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回家了
商队重新启程，要从这四野辽阔却一贫如洗的北地回到纸醉金迷的扬州。
周云渐一行也打马赶赴连城，那里还有侵扰大越边境的宿世仇敌亟待解决。
“容娘，你吃点心么”，孟若衡打开装各种干粮点心的包袱问，察觉到和周将军分别后容娘情绪变得比出发时更低落，他说，“琥珀杏仁还有，核桃仁也有，要吃么”
“不了，你拿两包给阿左，杨青抢人家吃的了”
容娘恹恹的靠着包裹行囊，瑞哥儿这会儿有些犯困，趴在她怀里瞌睡，她轻轻拍打他后背哄着，小声跟孟若衡说，“我没事，你别担心我，倒是你，不舒服了要记得跟我说”
“我好着呢，这大半年还是多亏了柳大夫，如今比在京城时还好很多”，小孟在包袱里翻找出杏仁和核桃仁的琥珀糖，放低了声音，“不知柳大夫去连城了住不住的惯”
“云渐说他去了就住在治所后头院子里，安全的很，饭食有人张罗，衣物有人浆洗，不会吃苦，他去不光给三郎正骨，每日也可去前锋营里看诊呢”
“如此便好，柳大夫从京城出来后始终不是很开怀的样子，我想着人生在世拢共能有多少时光呢，不管心里千难万难，多有些事情做，总好过独自为难”
“柳大夫自己懂的”，容娘偏头活动活动，叹了口气。
就这样跟着商队不紧不慢的行程，十一月中旬，他们总算到达了扬州城。
“阿嫂，咱们往哪儿去”，阿左跟着商队停在城门外修整，回身询问容娘。
他身上终于不是那件单衣，和他两个同伴一样，都换了夹棉的新衣，暖和又精神。
“你叫冬生去跟管事儿说一声，咱们先进城去，进了城我跟你说怎么走”
容娘探身出来看了眼扬州城的城墙和城门，久违了的地界，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心里有有些唏嘘。
如今过城门的关卡可以用周云渐的印信，免去了人头和车马的钱税，也不用将马车寄存，还能得来城门吏客气讨好似得对待，进了扬州城，她指挥着阿左赶马车往顾府去。
这次也不是等在那一道小门了，她停在顾府正门前，正经的递了拜帖。
……
“你也跟我那些女孩儿似的，越走越远不见踪影，如今可算回来了”
容娘带着瑞哥儿进了内宅，顾老夫人已经在小厅里等着了，见她进来就起身要往前迎。
“您坐着，老夫人，您坐着”
容娘上前扶住她，想起从前在老夫人身边的时光，有些唏嘘。
两人坐在榻上，就着热茶小点心说起话来。
扬州虽已过冬至，气候却还只似深秋，入夜后天上明月高悬，不是北地模样。
“北地月亮更清澈些，仿佛离人很近，伸手就能碰到”
“不知今日连城有没有明月”
入睡时拆卸簪环，容娘拔下挽发的木钗，嗅了嗅绿檀微沉闷的香气，托腮望窗外明月，这才分别不久，就有些想念周云渐了。
她只在顾府小住两日，明日便要动身回上河。
可惜这次并没有见到阿杞，她心里还有些欠欠的。
自从被顾谨遣人从西州送回扬州来，阿杞就再也没有与容娘通信，去京城和北地后她都有寄来书信和礼物，却没有只言片语的回音。
阿杞心生了贪嗔，在西州做错事让顾谨厌恶，她被送回来后，其实扬州家里并没有苛责她，毕竟当初大夫人跟老妇人商量说要个女孩儿去西州伺候三郎，这里头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顾谨二十大几，身边连个体己人都无，又不愿意听家里的话回扬州成亲，他母亲亦或老夫人，都放心不下。
谁知道他不中意阿杞，阿杞也太过急躁。
容娘也没法子开口劝，阿杞大了心思也多，她不是没有说过，也得人能听进去。
元禾说阿杞回来后，老夫人只是将她约束在院子里不叫她出去，想要给她相看个人家，好好的发嫁了去，可阿杞自己不愿意，写了信给她老家的哥嫂，叫他们来，用自己存的银子赎回了身籍。
也不知她老家在哪里，容娘心想人心易离散，就这么着，便走散了一位好友。
她拢了拢身上丝质的寝衣，将窗户阖上，吹灭灯烛入睡。
顾府的高床软枕久别，一时还有些不适，心里空空，又仿佛想了许多事情，几乎一夜未能成眠。
翌日清晨便从顾府离去。
依旧是阿左赶车，按照周将军吩咐，他和他两个小兄弟要将容娘送拢上河的院子才算完成任务。
“小孟，你打开那箱子”
昨日便差人回上河通知了秋娘，要她委婉去和阿康娘说，今日便能送阿康归乡，要做些准备，想来此时人都等在村口了。
离上河不多远时，容娘吩咐小孟打开箱子，伸手揭开几层软布，将装着阿康骨灰的柏木盒子捧出来小心的放置在膝上，轻轻拂了拂盖子上沾的细绒毛和线头。
“阿康”，离上河越近，容娘心里也越难受，她忍下眼泪，“阿康，回家了”
上河村外那条小溪流依旧流淌，溪水看上去还有些凛冽，初冬的清晨路旁草叶结了细霜。
阿康一家失魂落魄互相扶持立在村头，村里其他人家也都来了七七八八。
阿康聪慧孝顺，又有志向，满乡里没人不称赞他一声好，如今他客死他方辗转归乡，他们自然也得来迎一迎这可怜孩子。
“阿康娘，你得立住了，你为阿康也得立住了，不能倒啊”
秋娘和另一位嫂子支撑着阿康娘，否则她怕是下一刻就要昏倒下去了。
“阿康回来了，你这当娘的可要为他好好操持，不能叫他身后无依无靠，你撑着点啊”
阿康娘脸色苍白，恍恍惚惚好似神游天外，别人说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只是望着眼前那条路，还盼着她小郎平安归来。
第一声低低的哀泣是从看见那辆马车开始传出来的。
到容娘捧着骨灰盒走到她面前时，已经泣不成声，她觉得自己腿一下子就软了，一步也迈不开，身上力气几乎被瞬间抽尽，全靠秋娘和嫂子用力挽着她胳膊。
她的目光离不开那小小的柏木盒子。
她已经许多天沉默到一言不发，此时却哭嚎的声嘶力竭。
她没有力气往前走，两只手却用尽全力往容娘这里够。
“儿啊”
“我的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