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遗憾
“踏踏踏……”冷清的教学楼响起突兀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踏在了人心弦上。
林离闻声转过头去，却只见走廊空旷如故，淡淡的光辉顺着绿叶流入此间。
林离挠挠头，回身继续向前。
“踏踏踏……”当那脚步声再次响起，林离的身躯微微一顿，小心地侧偏过身子，却见身后仍然空落。
林离皱眉，加快了脚步，大步向前。
“踏踏踏，踏踏踏……”随着林离脚步声加快，随着林离抬脚一下下和应着那如幽灵一般的脚步声也逐渐加快，如同有怪物在追赶，紧紧贴在林离身后。
在前面！看着前方大开的仓库门，林离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一接近那间仓库，林离毫不犹豫地转身进入，哐的一声门被重重关上，并且响起了上锁的声音。
关上门后，世界似乎立刻清静了，仿佛连那脚步声已经完全隔绝在外，不得侵扰分毫。林离能听到的，只有自己低低的喘息声。
一阵死寂般的沉默后，林离极速跳动的心脏好像突然被一把捏住，仓库的门锁开始轻轻转动。
是什么东西要进来了吗？林离注视着眼前转动的门锁，身体不由得绷紧，他的右手也悄悄探入胸口中。
在他的注视下，锁孔从水平慢慢偏转，直至完全竖直，那锁孔仿佛渐渐在林离眼中放大。
“叮”的一声响起，库门却没如预想一般打开，而是在极为漫长诡异的沉寂后，大门哐哐哐的响了几声，似乎是有人在外面拍门。
“林离，林离，林离！快出来啊，是我啊，楚曜景！快出来快出来，别躲了，这么大个人还禁不住一点吓唬吗？出来出来出来！”又是哐哐哐的三声拍在了库门上，让在仓库里面的林离嘴角微微抽搐。
“哐啷”，随着一声震响，仓库的门被打开，林离沉默地从库门里走，而在他面前站着一个少年，眉目藏锋，星眸神光，面容干净白皙，透着少年特有的稚气与一股子飞扬的神采意气 。
尤其是他此时嘴角微微勾动一丝笑意，尽管林离看的出来这家伙纯粹是一肚子坏水，但不得不承认这时他似乎如同太阳一般耀眼。
至少光是外貌上来说是一个很难让人讨厌的人。
“嘿嘿嘿，林离你终于出来了，我可等你……”
迎接他的是林离的悍勇一扑，“透过现象看本质，我觉得你就是现在欠一顿教训，接招！”
“哎哎哎，你打的过我，我今天就再让你领教领教，好叫你知道……我去，你在干嘛别乱来啊，林离林离我错了，别搞……”
两人在地上滚做一团，纠缠打闹一番才气喘吁吁地罢手，从地上爬起来，又彼此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算了，居然是被你捉弄了，真丢脸。快走吧，也在学校磨蹭一段时间了，再留在学校就回家晚了。”
楚曜景却是笑眯眯地走近，勾搭上林离的脖子，“我说，林离，你看我等你这么久，都有点饿了。校门口的鸡肉卷，怎么样？”
林离脸上故意露出一副嫌弃的样子，一巴掌捂住楚曜景的脸推开，“去去去，想吃自己买去，哪有你这么没脸没皮的。”
楚曜景倒是表现的毫不在乎，抖了抖背的书包，紧紧黏在林离身后，“话说，林离，放学的路不是这边，老师交代给你的事还没做完？”
林离头也不回，“我去拿书包！”
“哦，也是。等等，林离，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做到一直跟着你这么紧还能发出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的吗？我可是研究了好久的。”
林离没有转头，但是料想得到楚曜景的脸上一定是一副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的嘚瑟嘴脸。
于是他脚步不停，“不好奇。”
在出了校门后，林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妥协的。
林离站在街道上，左手提着一份鸡肉卷，右手拿着一块肉饼往嘴里送，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
