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不同意
姜秋还没动呢,李大美就激动地跑了过来,指着姜柚的鼻子大骂道:
“姜柚。你咋不安好心眼子这这呢!你不知道,夫妻俩死了之后不埋在一起,后人是要打光棍儿的吗!”
“姜柚,你们家的人咋都这么坏呢,你姐让我们老李家成了绝户,你又想……”
“李大美,你他娘的废话真多,”姜柚淡淡地打断了李大美的话,冷漠地瞥了她一眼,道:“就是埋在了一起,又能咋地!我告诉你,我姐活着的时候给你们家当牛做马,死了你还不放过她!”
“我看,是你们家的人没安啥好心眼子吧!李大美,我姐的事儿,我说了算!”
姜柚的眼神陡然一变,凌厉的目光看的李大美心底发慌,再说不出来一个字。
“你还有意见?”姜柚挑眉,淡淡地看着她。
李大美下意识地回答道:“没有。”
“姜秋,那你还等什么呢?”姜柚凉音下坠,“不带姐走,留着给人当牛马呢!”
姜秋悲痛万分地踉跄着去了李大麻子家灶房的位置,默默地收了一把土。
“姐,你疼不疼啊,”姜秋抹了一把泪,“你说你,咋这么傻呢。”
“姐,你别忘了回家的路。”
“时常回来看看我们,好不好啊?”
最后一句话,姜秋说的泣不成声。
姜西蹲在姜秋的旁边,忍不住的哭道:“姐,我带你回家了。”
姜春是被大火活活烧死的,按照二道河大队的风俗,是不能葬在队里的。
不能在家停,要么洒后山的河里去,要么赶紧埋地边去。
姜柚当然不可能同意就这么草草地把姜春埋了。
“二贵叔,能不能让我姐明天再下葬,”姜柚坐在小凳子上,鼻尖通红,声音沙哑,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上门来帮忙的张二贵。
张二贵在烟袋锅子里按了点烟丝,“这恐怕不行。”
“二贵叔,我们几个还想要和我姐说几句话。再说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规矩再大,也大不过人情。”姜柚道。
张二贵抽了一口烟,道:“柚子啊,理儿是这个理儿,但是咱们也得考虑到咱们全队的人。”
“二贵叔,全队人咋了?我又没吃他们家的米,喝他们家的水,他们咋地干我屁事!”姜柚怒声道。
不管今天怎么说,她都要让姜春在家呆一晚上!
“柚子,你听二贵叔的。你姐的身后事,早早就办了吧。二贵叔明白,你爹和你娘没的早,家里都是你姐撑着的。你们和你姐的感情深厚。你姐没了,你们肯定也接受不了。但是,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得往前看。”
“你们毕竟要在队上生活呢,把全队的人都得罪光了,你要咋活呢?”
“柚子,听二贵叔的,把你姐早点埋了吧。”
张二贵好言相劝。
姜柚抿着嘴,没说话。
没错。
姜春没了,他们这些人还要在二道河大队生活。是不可能因为一个已经没了的人,把全队的人都得罪光了的。
姜柚抓着腿上的腈纶裤子,手背上的青筋,肉眼可见的凸起。指尖泛白,很艰难地做了一个决定:“二贵叔,那能不能让我们准备准备。”
姜春出殡,需要买的东西特别的多。
家里剩下的一块二毛钱,要给姜西交一块钱的学费。
剩下两毛钱,还能干啥呢?
“我啊,早些年给自己预备了一套棺材料子。我瞅我啊,还能再活几年。这棺材料子,就先给你姐用吧。”张二贵抽了一口烟,说道。
“二贵叔,”姜柚感动地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好了,赶紧去准备吧。”张二贵把烟袋锅子在鞋底上敲了敲,背着手,慢悠悠地走出去了。
“姜秋,姜夏还没过来吗?”姜柚送走了张二贵之后,冷着脸问着正在给姜春收拾东西的姜秋。
姜秋的眼睛哭的已经肿了,嗓子哑的都已经说不出来话了:“二哥没来。”
“管那个死人干啥!”姜西愤怒地吼道:“自己的姐姐死了,他都能做到无动于衷,找他干啥!”
姜西很恨他。
要不是他催着大姐出嫁,要几块钱娶媳妇儿,他姐能死的这么惨吗!
