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受伤的狐狸
母亲住院的这几天,辛语对闫沃是很满意的。她发现,遇到事情时,闫沃对岳母伺候得尽心尽力,恐怕对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恰恰相反,辛语是看过他和刘凤娟互动的。闫沃对自己的妈反而不耐烦,经常会焦躁。
当然,辛语对婆婆也经常会觉得心烦。只是,她能忍耐,尽量不让刘凤娟看出来。通常婆婆说了她不爱听的话,她会假装听不到。不过有一回,婆婆还是问她了:“怎么不说话?”
倒是闫沃替她回答了:“妈,你那么强势,说的话又不容置疑,让辛语怎么办,跟你顶嘴啊?”
可是,对于病床上的岳母,闫沃却极为耐心。也可能是,平时他就说,喜欢岳母的性格,说话都不会大声的。现在病在床上,这个最怕给子女添麻烦的女人,更是过意不去。甚至嘴角都起了泡。
不过发自内心来说,有谁喜欢伺候病人呢?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不用说女婿了。
有天晚上,辛母突然控制不住自己,腹泻。也不知道吃了什么,实在是尴尬。连病房里的其他人都郁闷起来。有的人躲了出去,有的人不是好眼神瞅她。还有嘴碎的,就忍不住唠叨了:“唉,真是的,怎么搞的……”
没想到女婿一点不嫌弃她,还过来帮她收拾。这种时候,也顾不得男女之防了。实在没有办法,她也只好任他清理。
这回,辛母觉得自己简直一点自尊都没有了。看到闫沃帮她整理,她差点没哭了。却见女婿虽然没有说话,却无怨无悔的样子。虽然脸上还是常见的忧郁,她心中有愧,看着只觉得他这种反应再正常不过。
闫沃不但帮她换了干净衣服,还把换下来的脏衣服拿出去,到水房洗。她一再嘱咐,让他先堆在袋子里,等明天闺女来了再洗,或者干脆扔掉。没想到他还挺过日子的,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不顾她的劝阻,端着盆就出去了。
第二天,辛语来的时候,就听到同病房的病人家属,赞扬她找了个好老公。只是闫沃话很少,只是低着头,扭着手,挺别扭的样子,匆忙走了。大家都笑,说他脸小,被夸还不好意思。
辛语见到闫沃如此,心里也暖暖的。她知道他心思细腻,觉得他还是爱她的。
辛母由衷地告诫女儿,平时不要和闫沃耍小性子。更不要碎嘴,总是唠叨他。看闫沃多知道心疼媳妇,知道辛语换地方就睡不好觉,自己坚持值夜班。
把辛语说得哭笑不得。母亲说的这两样缺点,确实是她在娘家时的毛病。可是自从嫁给闫沃之后,她基本上很少这样。两人在各自的岗位上班,除了节假日,见面的时候都很少。她上哪和他闹别扭,耍性子?尤其是最近,联系都少了,她都不习惯对他表露情感了。
这天晚上,辛母很想去厕所。她现在头已经不那么晕,可以稍微移动了。辛语很晚才走,临走之前给她穿了纸尿裤。但她还是用不惯,想去一下卫生间。闫沃无怨无悔地过来背她。这时就看出女婿个子高的好处了,虽然辛母有些胖,他也能背得动。
辛母俯在他背上,鼻子又有些酸。她暗暗下决心,出院后一定好好保养身体,可不能再拖累这些晚辈了。
闫沃把岳母小心翼翼扶坐在马桶上,就体贴地关上了门,在外面等候着。这时他的手机,刺耳地响了起来。在这有些异味的卫生间里,显得格外突兀。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是胡黎。现在一看到她的来电,他就头痛。这祖宗又喝多了吧?这些日子没少闹他。连他最后的耐心都快消磨殆尽。
他不想在这里接电话,担心岳母会听到对话内容。就将手机先静音了。
等他搀扶着岳母洗了手,又将她背回去,在床上安顿好之后,他才去了走廊,想看一眼手机上,是否又有胡黎骂他的话。
一反常态,居然没有。却发现,还有穆艾的未接来电。他选择先给穆艾回了电话,却听到穆艾一反常态的焦灼声音:“你在哪儿?快过来,胡黎不舒服……”
他希望她能慢慢说,狐狸到底哪里不适。
穆艾却越急,越说不清:“她打电话说肚子疼得厉害,越来越疼,我不知道她是不是阑尾炎……”
“那赶紧去医院啊?”
“这不她身边没人吗,我也整不动她啊,给你打电话也不接,我已经让她先打120了,我正在车上,马上到她家了。”
“那我也马上去,你别着急……”感觉穆艾的声音已经很是烦躁了,他匆忙安抚,心里同样七上八下。
穆艾说120可能已经到了,建议闫沃先去医院的急诊科,在那里会合。
闫沃却担心,急救车未必那么及时。他还是急急跑出去打车,想第一时间看到胡黎。没想到,越着急的时候越拦不到车。拼命挥手,却眼睁睁看着那些出租车都在他面前扬长而去,车里都载着人。
他第一次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买辆车。等到终于拦到一辆车,赶紧跳上去的时候,一时之间都说不出地名了,都结巴了。
没想到,急救车果然没到。等他到了胡黎家的时候,见胡黎已经脸色苍白,疼得脸上都有冷汗。见到他,一向刚强的她居然哭了。穆艾正在焦急地给120打电话,追问救护车怎么还不过来。
闫沃二话不说,赶紧抱起胡黎,向外面跑去。胡黎住的楼层高,他刚才就是一口气跑上来的,现在更是气喘吁吁,脚下也是跌跌撞撞。
胡黎声音微弱地对他说:“要是有什么事……能死在你怀里,我这辈子也值了。”
闫沃让她不要再乱说话。可是他的鼻子已经酸了。暗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好好对她,温柔待她。初识时那个乐观开朗的姑娘,如今被生活伤害得千疮百孔。而他,不但没有给予她保护,还在以自己的方式加害于她。
他的手机响,可是没有时间去接听。而手机一直执拗地响着,让人心烦意乱。等他和胡黎终于坐上出租车时,她躺在他的怀里,虚弱得奄奄一息。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害怕过,觉得仿佛会失去她。最恐怖的是,他的手上居然全是血迹。不知道是从她身上哪里沾上的。在昏暗的车里,他看不清,也无法查看。可是,当他摸索她时,却摸到湿润粘腻的血。
车停在急诊科的门口,闫沃抱着胡黎,疯一般冲了进去。差点撞到别人,有人骂他:“你精神病啊!”
