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害群之马
里面原来是个办公室,但早就人去楼空了,灯也没开,看起来阴森森的。左边是个前台接待处,右边是楼梯间,中间往里左右各有三个房间。于教官领着我们径直来到三楼,这里结构跟一楼一样,大厅摆着一个茶几跟两排二座沙发,里面同样是六个房间。
于教官把我们带到左边第一个房间,然后把房间窗帘拉上,对我伸出手,说:“把身上的东西都拿出来。”我摸出身上的手机跟烟盒打火机交给她,她继续说,“待在这里好好反省,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也不准打开窗帘。一会有人会找你谈话,你照实说就行了,千万不要试图撒谎,明白吗?”说着也不等我答应,带着阿何出去,关上了房门。
房间瞬间暗了下来,里面空间不大,也就十来平米,通过少许窗帘透进来的光线可以看到这里摆着几排书架,但里面都空了,之前也许是个资料室或者档案室之类的地方。里面也没有个桌椅,我只好坐在地上靠着书架休息,这一静下来就感觉浑身哪都疼,不禁暗暗后悔,非得出头装b,这下好了?落得一身伤不说,还得关小黑屋,也不知道要关多久,会不会有更严重的惩罚。
上小学那会,我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打架不要命的主,又因为我发育的比较早,比同年级的普遍高出一头,不但同年级的没人敢惹我,高年级的也得掂量掂量。
有一回,有个高年级的收保护费收到我头上来了,我仗着身高体壮,愣是把他揍进了医院,躺了三天才出来。我不仅被我爸狠狠打了一顿,我妈还哭着拉着我去给人道歉,从那以后我就收敛了不少,直到小学毕业过后就再没打过架。
过了这么多年,今天还是再次动手了,一是随着年纪增大,渐渐也明白了打架并不是什么解决问题的办法,不过是发泄冲动的一种方式;二是我从小到大确实还没见过那个jk女那样飞扬跋扈之人,加上年轻气盛,终于闹出这场了悲剧。
正胡思乱想之际,就听见有人开门,我忍着酸痛起身去瞧,见两个军人站在门外,都是三十来岁年纪,英伟挺拔,极是威严。
“石海是吗?”其中一个开口道。
“是。”
“跟我们来。”语气之中透露着一股不容置疑。
我跟着他们来到外面茶几前坐下,两人坐在对面,开口就问我打架的前因后果。我尽可能地把当时发生的一切详细说了,两人没有再说其他的话,又把我送回禁闭室。
过了好一会,于教官端着餐盘进来,意外的是她还塞给我一个小瓶子,我打开一闻,竟然是一瓶红花油!我心中大喜,看来应该没事了,于是开口问道:“教官,打算关我们多久呀?”
“到放你出来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一听急了:“那我要上厕所怎么办?我总不能直接就地解决吧?这也太不讲究个人卫生了!”
她指了指走廊尽头:“每天上午下午两次,你敲门,会有人带你上厕所。”说完又把门关上了。
我肚子正饿得咕咕叫,当即来到窗帘下,片刻就把一盘饭菜吃了个精光。接着拿出那瓶红花油,往掌心倒了点,双手抹匀了在脸上涂了个遍,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疼,我忍着疼把衣服裤子脱了,又把浑身都抹了一遍。
要说这红花油还真是有奇效,浑身辣过一遍后,身上的疼痛缓解了不少,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乏力,我索性光着身子钻进书架中的缝隙里睡觉。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天都黑了,屋内更是伸手不见五指,晚饭估计是错过了。我拿出红花油又抹了一遍,来到门口对外面大喊了好几声,但一直没人回应,我本想溜出去透透气,可一想到教官的话,我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我又呼喊了几声阿何,仍不见回应,顿时,一种孤独感从四面八方向我袭来,我从未觉得黑暗如此恐怖过。
我赶紧缩进书柜之中,紧闭双眼想让自己继续睡下去,可刚刚睡醒哪里又能睡得着?四周明明静地出奇,我却总感觉哪里有声音似的,这让我想起《饥荒》里面晚上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怪物。我在三个书柜之间来回钻,试图摆脱那种莫名其妙的压抑感,可我走到哪,那种感觉就跟到哪,仿佛黑暗中有个人盯着我一样。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拉开窗帘,月光水银泻地般照了进来,我心中才稍稍镇定下来,随即意识到又坏了规矩,连忙把窗帘拉上。