“楚曜景呢？刚才还在这附近转悠。”林离的眉头微微皱起，颇有些无奈。
等了好一会儿他才看到林离从街道另一边走过来，似乎左手上还拿着什么东西。
“喏，你的鸡肉卷。”林离咬下最后一口肉饼，视线落在楚曜景手上的两串肉串上，“你怎么还跑去买了两份烤肉串？”
楚曜景也不客气，一把拿过林离手中的鸡肉卷咬下一口，一边把手上的肉串也递给林离。
林离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地上捡的？”
楚曜景咬着鸡肉卷，也不在乎林离对自己的挖苦，反而含糊地回应道，“对啊，地上捡的。”
林离看了楚曜景一眼，突然笑了一下，一把拿过来咬了一口，“我可不管什么掉不掉在地上，不占你的便宜心里可不舒坦。”
楚曜景只是笑着，没有继续吃那鸡肉卷，而是拿起在林离面前晃了晃。
林离看向楚曜景，却突然有阵恍惚，流动的一切仿若突然慢下来，变得模糊而不真实，唯一清晰的，只有楚曜景在阳光下的笑容。
那是一种突然的悸动，仿佛突然超越了此刻，感受到了渺远而又未知的时间与命运交错之角，而林离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遗憾与悲伤。
楚曜景有些疑惑地看着气息突然变化的林离，“你怎么了，怎么……感动到了？”
林离看了看楚曜景，只是摇了摇头，脸上作出轻松的神色，“我能有什么事，快走吧，不然天就黑了。”
楚曜景仍然有些奇怪，面露古怪地打量了一下林离，嘀咕着，“虽然……看起来也没什么大问题，间歇性低沉？”
待得林离走远，楚曜景才回过神来，向林离追求，“林离，等等我啊，走这么快干什么，慢点啊！”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前面的身影顿了一下，然后转过头来，对楚曜景做了个挑衅的手势，“谁晚到家谁是狗。”
然后楚曜景就看到，林离立刻转身飞奔，没两下就要消失在他视线里了。
楚曜景看着林离的背影，忍不住喊了一声，“淦！”然后大踏步奔向林离，嘴里喊着，“我今天一定得让你叫汪汪！”
与林离分别后，回到家门的楚曜景有些踌躇地看着眼前略显的老旧的青铜门，他回身望了望有些幽暗空旷的楼层，还是从怀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门走了进去，并顺手关上了大门。
楚曜景打开房间里的灯，望向依旧空旷的房间，有些发冷。
“要死啊……”他抬头看向客厅的吊灯，眼中一片迷茫和惶恐。
“啊，林离，其实你就是，蛮好骗的那种嘛。”他自言自语着，嘴角仍然带笑，只是苦涩。
记忆开始在脑海中浮现，他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时间。
“林离……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这么久还不出来——找他去！”楚曜景在校门等的不耐烦，转身向着教学楼走去。
阳光很好，只是落日时的辉光总是让楚曜景高兴不起来，他望望天，自言自语着，“不管怎么看，每天的落日都似乎带着一种不可弥补的遗憾和无奈似的。我名字里面偏偏带个曜字，怎么想怎么看这太阳不舒服啊。”
教学楼并不远，他很快就走到了，也看到了在二楼的林离，但他却见到了奇怪的一幕。
正在埋头赶路的林离，脚步突然加速，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甚至要奔跑起来，像被什么东西追赶一般。
整栋空旷的大楼都在发出奔跑的响声，令楚曜景心头一跳的是，他还听到了一阵诡异的脚步声，混杂在林离狂奔的杂乱声音中依然清晰而平静的脚步声。
还有人！
楚曜景没有迟疑立刻就冲上了二楼，但映入他眼中的确是空旷的走廊与独自狂奔的林离。
楚曜景的耳边仍然响彻着那诡异的脚步声，他的瞳孔骤缩，眼中的世界似乎突然闪烁一下，带了些不真实的色彩。
这是……怎么回事？
林离不管不顾地向前狂奔着，但背后却空无一人，自始至终存在的，只有那不断的脚步声。
那是……什么东西。
仿佛他的视角突然拉近，四周的景物转眼而逝，连阳光都被拉的老长，极速贴近了前方那道奔跑的人影，以至于——触手可及！
恐惧的味道。
