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给我写信
顾家的商队启程那一日，云中城忽的下了一场雪。
“下雪了，瑞哥儿快出来瞧，下雪了”
扬州是江南水乡，容娘在那里生活十多年，只见过一场雨夹雪，细蒙蒙的雪花还没落地便化成冰雨，落在领子里冷沁沁的，云中城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在了她走这一日，也不算白来一趟。
“诶，下的挺大的还”，孟若衡正探着身子往马车里放行李，听见容娘喊，退出来仰头望，北地的雪花颗粒大又干燥，落在他睫毛上，片刻才融化，他伸手揉了揉眼睛，“下雪了，希望草原上的战事也能尽快结束”
“有云渐他们在连城，一定会的”
趁着雪还没下大，商队领头的来招呼了一声，说即刻就要启程，争取能在日暮赶到旸城投宿。
“晓得了，您尽管赶路，我们跟得上”，容娘点头，转身便招呼小孟和瑞哥儿上马车去。
替她们赶车的是周云渐手下一位亲兵，另还有两人骑马随行商队，此行任务便是要将她们三人平安送回扬州。
告别了柳大夫，车队渐行渐远。
这辆马车窗户打造的狭小，容娘掀开厚实的车帘往回看，归雁镇逐渐模糊，也没有等到那个心底隐隐有些期盼的身影，她看了一会儿，外头雪落的大起来，风也带了些烈性，吹的她鬓发有些散乱。
“夫人，起风了，您进去坐吧”
赶车的是个十八九的少年郎，身上穿的有些单薄，他牵着缰绳，跟阿青似的单腿支着坐在车辕，脸上带着笑。
“夫人，往后北地彻底平静了您再回来，这会儿已经离得远了，什么都瞧不见了”
“我知道，谢谢你关心”，容娘打量他一眼，问了句，“阿左，你冷不冷”
“不冷不冷，这才什么天儿呢，没到那地步”，阿左连声回复，“我们在营里，还得等两三场雪才换冬衣呢”
容娘又盯了他一眼，放下帘子转回马车，招呼小孟起来换个地方坐，打开他背后那箱子，翻了条围巾出来。
云中城许多人家在涂山牧羊，因此归雁镇的羊肉价甚至比鸡鸭还要便宜，更不提羊毛，夏天时收集了许多，费力清洗干净，又在院中暴晒几天，手工纺了羊毛线。
没有化学清洗剂，洗出来的羊毛仍旧是泛黄的看起来脏兮兮的颜色，这种毛线粗糙，不能用来织贴身衣裳，倒是围巾和手套闲来做了许多，柳大夫嫌弃它丑陋不上档次，倒是顾诤看上了这技术。
此前北地人家养的羊，剪下羊毛都是用来做成毛毡，再用毛毡制毯子或者衣物，顾诤觉得羊毛线是个稀奇东西，又不难，给了容娘一笔银子买断，从扬州带来织布染布的老师傅，研究羊毛染色，将来说不定要在北地开纺羊毛线的工厂。
“阿左，这个你围上，马车行的快，风吹着小心耳朵裂口子”，容娘再次掀开帘子，径直将围巾往阿左脖子上套，“我这里还带的有，等队伍休息时，你给你那两个小兄弟，这都下雪了，整个队伍就你们还穿单衣”
“这…”，阿左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又拒绝不了，只好道谢，扯着长长一条围巾将自己头脸直到脖颈都围住，烈风立马无处侵袭，他腼腆笑了笑，“多谢夫人，这东西好柔软，怕是什么金贵物呢”
“就是羊毛到，真不值钱”，又塞了一包琥珀杏仁给他，“别叫我夫人了，跟阿青一样喊阿嫂就好，你们将军也不是讲究这个的人”
“行，谢谢阿嫂”
阿左真没想到这柔软又蓬松的怪布是羊毛做的，怪好奇的捏了两下，又重新整理了下，只露出一对眼睛，果然暖和很多。
车队还没驶离涂山，后头突然追上来几匹马，也看不清来人，外侧护卫着车队的武行还有那两个兵都往后排去，颇有些严阵以待的样子。
“不慌，是我们将军”
随行亲兵眼尖些，瞧出是谁来，大家伙儿这才安心。
也不知这位将军唱的哪一出，不过队里有这位将军家眷，想是还有事情要交代，商队的头领干脆叫停，让大家都歇会儿喝口水再上路。
马车停下来，容娘听阿左说是周将军赶来了，斗篷也不穿就下了车往后头跑去。
“怎么穿的这样单薄，大衣裳没带几件么”，周云渐示意杨青去和商队领头的交涉，自己跳下马走过来扶住她肘弯，“走，送你回马车去，外头冷”
“还说我，你瞧瞧你穿的什么，还是夏天的单衣呢”，容娘满脸不开心的捏了捏他身上衣裳，“北地天气诡异，说入冬就入冬，给你和阿青做的冬衣都托人送去连城了，夹棉的胡服穿着行动也很方便，那狐狸毛的这会儿还穿不着，过两个月你们记得找出来穿”
“别惦念这些了，我都晓得，倒是你，路上好好照顾自己”
周云渐拉着她到马车旁去避风，阿左自觉下车来走到一旁去跟他兄弟们分吃杏仁糖。
“西州事毕，我今日回连城，总算你们还没走远”，周云渐手上拎着个小包袱，他打开包袱皮，露出里面几块顺滑油亮的灰色毛皮来，“这就是之前说过的小灵貂毛皮，上次回家前还没硝制好，我特意嘱咐人制好后送到西州给我，就怕赶不上你回扬州”
“连城战事吃紧，实在无暇常去敕勒川，只这几块，不够做斗篷了，你给自己做件小褂”，他笑着将容娘散乱的鬓发拢到她耳后，趁四下无人，飞快低头吻了吻她嘴角，“不是你阿郎无用，等连城战事结束，我定去敕勒川给你猎够一身斗篷”
容娘捧着轻盈的灵貂皮毛，鼻子一酸，垫脚去蹭了蹭周云渐脸颊，又往前靠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这一别本就难受，你还来招我，我回扬州水乡湿暖，哪里就穿的着这个”
“是我许给你的，也是我想给你的”
又说了会儿话，不得不告别了。
“你回去记得换衣裳穿”，容娘上了马车，又掀开帘子，看着周云渐和他身侧的杨青，“还有阿青，你总不听话，不要仗着年轻就作践身体，对了，你们回连城记得好好照顾柳大夫”
“放心吧阿嫂”，杨青手里攥着从阿左那里抢来的杏仁糖，“你们路上照顾好自己，别记挂我们，小孟，劳你看好瑞哥儿哈，瑞哥儿，等你阿青叔回来教你骑大马”
“阿左，你们几个也是，路上当心着赶车，好好照顾阿嫂他们”
杨青总是话特别多，等他嘱咐完一圈，周云渐脸色都有些黑了。
“阿青，你也要看着你大哥”，容娘笑着伸手碰了碰周云渐，“别不开心，我们走了，你们也快回吧，我约莫着一个月能到扬州，要先去顾府拜访再回上河，你记得给我写信，直接让人送上河”
“好，你等我”
“嗯，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