房间再次陷入黑暗之中,那种幽闭的感觉再次占据了我的大脑,我扯着嗓子大叫了一声,才缓解了一点。
我似乎找到了对抗黑暗的方法,每当意志薄弱的时候,我就大喊一声,也不知道我折腾了多久,最后迷迷糊糊睡着了。直到第二天有人敲门将我叫醒,我才发现自己光着膀子躺在地上,浑身脏兮兮的。
开门的还是于教官,她交给我两个馒头跟一杯水,要回昨天那个餐盘,关门去了。我顾不得脏,狼吞虎咽地吃了馒头,又赶紧叫人开门,果然有个士兵来了,我趁着上厕所的功夫抓紧享受难得的自由,只过了几分钟,就被他押送回了小黑屋。
就这样,我在小黑屋被整整关了三天,可我感觉比三年还长。孤独、压抑、恐惧、无奈,这些情绪都让我这几天抓狂到了极点,几次我都想从窗户外跳下去一了百,可一想到这才他妈三楼,跳下去顶多落个残疾,那就得不偿失了。
出门再次见到阿何时,发现他整个人都萎靡不振,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身上衣服裤子都磨破了,要是手上再拿根竹棍,就可以直接加入丐帮了。
我俩跟着于教官回到帐篷区,贺丽姐见我们这样,泪眼婆娑地问:“你们怎么样?身上还疼吗?肚子饿不饿?”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摇了摇头,阿何则没有任何反应,盯着地上出神。我担心他被刺激得脑子不好使了,从帐篷里拿出洗浴用品,又翻出两人的换洗衣物,拽着他来到浴室。
刚关上浴室门,阿何就开口了:“石头,我们离开这吧。”我回头望着他,见他用一种淡然的目光看着我,但语气之中却是我从未见过的成熟。
营地有充足的食物供应,又有军队保护,可以说是足够安全了,要是离开这里,在外面不一定能活成什么样子,平心而论,我是舍不得离开这里的。虽然我们在这里受了点委屈,但为了活着,只要忍一忍,忍到外面世界足够安全,足够人们生活重回正轨就可以了。于是,我把这番话跟他说了。
阿何蔑笑一声,指着我吼道:“你知道这几天在我们关禁闭的时候,那个婊子在干嘛吗?啊?那个婊子竟然屁事没有!她不仅没有受到任何处分,还在外面过得好好的!我就草他妈了!我俩留在这继续受人白眼?继续受这帮鸟人的气吗?”
我惊讶地望着他:“你怎么”
“你想问我怎么知道的?老子从窗户外看见的!那个婊子还故意在楼下给老子竖中指,老子真恨不得冲下去草死她!”
我从来没想过有人能下贱到这个份上,担心阿何憋着这股气迟早干出什么傻事来,只好先稳住他:“那这样,咱俩先把伤养好,等身体恢复了,我们立刻就走,怎么样?”
“好,话我就先撂这,到时候你是想走也得走,不想走也得走,至于贺丽姐他们,随他们的便!”
我叹了口气,阿何显然是生气到了极点,跟他相处三年了,只有在游戏里面被坑的时候才见他生过这么大气,而且那气也是转眼就消了,这回受的屈辱,恐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消弭。
我们洗完澡一回到帐篷,阿何就躺在床上,连贺丽姐叫他也不理会。我被这几天的禁闭搞得有点心理阴影了,即使是大白天,在帐篷里我还是感觉有些幽闭,见我的手机跟烟都在床上,便揣了来到湖心亭抽烟,刚抽了两口,贺丽姐就跟着过来了。
她询问我跟阿何的情况,我把这几天关禁闭的情况跟他说了,单单没提离开的打算,免得她知道了去向阿何施压。
贺丽姐听完责怪道:“你们现在知道违反纪律的后果了吧?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不听教官的话了!”
我无奈道:“是啊,我们违反纪律就要受到惩罚,可某些人却偏偏什么事都没有。”
贺丽姐叹道:“哎,这几天我听于教官说了,那个女生的家里有些背景,营地里的人都不敢得罪她,所以啊,今后咱们还是躲着她点,免得再吃哑巴亏了。”她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她也蹦跶不了几天了,我听教官说,这几天我们市各地战事吃紧,等战事缓和下来,就会派人把她接走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这丧门星一走,阿何兴许会打消离开的念头呢?
