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等等
“容姨，您上来坐好”
阿岁和阿康两人，在容娘眼里还是半大孩子，在商行里却已经是被视作能独当一面的好伙计了。
他们一起赶一辆马车，跟在另一辆马车后头。
毕竟来的时间晚，还不怎么识得去西州的路，要靠另一位伙计带领，那伙计是掌柜聘来的本地人。
容娘上了车，车里有一只大木箱子，她一路就坐在箱子上，掀开车帘往外张望。
远离涂山脚下，北地真就是旷野一片。
去西州城的路上还能见到一些断壁残垣。
黄土夯实的道路也历经沧桑磨难，满地车辙印记，还有大量马蹄践踏出的痕迹，也正是因此，这段道路格外颠簸。
“容姨你怎么样，坐的稳吗，我赶慢些”
这样颠簸道路，阿岁都有些受不了。
“这路也太差了，咱们六郎君说，最迟要明年开春才能修一条新路出来呢”
“我没什么大碍，你们顾你们的，别跟丢了前头人”
容娘伸手揉自己被磕到的腰臀，从箱子上滑到车板上坐，“早知还是该骑马来”
……
西州城是北地的一座堡垒，也是中原通往西域这条线上最繁华富庶所在。
这里要比云中城更恢弘，当年胡部入侵，毁了北地十二座城，都愣是没舍得动西州。
未被收复的那些年里，胡部王帐可汗和他的部将们堂而皇之侵占这座古城，作为他们天授之国的都城，奴役没能逃离的西州百姓五年之久。
直到平北王麾下的杀神战将周云渐，举着长刀登上城墙，斩断了胡部的狼头旗帜。
那矗立在旷野的高大城墙也是深黑色的，城墙上还筑有高高的箭楼。
听周云渐说，西州城墙上共有箭楼八十座，如今西州布防如铁桶一般，日夜有弓箭手严阵以待。
“没有想象中热闹呢”
城门处查的很严，只有寥寥几队人马等候进城。
容娘掀开车帘，张望旁边一位骑在骆驼上的女子，有些好奇的看她藏在面纱下的高鼻深目。
外国人啊，很像是中东女性的长相，真是久违了。
进城之后，阿岁将马车赶到商市，她才体会到西州城的热闹。
西州城开市之后，允许称降的胡人部族和西域诸国商人进入，但这些人只能在划分出的商市里活动。
商市很大，几乎占了西州城整个北坊，市口有重兵把守，还有巡逻小队在商市日夜逡巡，顾家的商行在北地的大店就开在这里。
还没下车便已经听见了外头的人声喧哗，容娘先是跟着去顾氏商行见了掌柜，后头便自己出去逛了。
商市里店铺极多，售卖的货物也南北皆宜，还有许多沿街市货的小摊贩。
草原上的部族多是售卖皮子和熏肉。
一点也不讲究，放在江南价值千金的皮草摞成一堆大喇喇扔在地上，旁边就是堆成小山的熏肉，他们自己牵着马，满怀防备目光凶狠的站在后头，也不出声吆喝，任随那些南来的小贩挑挑拣拣。
还有西域商人的摊子，胡椒子盛在贵重木匣子里售卖，装孜然丁香和肉蔻的细麻布袋子只肯打开一条小缝隙让人闻味道，倒是红绿宝石随意的摆着。
容娘蹲下来捡起一颗对准天光细看，原来是布满裂纹和杂质的劣等货。
前头还有当街起舞的女娘，她身上薄纱几乎什么也遮不住，酥胸半含，香肩全露，与当地人迥异的白皙肤色格外引人注目，纤细腰肢上挂着银链饰品，她在一辆铺了羊毛地毯的大车上赤脚起舞，每一次旋转裙摆飘飞，露出不着寸缕的双腿，这时车下观看的人群便会起哄，将铜钱往她身上扔，伸手去摸她小腿和丰腴臀部。
逛了半晌，容娘什么也没买的回了顾氏商行。
她能来一趟，见识见识西州如今的繁荣景象，便也够了。
……
从归雁镇到西州城一趟得两个半时辰。
此时已经到午后，阿岁他们要装的货都放上马车了，要赶着回云中城，否则半途天黑了不好识别方向。
“我这辆车上货多，跑的慢些，阿康你们走前头，我在后面跟着”
出了城，那位本地伙计驾着车给阿岁让道，大声招呼他先走。
“好嘞，顺儿哥，你跟紧点哈”，阿岁赶着车往前头去了。
考虑到容娘，他这辆车上没有放盐糖这些占位置的货物，只是堆了些手织花色的羊毛毡毯，还能让她靠在上头，回去路上不那么颠簸。
容娘靠在毛毡毯子上摇摇晃晃的睡着了。
再醒来时，外头已经暮色四起，远远能瞧见涂山的一点影子，这是已经进了云中城的管辖范围了。
她拿起水囊拔开塞子喝水，正准备掀开车帘叫阿康阿岁也喝点水，马车速度突然提起来。
“啊…”，她往后仰倒，清水洒了满身。
窗外传来成群的马蹄声，还伴随着人声呼和，这动静容娘简直再熟悉不过了，她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当年那些胡人就是这样骑在马上，杀了她爹，杀了杨柳关那些村民，最后像套马套羊一样把她拖走…
“容姨，你坐好了！”
不知何处冒出来的胡人已经围住了顺儿哥赶着的马车，正分出一小队人马来追赶他们。
阿岁咬紧牙关，叫阿康抓紧缰绳，自己站起来死命鞭打拉车的马匹。
“驾，驾！跑，快跑啊！”
容娘东歪西倒在毛毡摊子上，心下惊惶，握紧双拳也不知该怎么办。
阿岁已经尽力赶车，可一架马车再加上那么多货物和三个成年人，终究是比不上那些胡匪的快马。
很快便被追赶上，容娘他们的马车被逼停在旷野。
胡匪骑着的几匹大马绕着他们来回的转，车厢外传来不怀好意的狰狞笑声。
他们个个穿着右衽的袍子，踏着羊皮靴，两鬓头发剃去只留当中一条辫子，有些人辫尾还坠着狼牙和其他动物的牙齿。
这些是石勒人和秃发胡的小帐骑兵。
他们停在马车前，当中那人抬手挥鞭打在阿岁脸上。
“啊”，阿岁惨叫一声捂着眼睛往后倒，阿康赶忙扶着他，到底是未经世事的少年人，遇见这种事情只能畏惧的缩在车辕上看那些胡人。
“等等！”
容娘撕开车帘站出来一把将他们护到身后。
她抬眼望向那些胡人，急急将头上钗环扯下来，还有碧玉耳坠和手上镯子，腰间荷包里装的银子也统统倒出来。
她将这些扔给那些胡人。
“钱财货物都可以拿去，请不要害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