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留守儿童
父亲为了生计不得不离乡背井去广东养猪，一般一批猪仔养大要七、八个月，差不多三百斤才能卖，当然卖的时候也要看猪的价格，猪价格贵的话卖，那么所有的辛苦都是值的。猪仔养到五个月时父亲一个人就忙不过来了，母亲就带着小弟弟去帮忙。
那时我才读五年级，情妹读三年级，柳妹读一个年级，连姐在镇上读初一，大哥在市里读高一，没有爷爷奶奶就我们三姐妹在家里。
还记得在离别的前天晚上母亲眼眶里湿着眼泪说：“庆玲，你是姐姐，妈妈不在家，你要照顾好自己和两个妹妹，妈妈知道你是最懂事的孩子，两个妹妹还小，你不哭她们就不会哭的。有什么事就找大伯父，或是叔叔。妈妈放些钱给你大伯父保管，留些你拿好，给自已和两个妹妹买肉、买笔作业本用的，钱不够就问大伯父拿，我也不放心你们这么小就放在家里，我也是没有办法的。你们父亲一个人忙不过来了，我不去帮忙不行的，我和你父亲这么辛苦挣钱就是为让你们六个孩子有钱读书，有钱交学费……。”
母亲含着泪还没有说完，两个妹妹就哭起来了，我忍不住也哭了起来。长大之后每每想起那样的场景我自己也会忍不住地也哭了，那个不眠之夜，母亲哭，我们三个姐妹也哭着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母亲早早的起来做早餐，煮好粥弄好一些萝卜干，而我们三姐妹哭肿着的双眼也没有什么心情，喝几口粥就去上学了。在课堂上老师说了什么内容我全然不知道，心里一直想着母亲，希望母亲不要去，好不容易到中午放学了，回到家看到母亲还在家里，我们三姐妹又高兴又开心地问母亲：“母亲，你不去广东啦”
母亲说：“你们先吃饭，饭桌上有炒好的猪肉、豆腐，还有青菜。”
猪肉一个月也就能吃几次，还算丰盛的午餐我们还是没有什么胃口吃，因为母亲还没有回答我们的问题，待我们吃饱。
母亲边收拾碗筷边轻声细语地说：“我要到下午才去镇上坐车，我没有去过广东不认识路，坐晚上的车到广东天亮好找车去到你们父亲那里。你们在家一定要好好的不要吵架，不要到处乱去，好好读书，好好做作业，好好吃饭，晚上关好门睡觉。”
母亲叮嘱了一遍又一遍，我们三姐妹有些失落但又坚定地应答说：“好的，我们知道了，母亲带着小弟弟就放心地去帮父亲的忙吧。我们会好好照顾好自己的，不用担心我们。”
父亲为了生计不经常在家，但至少母亲会在家陪着我们的，而现在母亲也要远离家乡，没有手机的年代，一去就是几个月毫无音信，内心没有了依靠心里也就慢慢的决乏了安全感。到上学时还有点时间，我们三姐妹都粘着母亲，到了要去学校时也是依依不舍，母亲的叮嘱声渐远渐近。
在下午放学我们三姐妹回到家，没有看到母亲和小弟了，看着空荡荡的家里，最先是柳妹哭了起来，而我和情妹也哭了起来，三姐妹抱在一起哭。我作为姐姐还是得认清现实，母亲确实是不在家了，母亲趁着我们还没放学出门，母亲害怕我们不让她出门，母亲害怕这样的离别，我们也害怕这样的离别。
我自己先停住哭泣后把两个妹妹安抚好，然后我洗米烧火煮饭，让情妹看火，我去打水挑水回来放水进锅里烧水。柳妹则坐在门口一会出去看看，一会又回来写写作业，饭熟水热我又把中午没有吃完的菜拿出来放锅里炒热，我们三姐妹早早就吃了饭，然后各自做起了作业，做完作业都洗了澡，把换下来的衣服放进桶里。
我拎着桶去村外的小河边洗衣服，两个妹妹也跟着去，我和情妹洗衣服，柳妹自己玩水。清澈的小河，清见底，清见小鱼小虾，调皮的小妹去玩抓鱼，小鱼哪有那么容易抓得到呢
抓不到鱼的小妹在那里喳喳叫着说：“姐姐，我差点抓到它了，但是它又跑了。”
有点生气的小妹用双手捧水往我和情妹这边拨水，我和情妹也用双手捧水往小妹那边拨水，三姐妹嬉戏间打起了水仗，也不管衣服湿不湿了，一会笑声一会尖叫声，我们把不开心的离愁暂时地抛在了脑后。
小河有着我们童年时的很多回忆，玩水，用竹筐捞小鱼小虾，哪怕被蚂蝗吸血也不能阻止这样的乐趣。更好玩的还是游泳，但我们是女孩子，去游泳会被父母骂说不得体。记得二年级那时有一次我和村里的一帮女孩子去小河里游泳，小河那段水域是堤坝水电站，水挺深的，十几个女孩子没学过游泳，有的在水里双手划划水，有的学潜泳，有的学蛙泳。学会了一点之后我们还爬到树干的高处跳下河里面游泳，没有安全意识，玩得很嗨时，被村里伯娘见到我们一帮女孩子没有穿衣服在河里游泳时，大声地在那里叫嚷嚷说：“死咯，死咯，你们是女孩子你们怎么能这样呢你们不知羞啊!”
