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愚诚
奚清迟迟不敢动筷，肃然思考半晌……如果他们要我性命何必在饭菜里下毒？
他被自己严谨的逻辑说服，得出饭菜没有问题的结论。
奚清爬上榻坐了下来，拿起做工精细的筷子夹了一点小菜，送进口中，翠色的蔬菜没有一丝人间烟火的油腻味，只剩清甜和脆爽缓缓流淌于唇齿间，勾绕舌尖的回甘激起嘴里津液横流。
即便是最普通的烹制方式，没有油盐及其他复杂材料来调味，这碟看似随意的菜入口淡而不寡，是食材本身的特殊造就了这道美味。
奚清呲溜一下，挂在嘴边的部分菜叶吸进嘴里，他端起手边那碗白米饭，狠狠扒了一大口，对桌上清一色的素菜几番狼吞，盘中见空的同时，没多想的已迅速解决掉了两碗饭，风卷残云般收拾干净最后一筷。
奚清大功告成似的摸了摸肚子，腹诽道:“若是尚素者尝到，一定将此奉为圣蔬。”
吃饱喝足，他往身后四仰八叉一躺，穿着鞋踩在榻上，各种思绪涌上心头……
赤炎珠能够为他所用，或许可以先在这上面入手，摸索出使用技巧，达到自由支配灵珠之力的程度，那么就不需要等他自身修为的缓慢恢复就可以自保，若是再精进些掌握更多的神力，待妖王真的复活时还有与之对抗的底气。
感谢老祖宗的恩赐……奚清打算暂时将此事埋在心底，就目前处境来看也没有机会向绝对信任的人告密。
他坐起身欲催动周身灵力再次展现赤炎珠带来的效果，忽的想起这里是谁的地盘，这才止住了跃跃欲试的心。
这个时候，某个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未经敲门，房门直接被推开，一个白色身影迈步径直走了进来。
奚清立刻往外挪了身子，放下脚正襟危坐，抬眸坦然与凌云对视……越是这种境况就越要展现出自己的不屈，否则会惨遭他人打压，他深信有气势才有寻求平等的机会！
凌云倒没有回应他的某些小举动，只随手带上门后走上前来，眼睛扫视一瞬桌上狼藉，再次将目光转向奚清，嘴角微微翘起问道：“吃得怎么样？”
“还行。”奚清对自己的回答十分心虚，感觉到脸上有一点点烧红，后还淡淡补充道，“略微清淡。”
凌云嘴角幅度更深，像是捡到了个难得的笑话，不依不饶道：“以我所见，岂止是还行？你可是吃了两人份呢。”
……
奚清瞄了眼那两个空碗，脸颊瞬间遭到滚烫血红冲刷……原、原来，意思是要等凌云来一起的吗，还以为是怕他一碗不够吃特意盛的两碗。
“那又如何？”奚清大呼，马上找到个不让自己尴尬的理由道，“我要长身体，多吃两碗很正常。”
尽管按正常年月来算，他早就过了长身体的年纪，单从外貌看上去确实像个正窜个头的少年，这话说出口不会让人听了笑话。
凌云则突然不笑了，沉着脸坐下，良久，声音没有感情道：“我查到了一些东西。”
奚清被他突如其来的严肃吓了一跳，生怕他要暴起伤人，担心劲过去好一会，他才开口问：“是什么？”
凌云：“关于赤炎珠。”
“你！”奚清急促的一声，刹那背上汗毛直立，被扒光衣服暴露隐私的不安感直冲心头，他肃声道：“景星长老连这事也跟你说了？”
凌云笑了一声，这笑里多少有些不屑。他道：“并没有。只要我想知道，天底下就没有能瞒得住的事，有问题吗？”
奚清忘了，这家伙给了自己一个莫名其妙的称号，叫作“无所不知”。难道真是个算卦神手？还是有千里眼顺风耳？也不怪他不信，除了江湖骗子会给自己冠以“无所不知”诸类名头，谁会做得这么荒唐，要是真神哪还会来干预人间这些无聊事？
奚清若有所思道：“所以你之前出去是专门查赤炎珠？怎么说？”
赤炎珠作为奚氏祖传的法宝，他们自家人能了解到的却十分有限，因为关于五颗灵珠的大部分重要信息皆是家族秘辛，由历代掌门密传于下一任掌门，期间绝不可外泄，故而能接触到的人一个时代最多两个，再者记载运用灵珠之法的书卷保护不当，直接导致近乎失传，连奚怀仁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即便没有这么惨，灵珠有记载以来也已经是伏妖阵最重要的阵眼之一了，数百年来如同隐没的星辰，后人无从得知它的真实力量，更没有人会想到要去追寻它过去的光彩。九云山藏书阁里，描述有关于它的存世书籍中也只提及到一星半点，十分碎片的信息，并没有太大的研究价值。
