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人走茶凉
容娘早起送了瑞哥儿，就上鹿鸣县城去了。
租好了车，她去医馆把药箱还给柳大夫。
还有他指定要的那几个小葫芦。
“不错”，柳大夫将青绿的小葫芦拿在手上把玩，“你还要去扬州？哪家女娘似你这般，孤身一人也敢四处行走”
“瑞哥儿还小，带出门不方便，我家里只我一个大人，难道还能不出门么”
“你有家财，相看个人家不难吧”，柳大夫没骨头似的在圈椅上，薄唇轻抿，稍稍往上拉出一个弧度，“我看你这情况，招赘最合适，我两个伙计长得端正清秀，若你看得上，只管领走”
“…年纪又小又能吃，带回去当儿子养吗”，容娘满头黑线，幽怨的看柳大夫，“我看柳大夫你更合适些”
“只要你有那个胆子”，柳大夫斜斜看过来，媚眼如丝，“你试试”
容娘浑身恶寒，抖了抖，“啊，玩笑话玩笑话，别计较哈，您倾国倾城，我高攀不上”
柳大夫就好似傲娇的猫儿，听不得人跟他作对，一定要顺毛捋，叫他心里舒坦。
喝了壶绿茶，容娘定好的马车过来接人了。
车行提供的服务很人性化，见她是个独身女娘，专派了位壮实的中年妇人赶车。
她坐在车辕上，一手拉着缰绳，一手将车行的小木牌递给容娘。
“赵娘子，这就上车吧，咱们午前能到扬州”
“劳驾您了，怎么称呼？”
“喊我三娘就是”
……
外来的车马进扬州城要额外交费，容娘便自己在城门口下车，办完事再出来。
三娘往面摊子上坐下，只要了一碗阳春面，说就在这等着。
容娘走前悄悄给她付了钱，拜托老板换碗鳝丝面给她，再添一碟小酱菜。
而她自己，就买了个光烧饼拿着啃，排着队进了城。
扬州街头从来都是人流如织、车马熙攘，沿街都是几层高的木结构小楼，茶馆酒店，银楼当铺，商户林立，货贩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容娘置身其中，感觉一切都是亘古，一切又都生机勃勃。
“这位娘子，让个路诶”
“啊，不好意思”
挡了挑担子小商贩的路，容娘赶紧让开，抬起脚步往顾府所在的坊市走去。
她如今不工作了，走在扬州街头的心情也不似从前，觉得哪里都顺眼，路过湖边堤岸，听见有人叫卖糖货，还特地追过去买了糖莲子和松子糖。
走拢顾府，进城已过半个时辰。
她习惯性走到后跨院的小门那里，略规整了下头发，理了理衣襟，轻轻敲了敲。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条小缝，里头人探头来看，“何人扣门？这可是顾府”
“劳驾通报益寿堂一声，我是前儿脱籍归乡的赵阿容，今日路过来，给老夫人请安”，开门的这位眼生，容娘客客气气开口请求。
那妇人眉头一皱，上下打量容娘衣饰，看她穿着素白衣裙，衣料连个绣花也无，头发也只用一支扁头银钗挽起，一身的穷酸样，表情顿时变得轻蔑。
她抬高了下巴，又用带着金戒指的手扶了扶头上仿真绢花，嘴角带出一个冷笑，“既已归乡了，如何还惦着前主家的富贵呢”
“我看你年纪轻轻，心思却这样多，我们老夫人菩萨心肠，可你们这样下贱坯子，也配到她老人家面前打秋风？只当自己是个什么人物呢”
被人劈头盖脸一顿骂，容娘后退半步，生怕她唾沫星子溅自己脸上来，“我不是为钱财来”
她心里恼火，面上仍旧客气的说话，“不知您是几时来府里的，可能不认得我，这门下往常的吴妈妈呢，能否请您叫她来？”
“行了，当我好哄骗呢，我最知道你们乡下人嘴脸，收了攀附心思，快快离去吧”，那妇人十分不耐烦，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我…”，吃了个闭门羹，还要被人弯酸一顿，容娘深呼吸一口，算了算了，不要生气，生气给魔鬼留余地。
她没想到人走茶凉的这样快，后门不开，那就只好走前门了。
前厅招待的小厮双福认得容娘，上了茶和点心，就叫人去后头通报。
“双福，麻烦你了”，容娘跟他道谢，“峰哥儿今日在吗”
“他如今不在府里听差使，去外头商行做事了”
容娘挑眉，顾峰本就一心往上爬，这下算是得偿所愿了。
……
“听见说你来，我还不信，原是真的”
没等一会儿，阿杞从外头拎着裙子跑了进来。
“慌慌张张做什么”，容娘朝她伸开双手。
“容娘，你这次是要回来吗？”，阿杞牵着容娘往外走。
“我来扬州有事，顺道来看看”，容娘伸手掐她的脸，把买的松子糖给她，“你喜欢的糖”
“只有你想着我”，阿杞笑着偏头眨眼，天真烂漫一如从前。
“怕是后悔了…”，突然听得有人闲言碎语，声音还不小，都以为容娘回来有所图谋。
容娘不在意别人怎么想，扯住了要当场发作的阿杞。
阿杞眉头紧皱，撇开容娘的手，“没规没矩的下贱胚子，不看看自己嘴脸，十年八年摸不摸得着益寿堂的门儿，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那几个凑一处的小婢子哼了一声散开，各自低头走远。
容娘皱眉看着阿杞，“你怎么也说这些刻薄话，我从前教你的都忘了，你与她们争执，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
阿杞不是家生子，又没有左右逢源的本事，容娘怕她说话不饶人，给自己惹祸端，留后患。
“我是为你不平…”
“你只要为你自己就好”，容娘有些无奈，“你与人好好相处…”
容娘话还没说完，阿杞突然生气，推开她后退了两步，“处处讨好有什么用”
容娘愣住了，“你说什么”
“你在时都怕你奉承你，你走了就什么也不是，她们自己首鼠两端，我不刻薄些就没有出头之日，我不知道要和人好好相处么，也得看是谁罢了”
阿杞说完又像是有些后悔，“对不起，容娘，你往后不必挂念我”
她说完就转身走了，留容娘站在益寿堂外怔愣。
偌大一个顾府，承载她十年青春时光，这才一个月就物是人非，连阿杞也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