听到伯娘这样叫嚷嚷，我们一帮女孩子赶紧穿好衣服落荒而逃，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回到家自是被母亲狠狠地骂了一顿，纯朴的民风，保守封建的传统，女人无才便是德，女人要三从四德，女人要相夫教子，母亲喋喋不休地给我上了严肃的传统政治课之后，我便与游泳无缘了，第一次游泳也是最后一次游泳也是最快乐的童年时光，长大后我也的确实没有去过游泳。
其他女孩子回家被骂后都没敢去游泳了，反倒是男孩子经常去游泳，小河成了村里男孩子的游泳乐园，没有安全措施，没有大人陪伴，小河也成了失乐园，有一、两个男孩子溺亡，无论孩子的母亲哭得死去活来孩子也回不来了，这样的悲剧发生后还是会有些不怕死的男孩子去游泳，因为童年的快乐就是游泳，小河清清，有快乐也有痛苦。
我们三姐妹嬉戏了一会后还是赶紧洗好衣服回家，回到家湿了的衣服换下来和刚洗好的衣服一起晾起来，母亲要是在家看到我们把衣服弄湿肯定又要唠叨一顿，看看到空荡荡的家里没有母亲的身影，我们三姐妹又暗然失落起来，好想母亲在身边那怕是唠唠叨叨都感觉是一种幸福。
没有母亲在家的夜是漫长的，我们家没有电视机，想去人家那里看电视但又害怕不敢去，只能在家里想像着那些好看的电视情节，挤满看电视的人肯定又是在哪里讨论得很热闹吧。
那天晚上我们早早地去关好大门，房子是四合院的样子，房子是祖先留下来的，众兄弟分家后都搬走了，只有我们家在祖房子旁边建了一排几间的瓦房子。众兄弟家的红白事都在祖房子里办，喜事过后去关大门倒不害怕，白事过后我们三姐妹石头剪刀谁输谁去，平常就轮流去。早早地我们上床睡觉，三姐妹挤在一张床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小妹要我讲故事给她，我却拿起我的语文书念了起来，也不知道念几篇了课文，两个妹妹不知不觉睡着了，而我依然还是没有睡意盯着墙缝看，泥砖切的房子缝隙有点大，蜈蚣经常从缝隙里爬出来吓人，特别是下大雨又闪电打雷的时候更害怕，也许是盯累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睡着了。
无论昨夜晚有多么的睡不好，早上也要早起去上学。天蒙蒙亮，我就起床煮粥，煮好粥，三姐妹刷牙洗脸后，萝卜干送粥吃饱七点多走路去学校。学校也不是很远，在村头的一个小山坡上，风景优美，小伙伴很多，上课玩耍是很开心的，只有放学回家了之后要做家务要做饭，要去淋菜，要去田里拔草。
母亲是种了水稻才去广东的，到收稻谷的时候我们先去帮伯父家收割好然后再到收割我们家的，晒谷风谷收谷放入谷仓。米吃完我和情妹，或是连姐两人抬米去伯父家的碾米房碾米。伯父家在村里开了最早的碾米房，生意还不错，亲爷爷去世后的小卖部是伯父和叔爷爷的，所以伯父家还算是衣食无忧的，他们不用为生计东奔西跑，他们的子女也不用做留守儿童，为此我多么羡慕堂姐，多么地羡慕有父母陪在身边的孩子。
有时我们三姐妹和小伙伴们玩到不知道时间回家时，小伙伴们的父母亲都会在村里找他们回家，有些小伙伴是被父母亲骂着回家，或是被打着哭回家的，而那些被打哭回家的小伙伴会常常对我们说：“你们真好，不会被父母打骂，没有人管。”她们不知道她们多么地幸福，身在福中不知福。时间会淡忘离愁，我们也慢慢地适应了离别，慢慢地适应了留守儿童的生活，星期六，星期天我们边放牛边砍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留守儿童的孩子更早当家。