恍若屠刀将要轻轻落下，而无知的羔羊浑然未觉，那种感觉……但紧接着，眼中的一切，轰然破碎。
一扇大门紧紧关闭，发出了整栋整栋楼的声响。
楚曜景依然一动不动，但身后却是已被冷汗浸湿了，明明逃亡的不是他，他却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但是顷刻间门锁转动，锁孔转动的声音咔咔作响，将楚曜景刚刚平复下去的心绪彻底搅乱。
“咔……咔……咔”齿轮磨合的声音不断响彻着……
热热的，脑子如同过载了一般，好像有无数想法冲出，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咔……咔……咔咔……”如同催命的丧钟，无可违逆地走向末途。
他好像恍惚间失去了意识，心脏极速地跳动着，似乎有一股热流逆流上了大脑，就要驱使着他做些什么，却又被身体极力抑制着。
此时他唯一能感觉到的，便是一股热流裹挟的冲动，在不断冲刷着一种令身体为之战栗的恐怖。
“咔咔……咔咔……咔……咔……咔——”似乎是最后一声丧钟响起，锁孔的位置已经完全从逆位转为正位，不过下一个瞬间，这扇大门恐怕就会完全洞开，然后……
在这一瞬间，流经全身的热流似乎再度奔涌，身体中，似乎有什么破碎了，然后身体，不由自主地立刻行动起来。
明明身体仍然不由自主地在发抖啊，他也不知怎么的，这一瞬间彻底热血过脑，鬼使神差地向前一步踏出，在此时的走廊中发出突兀的声音。
也是这一瞬间，他再度止步。
诡异之物停下动作，他双手落下大门，有些木然地转身，露出没有面孔的脸。
它直直地看向楚曜景，楚曜景也满是错愕和紧张恐惧地凝视着他，一动未动。
它在……笑？
楚曜景悚然惊惧，无面之物缓缓伸出手来，指向楚曜景。
但它却在此刻如同白纸上的素描，身形被几下擦去，逐渐消失在楚曜景眼前。
只是那诡异的注视却仍让楚曜景心悸。
就是这短短一瞬，就让楚曜景的热血再度浇灭，这诡异之物的消失让他感到一阵放松，然后才是后知后觉的热感。但一股寒气却似乎冲向心中，让他汗毛倒立，有些后怕。
这是……什么东西？连眼睛都没有，但是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还有，那个——笑？
难道，盯上自己了吗？楚曜景不由得回想起那诡异的“注视”，但那种令人心悸的诡异感却仿佛直叩心灵般再次出现在脑海里，几乎又将楚曜景惊出一身冷汗。
实际上，楚曜景感受着自己身后黏糊糊的感觉，已经没什么汗好出了。
直到许久，那种感觉才缓缓消退，如同密林中的危险悄悄隐没在丛林中一样，仍让楚曜景心跳不止，惴惴不安。
看看眼前空荡荡的走廊，他有些无奈。
明明这么美好的世界，怎么会出现这么奇怪的东西。
会死吧，一个念头突兀地出现在他脑海里。
我还没活够呢。我甚至连高中都没有读完啊，读完高中后，终于可以有一个长长的暑假，我都准备好了。大海，高原，雪山，我勤工俭学这么久，还没来得及奢侈一次……
他的目光最后聚焦在了库房的大门上，我可没想救你啊，林离，纯粹是你运气好罢了，倒是我倒霉了。
也许是最后几次了吧，得从你身上抠点便宜下来，惦记那些小吃很久了，而且，久违地请你吃点东西好了，我也不白占你便宜。
我是那种人吗？
这样想着，楚曜景渐渐走进了库房大门，用力地敲击起来。
“林离，林离，林离……”
从记忆中回到现实，楚曜景更多的是觉得一种无力。
我是真的一直一直都觉得这世界是一个平和美好的世界好啊，可是遇上这种东西，骤然间，怎么办？
楚曜景，确实是真的一直以为自己生活在一个很和平的世界，至少是一个很和平的国家。
全世界有多少个国家？几千个甚至也许上万？他从来没有关注过，他只需要知道，自己的国家——夏土就行了。
虽然说不知道为什么，世界上所有的国家没有一个很正式的称呼，或者说它们的正式称呼都不正式，反而是不正式的让楚曜景感到分外别扭的别称十分正式。
比如说他所熟知的另一个国家——联邦，很奇怪的是就叫联邦，反倒是它的别称叫华盛顿联邦，显得更为正式。
而华盛顿是指的一位主动让渡权力放弃唾手可得的王权甚至是一个帝国，而统筹各个地区，笼络联合形成这个联邦的伟大总统，至少相对于联邦是这样的，其余的楚曜景却了解到不清楚。