关于灵珠，九云山都找不出一本完整的记录，更何况其他地方，凌云若能有新的发现，在玄门那该引起多大的轰动！
凌云没有马上回答他，沉吟一会，才缓缓开口说道：“很久以前，我曾有幸读到过一部古籍，上面记录了五颗灵珠的来历，数百年前，由广陵玄门四友于昆仑山中苦修时所创，四人赋予五颗灵珠无边神通，可呼风唤雨，开山填海，控火驭雷。”
这些我也知道……奚清忍不住心想，如此最基本，最表面的东西九云山任何一个人都会背。
这时“冷漠下属”叩门而入，收拾了桌上碗筷快速退下，凌云继续道:“四友死后魂力赋入灵珠之内，他们的后人在继承五珠后，会对除自身以外其他灵珠的力量有所感应。”
“有所感应……”奚清低声重复最后几个字，不觉双手掌心渗出热汗。
凌云说道:“若是真，我想这应该算是个不错的切入点，至少你可以通过感应得知灵珠方位。”
奚清没来由的紧张:“我要怎么做才能‘有所感应’？”
凌云“呃”了一声道：“不知，还有一点，我觉得对现在的你帮助会更大。”
“什么？”奚清当即绷紧了精神，部分思绪仍在前一点的发现上打转。
“五颗灵珠各有神通……”凌云说到一半就顿住了，见奚清的表情异常认真，他笑了笑，故意卖关子道:“我都说到这份上了，要不你来猜猜会是什么？”
……奚清专注思考问题，他低声道:“五颗灵珠代表天地五大力量，最熟悉的赤炎珠为先祖奚肜根据他自身灵系所炼，为火……”
凌云左腿踩在木榻边缘，左臂随意搭在膝头，点头回应道:“对，是火。”
是火……奚清喃喃吐出这两个字。
“你忘了广陵奚氏靠什么起家的？”凌云抬眉反问。
豁然一瞬，奚清脑中乱麻得以理清，形成一条笔直的线条，某个思路无比清晰的摆在了眼前。
人族得到第一捧火种，学会如何传递并正确使用之后，便彻底摆脱了茹毛饮血的野蛮生活，开启了一个全新时代。火赐予人族光明，安宁以及智慧，有人首先创造了语言，继而产生了制度，从此生生不息的文明如涛涛江水，奔腾不止。
人从来离不开火，但也需要随时对其保持敬意并懂得远离，由此诞生了专门管理火种的神职，那些可以沟通上天的人，过去被称为祭司。
而奚清的先祖奚肜正是祭司出身，靠驱疫起家，古代驱疫最主要是通过火来完成，现在也一样，只是主导的变成了有着更为严谨体系的医术，药材，但最终他们基本都需要经过火的煎熬，以达到最佳效果。
所以祭司掌管的阳火又为世间至纯至净，能消除世间任何肮脏与邪恶。
大概奚肜炼造赤炎珠的启发也正是如此，净化世间一切邪力，所谓的“邪力”是除神力，人力以外的包括妖魔鬼怪诸如此类的力量。
奚清回过神来，说出了自己的总结：“赤炎珠统掌的阳火除了有不可抗的杀伤力以外，还有更重要的净化之力。”
后者是他的大胆猜想，即便真有这项，与之相干的记载那也早就在大火中化成了灰。至少九云山已经不可能再找出半点有效信息，民间是否有残本就不得而知了。
对错与否，终究还是要看凌云点头，见他没有否认，奚清稍稍长了点自信。
谁知，凌云的嗓音悠悠响起，将他的自信心搅得稀碎：“看来九云山的人也不至于太蠢，教两下还是能顿悟的。”
“我惹你了吗？”奚清不满诽谤，还击道，“不就是多吃你一碗饭吗？改日让你在九云山吃个饱，吃个够！”
撑死你！
“……”凌云无语片刻，有条不紊道：“说话最好客气点，我手里掌握了你家法宝的重要信息。”
说着，他朝奚清投去高傲一瞥。
……别以为我会巴结你……奚清在心里讥笑了他几百回，出声问道：“这些信息你是怎么找到的呢？”
凌云答道：“书里找的，有问题吗？”
呵，你那书来路正不正还是个未知数呢……奚清静了静心神，克制住了想挤兑他的冲动。
“能借给我看吗？”
凌云右手食指在案几上刻意叩了两声，脸上露出细微诧异道“有个便宜先生在这，看不到吗？”
瞧他那样分明挺讨厌人族的，奚清略觉惊奇：“你会诚心教我？”
“你情我愿。”凌云道。
“不是老嫌我蠢？”奚清对他之前颇有些怨言。
凌云扬起嘴角，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要教会不太智慧的人一些事，过程确实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