留守儿童的生活有不开心的也有开心的，有时饥一顿，有时饱一餐，有时吃几口粥，有时去女同学小英家玩，记得有次在她家我们两个炒黄豆吃，刚炒好的黄豆很烫可上学时间又到了，但我们又很想吃，不管不顾直接抓几把放裤兜里，烫到肉的我和小英拍着大腿，又叫又笑跑去学校，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搞笑。
那么穷的年代没有零食吃，没有玩具，没有动画片看，有几毛钱，一两块钱的时候也会去买瓜子吃，但很少去，有时去卖作业本、笔叔爷爷偶尔会不收钱。叔爷爷和叔奶奶也算是父亲的二爸二妈，父亲年轻时经常和亲爷爷吵架，父子俩一见面就像仇人一样，亲爷爷和父亲断绝父子关系后，幸好叔爷爷和叔奶奶见他可怜收留了他直到结婚。叔爷爷和叔奶奶和睦可亲，为人很好，过节做有粽子，发糕会拿些给我们吃。过年父母有时没有办法回来，有次叔爷爷叫我们五个孩子去他们家吃饭，有次在大伯父家吃。合家团圆的春节去到人家过节，没敢吃饱的我们也说吃饱了生怕辜负叔爷爷和叔奶奶，叔叔、伯父他们的一片好意。
过年在农村最高兴的还是小孩子，给长辈拜年，去别人家拜年都会得到不少糖果、瓜子、饼干等零食，红包一般是没有的，过年钱是自家父母亲会在大年初一每个孩子发两块、五块，给孩子们图个高兴。
过年间有几块钱的我有时也会和同龄姐妹走路去镇上玩，走山路去要走一个半小时才到镇上，走路很累但也很开心。在镇上可以见到很多新奇的东西，就像刘姥姥进城对什么都很好奇，很多小东西都想买，女孩子爱漂亮嘛，但没有多少钱，只是吃碗粉，买些酸萝卜、水果、甘蔗，然后逛逛又原路打道回家。走路的时间是漫长的，我们走走停停，一会啃甘蔗，一会吃片酸萝卜，一会唱歌，山谷间飘荡着歌声，欢笑声。
我回到家里时买的东西被吃得所剩无几了，情妹和小妹见到就有点埋怨地说：“姐姐，都不留多一点点给我们吃，我们长大了去镇上也不买东西给你了。”
我则不好意地思说：“好妹妹，姐姐知道错了，原谅姐姐啦!我把我的零花钱给你们好了吧。下次我们三个一起去好了吧。”
我把零花钱平分给两个妹妹后她们才开心地笑了起来
母亲经常对着我们六个孩子说：“作为哥哥，姐姐多让着点弟弟，妹妹，关爱她们。一家人要和和气气，要相亲相爱，兄弟姐妹要团结友爱。当然也要分对错，分是非，分长幼，分辈分，长辈就叫太爷爷太奶奶、爷爷奶奶，伯父伯母，叔叔婶婶，姑父姑姑，哥哥嫂嫂，姐姐以上的大过你们的都不能叫名，要有礼貌。”
母亲的谆谆教诲我们六个孩子都记得，兄弟姐妹间只是在吵架的时候会叫名字，被母亲听到就会被训几句，被父亲听到就会被打。父母是没有什么文化，教育六个孩子严父慈母，子女不听话父亲用打来解决，母亲用说道理来解决，可怜天下父母亲，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我们的童年，我们的留守儿童生活对我们的成长影响很大，我们会没有安全感，会生活得很随性，性格也会很自卑，也会有叛逆的青春期，但定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出来，刻在骨子里的真、善、美会让我们理智，会自我反省，会知错就改。我们没有去埋怨父母没有给太多的陪伴和爱，他们花光他们所有的力气，倾尽所有，为子女做牛做马，父母沉重而又伟大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