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心愿
迟到了……
果然，今天不应该来学校的……
楚曜景一脸丧气地站在教室外面，教室里面则是朗朗书声。
嗯，至少今天早饭吃到春卷了，好像也不亏。
想到这里，楚曜景脸上不由露出傻笑，然后很快就僵住了。
“楚曜景，早自习迟到了还这么高兴，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他一偏头，就看见他的班主任许长河从教室里面站出来，背着双手，面带笑容的看着他。
这个笑容却让楚曜景心里一哆嗦，他脸上立刻又堆满了笑容，却是一副谄媚样，开始转移话题，“老班早上好啊，您又来视察了。”
许长河只是笑笑，推了下鼻框上的黑框眼镜，看起来很是亲切地说道，
“楚曜景，不用紧张，老师只是好奇看看。虽然你平时跳脱了点但平常也还算遵守规矩的学生，今天怎么迟到了？不会又是不注重身体，出了什么毛病吧？你脸色看来不太好，难道是熬夜了？”
一边说着，许长河透过眼镜上下打量了楚曜景一眼，楚曜景就傻愣愣地贴着墙维持着那副傻笑，心中思绪却是疯狂闪动。
见鬼见鬼见鬼，被老班盯上了。
楚曜景看到许长河脸上的笑容，感觉话都不怎么会说了。
老实说，楚曜景的班主任看起来估计也就是二三十岁的样子，很年轻，也很有气质，不至于让楚曜景紧张成这样。
白色长衬衣，黑长裤，五官端正，戴着的黑框眼镜又平添一股文气，一头碎发清爽自然，而且不摆架子，脸上总是带着和煦的笑容，看起来就是让人亲近的样子。
有时候楚曜景甚至怀疑是不是学校图省事拉了一个在校大学生当苦力，虽然理智告诉他这件事这么想怎么不可能。
然而，这位看起来很好打交道的老班虽然很好相处却不好糊弄，照楚曜景的话是平易近人的外表下是藏着一肚子坏水。
虽然高中的压力会大一些，但高一的节奏还暂且算比较轻松，再加上又是新一个班级，还有待一定的磨合适应，一般来说老师都会比较温和，不会怎么压迫课程。
然而，一定程度上也会造成部分学生的懈怠和懒散，比如做作业划水，有时上课神游，或者偶尔漏下作业之类的。
或者说，绝大多数学生可能都做过，上课的时候递下纸条，上半身正襟危坐课桌下和同桌双手斗的天翻地覆，侧着身子跟旁边的同学讲两句话，某天对上课内容和作业量心累时想办法打太极捱过第二天交作业……
而这位语文老师许长河，一开始表现的人畜无害，后来楚曜景班上的同学才认识到这位年轻老班的手腕。
一个个有些老油条似的学生不知不觉就端正了学习态度，有些班上跳脱的同学也渐渐悄无声息地变成了好学生，这种有些诡异的变化甚至让一贯跳脱不羁的楚曜景都埋头下来大多时候都愿意当个听话的乖宝宝。
楚曜景有时都怀疑这位老班是不是有什么洗脑或者换魂之类的能力。
楚曜景下意识瞥了许长河一眼，联系到之前的记忆脑海中不由得又起了奇怪的念头：
这老班，不会是超凡者或者什么奇怪的怪诞吧？
没成想，这小心地一瞥却被许长河看见了，他眼神对过来，正好与楚曜景四目相接。
楚曜景身子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教室外的空气沉默了一下，压抑中平添了一股古怪的氛围，许长河只是和楚曜景对视了一会，便主动移开了目光，拍了楚曜景的肩膀一下。
“好了，没什么事。老师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别光顾着玩就忘了时间晚上熬夜，对学习和身体都不好。你也站了不久了，回去自习吧。”
许长河脸上仍然挂着令人信赖的温和笑容，听了许长河的话楚曜景心下松下好大一口气，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惴惴，还是有些拘谨地对许长河鞠了一躬，
“谢谢许老师，那我先进去了。”
许长河没有说话，只是用笑容目送着楚曜景走进教室，楚曜景的背影映在了他的镜片里。
整整天过去了，楚曜景脑袋还有些晕晕乎乎的，一半是因为熬夜，一半是因为昨天那奇奇怪怪的记忆，搞的他根本无心听课。
