个怪物，那种冰冷锐器在心脏锥刺挖凿的抽痛骤然涌了上来，他全身止不住的痉挛。
奚清脑中轰鸣快要爆发时，先前的失重与急速穿梭的压迫感又一次上演。
他陡然睁眼，不住喘息，眼中事物由各种扭曲的形状慢慢变正常，他还是在船上，右手按住的蛟鳞没有再被烧焦，而上面不见一丝妖气残留。
我成功了？
事实表明，赤炎珠的确能净化邪气，而且是在不伤害实物的情况下，奚清做到了，但他却高兴不起来，反而脸色愈发苍白，就像刚从噩梦中惊醒。
刚才……发生的事可真是匪夷所思，应该是灵魂出窍去了别的地方，然后撞上了不该撞上的东西。
他越来越呆愣的时候，凌云关切的声音响起：“你怎么了？”
奚清身体微微颤了一下，回过神来道：“哦，我没事。多谢！”见凌云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旁边，一只手搭在他肩上，他才想起自己刚才在没有护法的情况下灵魂出窍有多危险。
凌云依然没有抽回手，声音低沉道：“没事？你有必要解释一下。”
“真没什么。”奚清口干舌燥，想起身找水喝，无奈方才的遭遇让他几乎快脱力。
凌云手上用了点力道压住他，威严道：“必须说清楚！遇到了什么？”
“……”
奚清被压了回去，磕得屁股疼，一怒之下真想说不管遇到了什么都有可能是你在搞怪！
面对凌云的霹雳手段，奚清灵机一动，忽抓住他手腕，笑着抬头道:“你知道灵珠在哪，对不？”
凌云闻言先是一愣，似是看出奚清在故意转移话题，凝固的俊眉微微皱起，语气生硬道:“我不知道。”
奚清啧啧几声，故作不可思议问道:“你不是无所不知吗？”
凌云噎了一下，竟无法反驳，半晌，抽回手道：“我记性不太好，本来还有一件你关心的事要讲，现在，忘了。”
听他这么一说，奚清刹那坐直身体，端正态度询问道:“烦请你再仔细想想？”
凌云叹息一声，佯装可惜地道：“等我想起来再说罢，睡觉。”
他这“等我想起来再说”，确定不是“等我哪天开心了再来逗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