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人生大喜
事后严老并没有把那伙违抗命令的人赶走,即使李医生是名义上的行动负责人,但毕竟我们在身份上平起平坐,谁也没有权利对别人发号施令,听与不听,全靠信任。严老不责罚,我们也只能在道德上对他们的良心进行谴责——如果他们还有良心的话。
李医生告诉我他们都去吴平墓前上过香,也在坟前郑重道歉了,劝我不要再耿耿于怀,毕竟以后还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而且基地来的不少新人都是我带过来的,为了基地团结,还是放下仇恨的好。
我来到吴平墓前,这里是离基地不远的一个小花圃,原本种满鲜花的花团少了三大块,取而代之的是三座小小的坟包。为了防止污染基地土壤,在夺粮行动中不幸丧生的三人到死却没住进基地,甚至连块墓碑都没有,只立有三块木板,上面用毛笔写着各自姓名。
我们带回来的粮食非常多,足够所有人再吃上十天半个月,而基地的四十多亩水稻田在一个星期后彻底成熟了。
基地有专人开着收割机收割成片成片的稻穗,接着把收割下来的稻谷放入仓库分离、过滤、晾晒,最终通过一系列精细化加工成了一袋袋大米,而加工回收的米糠又成了基地禽畜的粮食。刚刚收获水稻后,接着就有抛秧机种下了下一轮水稻,严老欣喜的告诉我,寒露前就能再次收获了。
眼下小暑未至,我掰着手指头一算,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中间也就隔了六七个节气,加起来不过百来天,这回收获的大米亩产都超过了九百斤,我们这两百来号人就算敞开了吃,吃到年底都不成问题。严老却告诉我眼下粮食虽然够吃,但勤俭节约的优良传统不能丢,况且以后基地还要迎来更多的人,说不定以后还得扩大耕种面积。
为了严老的愿景,基地继续赶工修建围墙,基地来了新人,进度加快了不少,只是包头话少了许多,时常一个人坐着抽闷烟。而我也尽量不去跟那些“见死不救”的人交谈,反正他们都是些中年人,与我们这些大学生尿不到一壶去,倒是健哥他们打丧尸出了力的以及新加入的那些人愿意与我们亲近。
那天带头出来帮我们解围的人叫张宇,长得人如其名,确实气宇轩昂。据他所说,他在灾难前是个网红博主,灾难发生时他正在一个网红打卡点拍摄视频。
这个网红点在我们救他的社区北边不远,因为往北是人口更为密集的市中心,灾难发生后他带着团队往南躲避,一路还救下不少人,最终躲社区一栋楼内,这也是为什么社区有那么多丧尸的原因。
他带人搜刮楼内的物资得以勉强支撑着,其中不免损失了几个同伴。但眼看食物见底,他们不得不想办法下楼寻找,一个人冒死把楼前丧尸往北边引,可当他出去查看才发现其他楼栋前面也遍布丧尸。
正当他们无计可施的时候,发现了前来侦查的我跟阿何李医生三人,连忙在楼上跟我们打招呼,可我们专心地注视着丧尸的动静哪里会看得到?最终他还是决定开口呼喊我们,没想到我们反而跑了。直到我们去而复还,还把大群丧尸引走了,见我们遇险,这才带人出来拼死帮我们。
经过一个多月烈日下的辛苦劳动,一座宽三十米,高四米的钢筋混凝土围墙拔地而起,高大的围墙把度假村内部护在身后,看起来就让人有安全感。中间只留了道三米多宽高的大铁门供车辆进出。
竣工这天,整个基地放了个大假,严老安排恢复了度假村部分设施的运营,酒吧、ktv、各处游乐场都开放了,但也仅限今天一天。
我本来打算跟琳菲好好过过二人世界,李医生非拉着我们去酒吧,说什么带我们体验一下“大人的生活”。我对酒这种东西实在没什么好感,不明白这种甜不甜、酸不酸的玩意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喜欢,也许跟不抽烟的人不理解烟的妙处一样。
琳菲表示无所谓,跟着看看,见见世面也成,反正我俩打算喝喝果汁糊弄一下,实在受不了里面的环境再离开也就是了。
到地方一看,我才发现这酒吧环境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坏。音乐是十分柔和的古典乐,虽然灯光相对较暗,但没有激光灯闪眼,装修风格也颇为典雅,让人如登殿堂。里面既没有“美女表演”,也没有供人跳舞的舞池,这让阿何颇为失望。
贺丽姐告诉我们这里严格来说称作清吧,虽然也是酒吧的一种,但不像传统意义上的酒吧那么喧闹,是个聚会聊天,沟通感情的好地方。
我们一行十二个人选了个角落坐下,李医生跟贺丽姐两个人自作主张,端来两大扎啤酒,然后给我们一人满了一大杯。我见琳菲面露难色,对李医生使了个眼色说:“老李,她们几个女生就免了吧,就是这么大一杯奶茶,估计她们也够呛,何况是啤酒。”
阿何抢着说:“怎么?心疼你家琳菲啦?你不愿让她喝就直说,拿学妹们当挡箭牌算什么意思?你问问她们,她们能喝还是不能?”
