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我会想办法的
周云渐疼出满头的汗。
他意识清醒了些，咬着牙点头。
容娘控制住有些颤抖的手，开始处理伤口，割去腐肉还要清理渗出的血液，再撒金创药，裹上干净绷带。
周云渐忍到都抽筋儿了也一声没吭。
“只能先这样”，容娘把干净里衣给他换上，再把那件粗布外衣套回去。
锁骨的伤不敢动，腿上的骨折也不能随意处理，只好再给他擦擦手脸和汗湿的脖颈。
周云渐奄奄一息躺在那儿，穿着不合身的破旧衣裳，胡子拉碴的要多落魄就有多落魄。
但看他宽肩阔背，腿也长的从裤子里露出一截脚踝来，比当初的少年模样更显可靠，看来这些年在北地营养不错。
刚还摸到他中了刀伤的腹部轮廓分明，容娘给他擦脸，抚过他高挺鼻梁，心里有点儿戚戚然，十年过去，长的这么…人模狗样了。
“冯九怎么样了”，周云渐突然开口，“那日在山上，是他救我”
容娘表情凝滞，这就什么都清楚了。
早该想到的，这会儿却只能垂头苦笑起。
她就说，成王那些手下怎么会见人就要斩尽杀绝，只能是九哥看见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
当年是周云渐救容娘和冯九回军营，他遇险，这两个人里任何一个都不可能置之不理。
可冯九不良于行，他能有什么自保的法子呢，不过是拼上一条性命。
“九哥他，已经不在了”，容娘声音低的自己都快要听不见。
“对不起”，周云渐舔了舔干涩嘴唇，眼眸微闭了闭情绪不明，“我会为他报仇…”
容娘没有回应。
她怔愣了片刻，又绕到另一边去给周云渐擦手，脚下却不小心踢上了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是半碗发黄的糙米饭，地上也撒了一些，她端起来闻了闻，险些气到破口大骂。
“他们就给你吃这个？”
那饭都馊了，碗里几只虫子钻进钻出，她带着哭腔说，“怎么能这样对你”
“你饿不饿，我带了吃的”
拿出装羊奶的竹筒，她小心扶起周云渐靠在自己身上。
“这是羊奶，你喝一点积攒体力，其他我会想办法的”
周云渐靠在容娘身上，慢慢吞咽那一竹筒羊奶。
他虽从来不对亲情抱幻想，但也没想到血亲家人给予的痛苦这样折磨人。
他被送回来那天，继母搜遍他全身衣裳，拿走金叶子和玉腰扣，却将郎中赶出门，使唤她儿子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将他从屋子里拖出来，扔到柴禾棚子里。
他伤的太重，没有力气挣扎，蚊蝇停留在伤口上都没有力气挥一挥手，那女人就等着他咽气儿。
断骨蜇刺着皮肉，刀口腐烂生蛆，他全身都在疼。
周家人看他就像看着什么脏东西，他们将饭碗扔在他脑袋边上。
刚才深夜醒来，老鼠就凑在他头边吃饭，他还想活，弄了点动静吓跑老鼠，慢慢抬手抓了把饭塞进口里，咽下一口馊米饭，再次抬手却将碗碰到了地上。
他看着月亮，闭上眼睛想办法，这么多年刀枪剑雨都活过来了，这一次应当也能熬过去吧。
再然后，转头看见了迎着月光而来的容娘。
时隔多年，他还是一眼就能将她认出，只是没想到再次相见是这样的场景。
她让他不要降服在上河这么个小地方，她割去了他身上的腐肉，她又一次救了自己的命。
“容娘，不要哭”，周云渐抬手擦她脸上的泪，心里窘迫又有些心疼，“我总是仰赖你搭救，对不起，又吓到你了”
“我没有，只是有些心酸，从营里走前你就一身的伤，怎么十年都过了，再见还是这样啊”
“人力有时穷，我又不是真的刀枪不入”，周云渐看着她逗她笑，“你走时祝我所愿皆成真，我早如愿了，你呢，你后来过的好吗？”
“好不好的，我都没有后悔过，也算不错吧”
并不是每一个决定都至关重要，因为人生本来就充满变数，她只是有些遗憾九哥，如今却无法弥补了。
“那年封锁过后，我又给你寄了信，你怎么没回？”，周云渐语气虚弱，说出口的话像是有些委屈。
“战事吃紧，书信难至，你的信我收到时都已过了大半年，你们前线打的更焦灼，找不到人捎东西了”，容娘轻轻叹息，“音讯阻隔太久，我也不再好意思打扰你们”
大概是有些情怯，距离不会滋生什么美，只能让人和人的感情越发疏远，到后来连音容都模糊去，怕联系上了无话可说，也怕从前知交成了陌路。
“你不该这样想，我…我和老郎中，还有赵庆时雨，都很记挂你”
周云渐低头无奈的笑，他那时久等不到回信，以为容娘是安稳下来，不再想回忆从前种种，便也没再联系过。
只是后来顾谨到了定北军，偶尔听他提起家里阿容聪慧可爱，他不说自己也认得，心里却默默郁闷，像是朋友被人抢走，总找机会教训顾谨。
现在想起那时幼稚举动，还有些想要发笑。
容娘释怀笑笑，“我不能久留，这就先走了，对了，顾谨也在我那里，你不要担心他”
说完便拿上东西再次翻墙离开。
回到家时顾谨房间的蜡烛还燃着。
她把东西都放在檐下，简单说了周云渐的情况。
顾谨恨的咬牙切齿，“世上怎有这样的父母，难怪周云渐从不提家里的事，等着，我一定将那毒妇治罪”
“你消消气儿吧，现在重要的是，得赶紧找个大夫去给他治伤”
周云渐的伤不能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