这几天我们照常在营地吃饭睡觉,没再遇见过那女生,也没见她来我们帐篷区闹事。阿何去意已决,即使知道未来不用跟她生活在同一屋檐之下,也执意要走,我们俩伤都好的差不多了,离开估计就在这三两天了。
这天中午,我们照常去食堂吃饭,听见不少人在抱怨伙食差。这几天伙食水平确实下降不少,刚来的几天还有肉有鱼,这几天连荤腥的影子都瞧不见了,今天午饭更是只有白米饭加土豆,连油水都没有了,也难怪有人抱怨。
听教官说,这几天全国各地都战事吃紧,后勤补给优先给到了前线战斗的部队,我们的伙食质量下降也是情有可原,而且我还注意到,我们营地最近少了不少军人。我们这原本有一个一百来号人的正规连驻扎,晚上都有十几个哨兵巡逻,但最近几天不仅少了大半,晚上巡逻的人也换成了管理我们的教官。
我们正吃着饭,刘亮在桌下轻轻踢了我一脚,拿眼睛瞟了瞟外面,我顺着他目光看去,见几个男生簇拥着一个女生走了进来,真是冤家路窄,几天没见不想今天又在这碰到了。她今天换了一身洋裙,跟个公主似的,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阿何背对着门外,见我眼神有异,回头正与那女生四目相接,我担心他冲动行事,忙按住他手,对他摇了摇头,阿何随即继续埋头吃饭,我也当做没看见。
我们吃完,把餐盘扔进旁边的餐车里,准备起身离开,忽听后面有人尖着嗓子叫道:“哎呀,你们每天都吃这种东西吗?给狗狗都不吃啊!咦,好恶心!”说着把刚盛好的一盘饭菜全倒进了倒剩菜的桶里,连着餐盘也一并扔了进去。
整个食堂还有半数人没吃完,都停下了筷子,齐刷刷地望着那个女生。那女生似乎很享受万众瞩目的感觉,昂着头一蹦一跳向外走去。
我见阿何牙齿咬得嘎嘎作响,想刀人的那种眼神是藏不住的,赶紧挡在他身前,低声说道:“冷静,反正就几天了,别到最后还要再遭一次罪。”
阿何深吸一口气把怒气压下去,盯着她渐渐消失在外面。许多人本来就在抱怨伙食差,又听了那女生的话,再也吃不下了,纷纷倒掉了饭菜。
可人算不如天算,有道是: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人能猖狂一时,却未必能猖狂一世。
下午时分,当初带我们来的那个军官坐着一辆军卡,怒容满面的回到了营地。片刻后,只见他把一个穿着洋裙的女生拽到了营地停车前坪,女生身后还跟着十来个拥趸者,没一个敢出手干预,任由军官像拎羊羔一样拽着。
“你他妈放开我!你不怕我告诉我爸,让我爸找人撤了你这个连长吗?你别忘了,你们吃的,都是我爸花钱买的,我叫我爸收回去,看你们吃什么!”那女生不断地挣扎着。
那军官抬手就是一巴掌,啐道:“呸!有俩臭钱了不起啊?啊?真把军营当你自己家的了?”
我看了这一幕,可算出一恶气,冲那军官大喊:“打的好!”
许多跑来围观的人也都齐刷刷地鼓起了掌。
那女生受了一巴掌,歇斯底里地咆哮道:“啊啊啊!你他妈敢打我!我今天就要你死!”
军官又是一巴掌:“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
围观群众再次爆发一阵叫好声,这个说:“打的好,太他妈解气了!”那个说:“那边再来两个!”
那女生挨了两巴掌,恶狠狠地瞪着军官:“你等着,我这就告诉我爸!”
军官一把将她甩到地上,指了指地上,不屑道:“跟你在黄泉路上的老爹去说吧!”随即从一位随行士兵手上接过那女生的行李箱抛到地上,喝道:“滚!老子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过了一个小时,你还出现在老子营地十公里范围内,老子立刻毙了你!”又扫了一眼女生身后那些男生,“你们这几个崽子要是愿意留下,那就遵守好老子的规矩,一旦老子发现你们再惹一次事,也给老子滚出去,听清楚了吗!”
那十几个男生顿时作鸟兽散,混进人群不见了,只有三个走过去扶起那女生,提着行李箱向公路走去。也许是考虑到军官一直都从公路西头来的,四人便沿公路向东头走去。
见丧门星走了,营地里爆发一阵热烈的欢呼,阿何也终于再次露出笑容,颇为可惜的说:“我刚刚就应该冲上去也打几个耳光!”
我哈哈笑道:“算她狗娘养的跑得快,不然定叫她尝尝我们何爷正义的铁掌!”