几个女生齐声说:“能喝!”
我求助地望着贺丽姐,她对我耸了耸肩,那意思就是:“我说了不算。”
“不想让琳菲喝也成啊,”李医生说着把琳菲面前的那杯推到我面前,“那你就得给她顶酒!我们喝一杯,你喝两杯,怎么样?”
阿何连忙插口道:“可别,你们是不知道这小子酒量有多差。有回他过生日,顶多就喝了两瓶啤酒吧,他当场就醉倒在了烧烤摊,要不是这小子提前把账结了,我们非把他押那不可!我们把他抬回宿舍的时候这家伙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了,好家伙,把他自己桌子上,我们宿舍地上吐得到处都是,我们几个忙活了小半夜才收拾干净!这孙子倒好,自个躺床上呼呼大睡,迷迷糊糊念叨着谁的名字我忘了,反正不是琳菲。”
我赶紧打断他:“有你这么损人的吗?”
阿何不理我反而对琳菲笑道:“琳菲,一会我们可不帮你抬他回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最受不了他的刺激,一拍桌子,冲阿何大声嚷道:“不就两杯啤酒嘛,今天就让你瞧瞧爷的海量!”
琳菲显然不信我这番话,悄悄把她那杯酒挪到了自己面前,低声在我耳边说:“我其实能喝一点点的。”我知她是心疼我,可还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一会非得找机会找补回来!
李医生起身端起酒杯说:“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来,大家先为自己干一杯!”
众人都端起酒杯互相碰了碰,李医生率先一口饮了满杯,那架势跟喝水没什么两样。大家也跟着喝酒,我一尝发觉这啤酒并不难喝,入喉不但没有瓶装啤酒那种刺激感,反而相当顺口,索性一口喝了个底朝天。
琳妃只喝了一口,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脚,轻声抱怨道:“他们都没喝完,你怎么反而全喝了?”
我还以为这里的啤酒放的时间长了,酒精都挥发了,顿时有了底气,想着就要找回场子,故意大声道:“这点酒算什么?我要不显示显示真本事,不就让大家小瞧了我吗?”见阿何还剩小半杯,学着我爸劝酒的话对他说:“阿何,你小子在养金鱼呢?老李都干了,你不干?该自罚三杯啊!”阿何见我挤兑他也不避让,真就连喝三大杯。
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们宿舍四个,果子光光都是北方人,酒量好自不必说,只是阿何这孙子酒量也出奇的好,与他俩不相伯仲,回回喝酒都是我拖后腿,以至于我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有特异功能,边喝边把酒排出去了。
接着我们这桌就开始各自喝酒聊天,李医生拉着我跟阿何玩骰子,不知不觉五六杯就下了肚,琳菲劝了我几句没劝住,转头去找贺丽姐她们聊天了。
又喝了几轮,张宇来到我们这桌敬酒,跟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个女人,叫夏添,与贺丽姐年纪相仿,是跟他当初一起逃到社区的人,这些天早就与我们熟识了。
两人坐下敬了一轮酒,便开始与我们聊天,我刚聊了没几句就感觉尿意上来了,解决完回来立马就觉得不对劲,脑袋昏昏沉沉,就跟脑子里有人跟我抢方向盘似的,走路都有点飘了。
我忙借口出去抽烟缓缓,不料夜风一吹更加迷糊了,头昏脑热的,连吸进肺里的烟都有股酒味,让我止不住反胃。这样子回里面非得让阿何笑掉大牙,不如趁机溜回酒店,可不告而别反倒证明我心虚了。
正寻思如何想个法子掩饰过去的时候,琳菲也走了出来,见我的样子,一把抢走我手里的烟扔地上踩灭,有些心疼地望着我:“怎么样?喝多了难受不?”
我站直身子道:“这才喝了几杯有啥难受的?我这是在里面憋的慌,出来看看星星,今晚夜色真哎哟!住手!轻点!”
她一把揪住我耳朵,气呼呼地说:“你明明喝不了,为什么还要喝那么多,连我的话你也不听了是吧?”