言归正传，世界上林立的如此多国家里，夏土算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同时也是少有的传承自己文化一直没有消亡的国家。它的历史甚至可以至上追溯到七万年前，虽然那时候更应该称之为文明，而非国家。
而随着社会的发展，就连亲缘关系形成的纽带效应也在渐渐被削弱。比如政府发展了官方的育子机构，只要有意愿的父母签订协议，或者父母对自己的孩子实施了如虐待，弃养甚至侵犯等等罪行的话，他们的孩子将交由官方接管，统一的进行培养。
当然，愿意为了自己的后代承担责任，眷恋亲情的父母仍然可以自己抚养孩子，只是会在正式为人父母前进行一定培训以及在孩子成年前不定期的考核。
卓有成效的是，前十几代愈演愈烈的亲子矛盾都有渐渐缓和的倾向，有的父母不善于表达与沟通，有的孩子缺乏确实的教育而非溺爱放纵，而真正遇上极度不负责任父母的孩子有了官方出路。更别提愿意亲自抚养孩子成人的往往都是眷顾亲情的父母，往往相处也是一派和谐。
而楚曜景，就是新政策下由官方抚养出来的孩子，他的父母给他留下了楚曜景的名字，至于其它一切可称联系的线索都会被封存或者销毁。
想到这里楚曜景不禁撇撇嘴，自己素未谋面的好父母真是放心嗷，把自己一个人扔给官方设立的抚养院照顾。
对于已经十六岁的少年，会被认为成年。读书是义务，所有书本费以及各种杂项会由政府报销开支，但是如果想要有些什么旅游或者娱乐买零食之类的款项是不会报销的，这需要少年们自己去想办法。
所以楚曜景想想今天给林离带的肉串还有些肉疼，这花的可都是他自己挣的为数不多可以自由支配的钱啊！
楚曜景想着，打开卧室的房门，一把将书包不知道扔在哪里去，然后直接扑在床上，也不动弹，陷入一种咸鱼的状态。
明明应该很害怕才对，但是又处于一种无可奈何的阶段，楚曜景安稳地躺在无声的黑暗之中，似乎这样才汲取到了一点保护自己的力量。
他心中的恐惧仍然没有消退，但这样的事情对于少不更事的少年仍然是一次难以想象的冲击，也许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的机制，更兼几分楚曜景一贯心大的原因，他竟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曜景才昏昏沉沉地醒过来，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夜色。
也不知道是大心脏还是怎么的，现在楚曜景看着窗户上自己的身影，反而前所未有的平静下来。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超自然力量的话，也许可以打电话报警看看？毕竟是镇守整个国家的庞然大物，总会对这些隐秘的力量有所发掘和管控吧。
但是无数个念头在楚曜景心里转动，让他有些犹豫。政府对这些诡异的东西是什么态度？他们真的意识到了这些存在并且会相信自己吗？被这些东西盯上代表着什么？如果这样的消息被透露到不怀好意的人手上又会怎么样？引起这些祸乱注意的普通人，怕是很好的利用对象吧……
他眸光闪烁，思绪纷杂，然后突然一把拍在自己的额头上，突然笑道，“以前我没有发现，现在来看我还是蛮聪明的嘛，能想到这么多东西。”
有些……跳脱的思维。
在当前这个时代，手机电脑等认为是生活必需品，楚曜景身上也有着统一发放的制式手机，虽然听起来有些掉价，不过有着这个国家一如既往风格的实用与可靠。
楚曜景自言自语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想通了什么，只是犹豫了一下就从身上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特殊的号码。
不管有多么跳脱和不着调，但楚曜景也不是蠢人，他终究还是选择试一试，反正大不了被请去做做精神方面的检测。
万一有作用呢？
想到那个木然而诡异的身形，楚曜景心里仍有着挥之不去的恐惧。
“……喂，您好，这里是紧急事务服务处，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随着电话接通，对面响起了柔和的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