当老师们交替上课讲的口干舌燥时他却一派神游物外，只有上那位许长河许老师的课才稍微收敛了一点。
终于到放学的时间，一反常态的，楚曜景慢吞吞地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
为了照顾新政策下抚养长大的孩子，分配的住处总是和学校挨着的，这样也方便管理和上学，不得不说这一点做的很好。
楚曜景的胳膊被捅了一下，楚曜景有些茫然地转头，看到了一张笑嘻嘻的脸。
“老楚，昨晚上干什么了，今天这么没精神，注意节制啊？”
男生脸形方正，浓眉大眼，给人一种老实可靠的感觉，看起来是一副端正的好学生像，话语间的暗示却完全打破了这份形象。
楚曜景用一副怠惰的死鱼眼瞟了男生一样，用手轻轻撞开男生的手肘，一把将书包甩上肩上，“老张，也只有你满脑子这些了，今天不跟你计较，回家去了，困死了。”
被称为老张的男生看着楚曜景离去的背影，眉眼间闪过一丝疑惑，“奇怪，总感觉，今天的老楚有些不太对，是错觉吗？而且今天林离请假老楚也没有什么反应，闹矛盾了？”
楚曜景走在大街上，感觉自己跟个鬼魂一样，走路都有些飘着的。
好想睡……
就在楚曜景的脑海中不知几次再出现这个念头后，楚曜景突的脚下一滑，脚一崴，屁股狠狠地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一下子都把楚曜景摔的清醒了。
适应了一会儿，楚曜景一只手撑着地面，忍着屁股传来的剧烈疼痛，才勉强站了起来。
他揉揉自己屁股两下，有些龇牙，念叨着，“这下倒是不想睡了，但是好疼啊。这几天真倒霉，早知道就真应该请假的，好好在家里避避。”
“呵呵。”
一声轻笑从楚曜景身侧传来，楚曜景转身，看到一个老奶奶拄着拐杖，坐在两边的木凳上，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老太太穿着一身淡灰色的衣服，没有花花绿绿的图案在衣服上，很干净很朴素。双手拄着一根木拐杖，满头银丝被风微微吹拂，虽然有明显的老态，看起来却很精神，还很亲切。
楚曜景略有些窘，迅速地别过目光拍拍身子转身就要溜掉。
看来看起来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实际上在外人面前还是会有些拘谨的嘛。
“哎，孩子，等一下，等一下。能请你帮老太婆一个忙吗？”
楚曜景刚迈出两步的步子顿了下来，他转过头来，看见那老太太仍拄着拐杖，一脸和蔼地坐着，就那么看着他。
楚曜景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转身向老太太走回去，看看老太太准备说些什么。
老实说，对于一个老人的请求，楚曜景可能有些难以拒绝，这样的老人总是让他想起当初经常来抚养院的陪他们玩的老人。
他走近老太太，离着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也不知是窘态被看见的尴尬还是出于其它什么原因。
“老奶奶，您要我帮什么忙，您说说看，我看看能不能帮到您。”
老太太看着眼前高过他不止一头的楚曜景，脸上满是温和的笑意，“孩子，别紧张。”
然后她顿了顿，叹了口气，“我一个老太婆，大半辈子了，其实也没什么不知足的。”
她转头看看四周，脸上流露出一抹追忆，“我这老太婆在这座城住了大半辈子，最忘不了的还是这里。临老了，总是会怀念很多东西。”
楚曜景偏头看了看，认出了这个地方。
这是一个公园，好像已经有些年头了，楚曜景每天回家都会途经这附近，所以倒有些印象。
没记错的话，应该叫林月，林月公园？听起来有些像一个人的名字啊。
楚曜景目光转回老太太，老太太不紧不慢地叙述着。
“我在很小的时候这座公园就已经建成了，当时这里的地砖都是新的。”老太太用拐杖点了点地上的地砖，脸上的笑容带了莫名的意味。
楚曜景静静听着，虽然有些疑惑老太太为什么要讲这些，不过他选择尊重她的意志，他也想听听这位老太太讲的过去。