我见她是真生气了,不敢再嘴硬,指着里面骂道:“都怪阿何那孙子,非要在大家面前揭我短,你是了解我的,我能受那份气吗?”又温言哄道,“我保证,以后滴酒不沾,任谁来说什么我都不管用!那什么,先松手如何?或者换一边?上回揪的就是这边,另一边要闹意见了。”
她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揪着我就往酒店方向走,边走边问:“阿何说你喝醉时念叨的人是谁?”
“你就听他胡说吧!我怎么可能”
“说不说!”她揪得更狠了。
“一个学姐!”
“哪个学姐?”
“哎哟,就是袁梦颖学姐啊!你又不是不认识,人早都毕业了!”
“那你还跟她联系没有?”
“没有,绝对没有!再说了,现在都断网多久了,我就是想联系也联系不上啊!”
“你还想着是吧?”我这回另一只耳朵也遭了罪。
“我哪里敢啊!我回去就把她微信删了好吧!”
此后的一段日子过得相当惬意,不愁吃喝,每天跟琳菲玩玩闹闹,只偶尔需要去基地附近找些基本的生活物资。我也不再与那些不值得信任的人一起出去,带回来的东西自然也只是我们内部分享。
闲来无事之际,李医生打算教我们一些行医治病的方法,可我们不是打瞌睡就是“翘课”,真不知道那些医学生是怎么听得进去的,也许是李医生教学方式有问题,再加上没有临床实践,听起来就跟听天书差不多,到最后只有贺丽姐还能听进去。
这天,我跟阿何在李医生病房以烟做筹码斗地主,整个下午我是一把没赢,再输下去就只能等下次外出或者求琳妃把没收去的烟还我,好不容易抓到一把王炸加春天的牌,眼看就要连本带利捞回来,突然,贺丽姐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就听她说:“石头,阿何,你们猜谁来了?”
我见阿何想要趁机把牌丢了,连忙止住他:“先别管谁来了,就算是玉皇大帝,也得让等我收完米再说!”
阿何赶紧起身往外跑,我担心这小子不认账,连忙追到楼下,见阿何正奔向一个人,我定睛一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们宿舍的光光!
我哪里还管什么烟不烟的,冲过去与他俩抱在一起,心中既欣喜又意外,拍了拍光光后背,激动地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活下来的!”
光光拍了拍我手,我这才松开他,见他脸都被我搂得发红了,喘匀了气对我说:“当初多亏了你们的食物,我跟欢李欢才活下来,否则,你们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我这才注意到他身边还站着个女生,正是当初跟他一起被困教学楼的李欢。以前的李欢性格泼辣豪爽,是那种典型的“辣妹子”,是以我们总以“欢哥”称呼她。此时见她不仅蓄起了长发,而且面带羞涩,倒像是柔情似水的水乡姑娘。
阿何忙问:“那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军队救你们出来的,还是你们想办法自己跑出来的?你们又是怎么来这里的?”
光光叹了口气:“后面发生的事就说来话长了,不过,我们能来这里还多亏了你们两个!”说着指向门外。
“老吴!”阿何惊叫一声。
只见严老领着一个军人走进酒店,那军人正是带我来这里治伤的吴连长。我当初受了枪伤,要不是他我就早死了,连忙奔到他面前握住他手说:“吴连长,多谢您的救命之恩,今天又让我们兄弟重逢,您的大恩大德我是没齿难忘,今后,你要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小弟在所不辞啊!”
吴连长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啊,到时候可别反悔!”
阿何抢到吴连长面前说:“您别听这小子信口开河,您要是吩咐他做什么危险的事,他指定夹着尾巴就躲起来了,您不如交给我来办!您这回来是不是有新任务?打丧尸还是打坏人?”