“姜西,不管怎么说,姜夏是你哥。”姜柚道:“你这么说,你哥会伤心的。”
“我说了,我没有哥!”姜西捂着脖子,眼睛通红的大声吼着。
姜秋轻轻地摇了下姜西的衣服,轻声道:“四哥,你别跟姐吼啊。姐,姐也挺难的。”
姜西跪在一边,抿着嘴不说话。
“算了,他心情也不好,别说他了,”姜秋道:“我出去一趟,你们看家。”
“姐,你去干啥啊?”姜秋问道。
“我去问问,谁能借咱们家点钱。”说完,姜柚就转身离开了。
“哥,你说姐能借到钱吗,”姜秋一脸担心地往外面瞅。
家里的亲戚看见他们都绕道走,怎么可能会借钱给他们呢。
姜西闷声闷气地说道:“不能。”
“哥,你说姐去哪儿了呢?”姜秋又问道。
姜西低头,看着火盆里燃烧的火苗,抿着嘴,一句话也不说。
姜秋无奈地叹了口气。
把从李大麻子家带回来的土,还有他们找出来的姜春的衣服,一起放在了张二贵拉来的棺材里。
看着空空荡荡的棺材瓤子,姜秋泪眼婆娑。
姜柚两手空空地站在队上的晒谷场,仰头看着被乌云遮住的星空,努力地不让眼里的泪掉下来。
“喂。”
姜柚的耳边忽然到了一道低低沉沉的声音:
“这么晚了咋还不回家呢?”
姜柚眨了眨眼睛,把眼里的泪憋了回去,面无表情地转身看着他:
“你能借我点钱吗?”
姜柚不抱任何希望地随便问问。
来人借着朦胧的月色,来人勉强地看清楚了姜柚那双本应盛满漫天星河的眼睛,此时却因为被水雾遮住,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你要借多少?”
姜柚没想到她随口一说,他真的能答应。愣了好一会儿,才问道:“真的可以吗?”
“是真的,那打算借多少?”那人低低沉沉的嗓音中,夹杂着让人不易察觉的欢喜。
“五块,不,十块!”姜柚好像怕她反悔,脱口而出。
反正都借到钱了,多借点也行。
反正饥荒多了不压身。
“好。”那人很痛快地从兜里掏出了十块钱给她:“给。”
“谢谢你,”姜柚激动地接过了他手里的钱,小心地摸了又摸。
“对了,我叫姜柚,是姜大喇叭家的老三。你是谁啊?”姜柚问道。
“沈遇。”沈遇道。
“沈遇?”姜柚侧着头,瞅了他一眼:“那我怎么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我在部队呆了十年了,前几天才退伍。”沈遇道。
“哦,”姜柚笑的眉眼弯弯:“我会争取早点把钱还给你的。”
“我不急。”沈遇笑道。
站在原地的沈遇,看着步伐地朝着家里走的姜柚,眼底闪过淡淡地笑意。
真好,又遇见她了呢。
“你干啥去了,咋现在才回来呢。”
沈遇的姑姑今年都已经快要四十了,一头齐耳短发梳的整整齐齐的。颧骨特别高,嘴唇特别薄,瞅着就是一副刻薄不好相处。
看到沈遇进来,犀利的目光从上到下,好好地扫量了一遍。
沈遇皱了下眉,喊了一声:“姑,”就回自己的屋了。
沈玉莲还想说什么,却被李淑英不怎么高兴地给打断了:
“栓子乐意啥时候回来就啥时候回来,我这个当娘的都没说啥呢,你这个当姑的管的有点宽了吧?”
“你这是怎么说话呢,”沈玉莲气呼呼地说道:“咋地,我问两句咋地了。”
“你这话不对啊,栓子又不是大姑娘,回来的早点晚点的有啥区别呢。倒是你,从进屋开始就一直在问栓子。咋,你有盯上了栓子退伍带回来的那俩钱呢。”
这个沈玉莲肯定是听说今儿他儿子从镇上拿钱回来,特意来家里等着的。
被戳穿了心思的沈玉莲,恼怒地说道:“李淑英,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这个当姑的,来看看他都不应该吗!”
“那你怎么空手来的?”李淑英面对她的恼怒,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沈玉莲脸上实在是挂不住了,道:“我这个当长辈的来看他这个小辈,还要拿东西,这是什么道理啊!”
“你平常做那么多的鞋呢,给栓子拿来一双,也是你这个长辈对晚辈的关怀。”李淑英说道。
沈玉莲被李淑英的话,气的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才想要张嘴,旁边紧闭的房门忽然被打开了:“姑,我没钱。”
她来找沈遇,就是为了部队给他的转业费。
现在听到沈遇说不借给她,沈玉莲顿时就火了:
“好啊,你们家现在有钱了,就不念之前的情分了是吧?你别忘了,你爹死的时候,是谁帮的你家了?沈遇,做人不能这么太忘本的。忘本了,就容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
“栓子,姑现在遇到难处了,让你来帮忙了。咋地,你现在能耐了,眼里就没别人了,是不是?栓子,早知道你这样,我当初就该让你们的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