“我那个时候还是个小姑娘，会爬树掏鸟窝的熊孩子，现在想来，还有些不可思议，我会做这些事。”
听到老太太这么说，楚曜景也有些惊讶，他看着眼前一派祥和安宁的老太太，也完全看不出来她小时候会是个会胡闹的小女孩。
也不知道我以后是什么样子？楚曜景脑海里不自觉闪过这个念头，注意力又很快被老太太拉扯回她的叙述里。
“不过要是我当初来想，也会对现在的自己感到不可思议吧。”老太太又笑了笑。
“我在这里长大，认识了很多人，这个地方，也算交织了我们的回忆吧。大多数人都走了，现在估计只剩我一个老太婆咯。”
老太太一只手从拐杖上面撤下来，轻柔地抚摸木凳的两边，“三年前，我还跟着另一个老太婆坐在这里唏嘘，现在轮到我咯。”
她再次笑了笑，不同于之前回忆过去脸上的光彩焕发，倒平添了几分落寞，更让楚曜景起了几分恻隐之心。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能帮上这个老奶奶。
一个人活在回忆里，会很难受吧？
老太太抬起头来，苍老的声线中添了几分哀求的意味，用那浑浊的双目看着楚曜景，
“他们不在这里啊，我恐怕也要成为渐渐遗忘的回忆了。我在这里——等了很久了。还是这里最让人放松，好多时候一恍惚，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但还是要告别了……”
老太太轻轻叹息一下，伸出枯槁的手颤颤巍巍地伸向秦何安的头，楚曜景仅仅犹豫了一下，没有阻止那只手的继续靠近。
这样的动作对老人来说似乎有些吃力，甚至伸出的双手都有些勉强才搭上楚曜景额前的头发，楚曜景则僵着身子，微不可查地低了一下。
“我这老太婆太啰嗦了，谢谢你啊孩子，听我讲了一段时间了。”
老太太的手轻轻拂过楚曜景的头发，给他的感觉像是一阵微风拂过。
“我可能是最后一次到这里来了，现在想来，我最欢喜的事还是当初一群人聚在一起。很久很久以前我们是孩子，是少年，最后，是一个个老头老太了。”
“不知道为什么，给我记忆最深的，是当初刚刚建成这个公园我们一群小孩聚在一起认识打闹的日子啊，乘着大人不在的时候甚至端着饭碗就跑来了。”
“明明记忆都完全模糊了，那些人，很多连名字都记不得了，但是就是，突然很怀念。”
老太太的语气沉了沉，又释然一般，“还是忘不了啊……”
“孩子，能麻烦你帮个忙吗？方便的话，老太婆想吃一碗糯米饭，你可以给我亲手做一碗吗。”
“看到你，我不由自主想起了一个老朋友。我已经差不多忘完了他的样子了，但是我还记得他那碗炒饭的味道，他还得意洋洋地跟我说是他自己做的，也真亏了我能念这么久啊。”
听完老太太的请求，楚曜景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脸上露出一副纠结之色。
虽然说老太太的要求有些奇怪，但坦白说楚曜景也是愿意帮她的，并不算困难，只是……
楚曜景看着一脸殷切的老太太，皱着眉头，有些艰难地开口道，“老奶奶，我不是不想帮您。一些体力活还好说，但做饭，我实在是……”
楚曜景一脸苦笑，“我恐怕实在做不来这些，我去做饭，可能就不是唤起老奶奶您美好回忆了，而是再给您添一段不美好的回忆了。”
讲真，我自己顶多算泡面大师，完全不会做饭啊，就算是蛋炒饭……反正学校食堂也不错，还是免费伙食，偶尔嘴馋买点想吃的就行了。
这一定是学校的错！
楚曜景如此想着。
“要不，我给您买一份？我记得有家扬州炒饭挺好吃的，我惦记好久了。”
楚曜景认真脸jpg
老太太笑着摇摇头，“没事，他也是不会做饭的人。说不定，这样刚好能更接近当初的记忆一点呢。”
“可以吗，孩子？”
这次轮到楚曜景沉默了，但只是一瞬，立刻握起了拳，笑容爽朗道，“好，老奶奶您这里等着，我一定尽快做完饭赶过来，到时候您别嫌弃我带的东西就行。”
楚曜景豪迈地迈开了步子，干净利落地转身踏上了回家的路。
老太太银白色的发丝在风中被吹动，她抬头看了一眼近西的太阳，思绪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