那军官处理完这一切,带着十几个士兵离开了,我看他行色匆匆,而且连负责守卫各处军机要地的人都带上了,可见前线已经相当危急,到后面,恐怕就要从我们这些人里面抽人去了。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晚饭虽然还是白米饭加土豆,但我吃得格外香,阿何一扫前些天的颓丧,话也多了起来:“哎,哥几个,也不知道咱们帐篷旁边的那个湖是谁家的,要不咱跟上面反映反映,从湖里捞点鱼吃吃?我早看见里面有不少鱼,怎么着每个人也得分半条吧?再不济整口鱼汤也行啊,天天吃白米饭加土豆,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我说:“你可别,那些鱼都是观赏鱼,你给人捞上来吃了算个什么事?”
黎家栋也附和道:“是啊是啊,海哥说的对,要是让人家庄主发现了,说不定会把我们赶出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我对他竖了个大拇指:“梨子说得对,毕竟咱们寄人篱下,还是随遇而安的好。”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了几句,都没有实质性的结论,只能盼着前线部队打胜仗,尽快消灭丧尸,还大家一个太平生活。
这天晚上阴云四合,远处隐隐还有雷声响起,恐怕不久就会下雨。好在白天天气不错,我们晾在帐篷与湖边柳树之间的衣服都干了,众人收了衣服就猫进帐篷准备睡觉。
果然,宵禁时间刚到,天上就降下一场大雨来,雨滴打在帐篷顶上跟旁边湖里,发出噼噼啪啪,哗哗啦啦的声音。初听颇觉烦躁,听久了,就跟听交响乐一样,打帐篷上的是鼓乐,落湖里的是管乐,打旁边楼顶上的是弦乐,伴随着大自然的音乐,我很快就睡着了。
就在我酣然入梦之时,忽然被一声巨大的尖叫惊醒,与我一同醒来的还有帐篷里的其他人。这声尖叫是从我们帐篷区另一头传来的,我第一反应是有人趁着夜色对营地女生行不轨之事,忙起身穿好鞋袜,就要去抓贼。
外面雨还未停,不过比初时小了许多,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大湖略微闪着亮光。我刚出帐篷走了没几步,就听最外面那座帐篷哭喊声响作一团,帐篷里的人似乎正隔着厚实的帆布往外挤。
我惊疑不定,拿手机凑近一照,只见好几个人正往里面钻,看模样分明是丧尸啊!就在这时,整个营地到处都传来了喊叫声!
自从到了营地,我就再没见过半个丧尸,都快把这些家伙忘了,此时见了才如梦方醒,赶紧奔回帐篷,对里面的人大喊:“快跑!丧尸来了!”
我一把背起当作枕头的背包就去通知其他帐篷,这时营地内各个地方的照明灯都打开了,灯一亮,营地内各个地方的叫声越来越多,动静越来越大。
这时,最外面那个帐篷传来几声枪响,我赶紧寻声过去,见于教官正端着手枪朝帐篷里面射击,见她干净利落,心下稍宽,抬头往外一看,差点没给我吓得尿裤子。
只见整个营地前坪密密麻麻布满了丧尸,外面公路上还源源不断有丧尸涌了进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跟潮水一样漫了过来。
我暗暗纳闷,这么多丧尸怎么突然全涌到营地来了?忽然瞥见尸群中停着一辆红色的轿车,车顶还绑着一个粉红色的行李箱,正是今天被赶出去的那个女生的!我瞬间明白了,一定是她狗日的被军官当众羞辱后,故意引了这一大群丧尸回来报复整个营地的人!其心地之恶毒,手段之残忍,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你还在发什么呆?快跑啊!”
听到这声呼喊,我才回过神来,对于教官说:“教官你呢?要不一起跑吧?”
“你别管我,快通知大家往北边跑,跑得越远越好!快!”
我知道现在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说道:“那你自己小心!”说着就往回跑,阿何他们这时已经来到了帐篷外面,我赶紧招呼他们往北边跑。
贺丽姐一把拉住我:“等一下,琳菲她们呢?”
我这一着急,差点把我们班女生忘了,略一琢磨,就对阿何说:“阿何,你带着大家往北边跑,我去找琳菲她们!”
阿何跟刘亮齐声说:“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这里还有一大帮人需要你们看着,你们不用管我,我找到她们就去追你们!”
这时黎家栋站了出来,毅然地说:“学长,我跟你去!”
眼下也没时间再推三阻四了,只好对他说:“好吧!”又对阿何嘱咐道,“往北边走,别回头!”说着带着黎家栋向帐篷后面的竹林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