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她都没这个待遇
南方正式入了苦夏，白日绵长，湿热又郁闷。
周云渐在柴禾棚子里躺着，日头高照也没办法挪去阴凉地方，衣衫从未干/爽过。
为此，容娘这几次都带温水和帕子去，想给他擦擦脖颈后背的汗渍。
但即使这样，他背上还是生疮了，腰间也有一片皮肤被蚊虫叮咬后红肿溃烂。
“我带了艾草药膏，藏在柴禾里，你白日自己涂些，能驱蚊虫”，容娘扶着他坐起来，撩开后背的衣裳敞开。
“顾谨已经走了”，她边小声说话边让周云渐吃点东西，“我明日去找村长该怎么说呢，村长还以为他能落户在咱们这儿”
“亲眷往来，本就无需告知村长，只是因为他受伤牵连到所谓匪患才被注意，你平常对待，也不必刻意去告知，若有相熟人家找你说话，略提一提就是”
“我没想到这些，你说的很对，就按你说的来”
容娘从竹筒里倒出温水打湿棉布，让周云渐往前躬身，伸手给他擦背，动作轻柔。
“蚊子包这么多，可难受了吧，哎，什么时候能搬出去就好了”
“我都能忍受，等我好了就会离开，你别担心”
身体上的痛楚和折磨，对周云渐来说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不要总想着忍，真是，疼了可以哭，难受可以喊，这也不丢人”
容娘叹了口气，慢慢扶周云渐躺下，试探着问，“你如今这情况不好好养伤不行，要不然求求你爹，说点儿软话，总好过这样僵持着，白白消耗自己”
“我会好起来的”，周云渐没有答应，他清楚知道，这个家里没有人会为他动容，他们只会变本加厉的羞辱他。
抬头恍然瞧见容娘眼眸下浅淡的青黑才发觉，这些时日，实在是辛苦她了。
谁家女娘愿意这样呢，日日去照顾个半残废，周云渐可以想象到自己现在有多落魄不堪。
“每天这样深夜来去，实在辛苦，又不安全，我现在没有性命之忧了，容娘，你往后别来了”，周云渐真是为她着想，但说出的话像是在赌气。
“我不觉得累，你不要多想”，容娘听他说的这话，怕周云渐误会她是不想来，才要他去求周家人，“对不起，我不该轻易劝你求他们，是我想当然”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云渐深黑色眼眸里倒映着月光，格外明亮，“我担心你休息不好”
“我白日都在家睡到日上三竿呢”
她伏下身子去解周云渐左肩的夹板，要给断骨处换敷料，发丝垂下来掉到周云渐脸上。
周云渐闻见一点馨香，鼻尖痒痒的，心里似乎也是痒痒的，手动了动，抬到一半又放下去，他很想碰一碰容娘垂落的柔软发丝，但现在没有那个立场。
处理好左肩的断骨，容娘又去拆他腿上的板子，突然院子里东厢房门响动了，她立时蹲到柴禾堆后头去。
原来是周五陆从屋子里出来起夜，半梦半醒似的，一只手搔了搔胯下，嘴里骂了两句。
容娘一时没敢动弹，只是听着那边的哗哗水声，稍微有点尴尬。
等他回到房里去，小院重归平静，容娘才敢出来，加快手脚敷药上板子。
“我回去了，明晚再来，你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
“慢些走”
容娘走后，周云渐闭目沉思，他有些隐秘的心思，但在这样孱弱的时候不能表露。
……
第二天白日，秋娘忙完了家里的活儿，带着针线来找容娘说话。
“我熬了桃酱，你拿一罐回家去，蘸馒头夹饼子，或是兑水喝都很好”
“就是这个？还怪好喝的”，秋娘喝着兑了桃酱的水，看了看院子外头问，“你那堂兄呢，不是已能起身了，这几日有人瞧见他体魄强壮，托我来问问人呢”
“啊？”，容娘大吃一惊，怎么这就住了几天就有人要上门提亲了，她都没这个待遇呢。
闷闷解释道，“我堂兄回北地了，他已在西州置业，怕是不能在我们这儿成家”
“什么，这就走了，他这回去你还贴补了盘缠吧？容娘，虽说是自家亲戚，也没这样的吧”
秋娘捏着绣花针蹭了蹭头发，脸上愤愤不平的表情生动到惹人发笑，“他说没说往后还你钱的话儿？西州天长地远，可别再不来了”
“那倒不至于，往后再看吧”，容娘怪尴尬的，撒了一个谎，就得用无数个去圆。
她赶紧转开话题，“对了，明天想劳烦你婆婆帮我照看瑞哥儿，我有事要去一趟扬州”
“只你自己去？要么我让你刘大哥送你吧”
“你们地里活儿不少，刘大哥哪里得空”，虽然秋娘不介意，但容娘自己有分寸，不可能真的使唤她丈夫，情分是经不住消磨的。
“那你千万要早回来，别走夜路，女娘家的，安全为上”
又说了半晌话，容娘帮着在给宝丫做的小衫上绣了可爱猫猫头，送秋娘出去后，回到院中撑着腰长叹一口气，这乡下交际也不好搞的。
她都有点怀念从前的城市生活了，大家住在高楼里，邻里之间谁也不理谁，谁也不认识谁，关上门就自成一个小天地。
晚上哄睡了瑞哥儿又要出门去，顾谨走了，她再去找周云渐就得把院门锁好。
今天也没有月光，只剩满天明灭的星子，她抬头伸了个懒腰，眼睛里干涩涩的，有些疲惫，脚步却没有停顿。
周云渐有家人，却活连孤儿也不如，他从不喊疼，也不做要求，容娘不能不管他。
“我明日上扬州城去，把三郎的情况告知顾府”
“你一个人去？你侄儿怎么办”
“扬州又不远，我去县里雇一辆马车，瑞哥儿交给求娘家帮忙照看”
周云渐听着她的打算，突然有些烦躁于自己的现状，不知何时才能站起来，堂堂正正在她身边，不让她一个人这么辛苦。
但他现在也只能躺着动动嘴皮子。
“找个靠谱车行，赶车的人也要好好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