正说着话,李医生跟琳菲也来到楼下,琳菲见欢哥还活着,与她也抱在一起,两人喜极而泣,看得我是又感动又心酸,我们班二十六个人,说不定就剩下我们五个了。
严老先带着光光跟欢哥登记入住,然后同李医生与吴连长去了他的农舍谈事情,我们不好跟着,而且心思也都在光光跟欢哥身上,待他俩稍作收拾,便带着他们来到度假村饭店吃饭。
我们天天吃的都是星级大厨做的饭,早就习以为常了,光光说他们已经好久没吃过像样的饭菜了,馋得他俩一人吃了两人的份。饭后我跟阿何来到光光的房间,想要彻夜长谈,让欢哥与琳菲先住一晚,她姐妹俩也有一肚子话要说,便欣然接受了。
我们仨互道别来情由,说到伤心处时不免扼腕叹息,说到惊险处时不免荡气回肠,说到未来命运不免心潮澎湃,直谈到夜深人静才抵足而眠。
光光当初带着欢哥躲进我们学校新校区的一个教室,谨遵我的建议堵好前后门,安心等待救援。两人到底是学霸,竟能真正做到“废寝忘食”,只靠着两人随身携带的两壶水勉强撑到我拜托那两个飞行员送去食物。而我们班另外几个同学以及同时被困的几个学生就没坚持下来,他们饿得受不了,冒险下楼,最终都死于丧尸之口。
之后,军队赶来展开救援,但新校区靠近市区,里面道路交错,人员分布又复杂,救援难度比我当时所处的南校区大了许多,尤其是图书馆,里面挤满了丧尸,已经无法再救。经过三天三夜才勉强救出五百来号人,这些人与北校区救出来的一千来号人一同安排前往东北边的一个临时营地,但这么多人军卡根本装不下,所以只能步行前往。一路上时不时冒出丧尸袭击队伍,好在有军队保护,只是担惊受怕,走走停停,实在苦不堪言。
与我们当初去的茶庄临时营地不同的是,光光他们去的地方是个小村子,这里原本只有百十来户人家,突然多了千把人,并且还要驻扎三个正规连,实在有些不堪重负,军队带来的帐篷都不够用。人们只好自己动手搭房建屋,勉强当个容身之所,吃饭生活也只能依靠当地农户。
跟我们当时的处境一样,临时营地大部分供给优先给到前线奋战的军队,有的人整日粗茶淡饭终于忍受不了,组成队伍去附近村镇搜寻物资,只要外出就少不了发生意外,许多人一去不返,带回来的物资也入不敷出。
最令人寒心的是有人隐瞒了被丧尸咬到的事实,最终酿成大祸,整个临时营地爆发了一场巨大的灾难,许多人糊里糊涂的就成了丧尸的口粮,光光带着欢哥从丧尸堆里杀了出来,逃到村委会大楼才躲过一劫。等到军队回来救援的时候,整个营地就剩下三百来号人。
我听了也暗暗后怕,当初我们所在的茶庄也面临这样的局面,即使没那个杜小姐出来搅局,估计后面的情况也不容乐观,而且这样的事在全国范围内还不知道还发生过多少次。
好在这种情况没持续多久,随着军队救援的深入,救出来的人也越来越多,各地以军队为中心开始修建幸存者基地,这些临时营地的人员也开始就近接到幸存者基地入住。这些基地不仅深沟高垒,有的甚至还筑有地下防御工事,这是抗战时期为抵抗日军空袭修建的,时隔八十多年,依然还能使用。
全国的基地也开始种植作物,逐步恢复轻工业生产,靠着灾前遗留的物资,慢慢实现内部供给平衡。此外,灾难前期消耗了不少军需储备,重工业尤其是军工产业急需恢复生产,这是我国反击丧尸,重建家园的基础,这也是那些官方的幸存者基地不往民间输送幸存者的另一个原因,因为他们比我们更缺人。
至于光光跟欢哥为什么被送往了这里,那完全是一场意外。因为吴连长所在的部队也迁入了他们所在的幸存者基地,吴连长于私欠着阿何的情,在得知基地住着我们学校的师生后,就想着帮阿何打听打听我们同学的下落,一来二去找到了光光,便“走后门”将两人送来与我们团聚。
光光也在基地仔细询问过,并没有找到我们宿舍最后一个人,果子当初被困在市中心,许多地方连军队都不敢涉足,被迫放弃救援。
我宽慰两人说果子机灵的很,说不定他早逃出去,带着女朋友回了老家,以后咱们早晚能团圆,说不定还能喝上他的喜酒。其实他俩也明白,我说这话,心里是半分底气都没有的。
光光告诉我们,这次灾难让国家军队损失惨重,加上后备役已经不足两百万,这还不到灾前常备部队的数量。全国各地分散的军警开始收缩在幸存者基地,养精蓄锐,等到弹药充足,再收复河山。
据统计,全国官方建立的幸存者基地约有八百个,加上民间的幸存者基地,总人口满打满算也就一个亿,对比灾前可谓十不存一,但相比其他国家,这个数字堪称奇迹。
总的来说光光这次带来的都是好消息,而对我来说最大的好消息自然是光光本人了。
常言道,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和他乡遇故知乃人生三大喜事。当初金榜题名时,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可喜的,倒是给我爸妈乐呵了很久;洞房花烛这是迟早的事,以至于我做梦都会笑醒;而在这度假村重逢光光,更是天大的喜事,尤其是在这种大灾难的环境下。
这年头,活着才是最大的喜事,所以我觉得应该再加一条——大难得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