他也没有功夫去理。忙乱之间,却没有找到医生办公室。穆艾惊呼道:“胡黎怎么淌了这么多血?”
大夫和护士对胡黎急救的时候,闫沃紧张地在旁边注视着,心也跟着揪紧。而穆艾尚存理智,想到一会肯定要手术,就在胡黎的衣服兜里翻找手机,想联系她爸,好过来给她签字。
失去母亲的女人,是多么可怜。穆艾想,如果胡黎的母亲还在,就好了。可是她没有太多的时间感慨。好不容易找到了手机,庆幸胡黎的手机居然在身边。又找她与父亲的通话记录。却发现这对父女联系并不紧密。只好又去搜索通讯录。
她知道闫沃与胡黎的感情深厚,可是,闫沃身上能带那么多钱吗?
闫沃的手机又响。他拿起来一看,是岳母打来的。这个时间,他的心一紧,怕老人又出了什么事。没想到接通了,岳母只是小声问他,到哪去了,怎么这么半天还没回来。听得出,她很担心,又怕吵醒病房里已经睡觉的其他人。
闫沃有些生气,只好解释说,一个朋友有事,在急诊科。这种时候他才发现,对于其他人来说,他和胡黎唯一能见得光的关系,就是“朋友。”
穆艾提醒他,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虽然胡黎的父亲在赶来的路上,可是有些事情已经迫在眉睫。闫沃这才清醒过来,赶紧去跑大夫交待的那些手续。
虽然他的心里,无比担心胡黎的生命安全。她似乎休克了,已经失去了意识。穆艾嘱咐他不要慌乱,她发现闫沃已经惶然无助,六神无主。他哆嗦着问她:“狐狸不会有事吧,不会吧?”
她也同样哆嗦着回答他:“不会的,不会的……”
等胡黎父亲终于赶到的时候,胡黎已经被送进了手术室。大夫说,是宫外孕大出血。而手术同意书,是闫沃签的字。他冒充自己是胡黎的丈夫。
他不知道怎么跟胡父解释。闫沃不擅长处理复杂的关系,尤其是在这种面对长辈的场合。他还是低着头,声音有些低弱。胡父知道他是为了让胡黎尽快治疗,自然不能说他什么。可是一听到宫外孕,胡父在惊怒之余,也不由用复杂的眼光,注视着闫沃。女儿已经离婚,那个使她怀孕的男人,到底是谁?
他问闫沃,花了多少钱。闫沃也说,已经付完了,还让老人不用还给他。胡父气愤之余,一把揪住他脖领子,就将他拉到了偏僻的拐角处。也不知道这么瘦弱的老人,怎会突然爆发出这么大的力气。又急又气的胡父没有说什么,抬手就怼了闫沃一拳。
这一下,把闫沃打得晕头转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不抗打,这老头的劲也太大了。穆艾已经跟了过来,赶紧拉住胡父:“叔,你别生气,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小兔崽子,还敢欺负小黎,我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你敢跟我装蒜?”
胡父余恨未消,还想跟闫沃动手。被穆艾死死地抱住了,虽然她的力气有限,其实控制不了局面。穆艾跟闫沃直喊:“你快走啊?还杵在这儿做什么?快走!”
闫沃觉得此刻的荒谬。他是想一走了之,可是又放心不下还在抢救之中的胡黎。他返回到岳母所在的住院部三楼,却又往回返了几步。想了想,还是不能再去。
岳母似乎没有睡着,看到他回来了,还问了一句。他懒得回答,却不想躺下,也无法安睡。反复折腾了半天,还是起身,找到一个方便说话的地方,打电话给穆艾,告诉他,等到胡黎一有消息,就告诉他。
穆艾一直没有走,陪着胡父。她不明白,胡父是怎么认定闫沃是罪魁祸首的,他又是怎么知道闫沃已婚的?
可是想想,胡黎和闫沃相识多年,或许胡父早就认识他?或许胡黎这个傻狍子,总回家念叨闫沃?
闫沃坐立难安。虽然苑鹿给他发来很多信息,诉说自己的心情,可是闫沃都没有心思回复,更没有细看。此刻,有生命危险的是胡黎,而导致她处于这种境地的人,还是他。
他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慢。都熬了一个小时,打电话给穆艾,她还是说胡黎没有出来。又等了半天,他的手机终于响了。在此刻沉睡的病房内,他设的是静音,可是他仍旧看到手机在闪烁。是穆艾,告诉他,胡黎的手术已经做完了,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幸好送来的及时,否则,人可能就抢救不回来了。
闫沃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心情却仍旧沉重,根本没有缓过来。穆艾说,胡父已经劝她走了,说他会在守在那里照顾女儿。她家孩子小,确实也放心不下。她明早再过来。
闫沃真想过去,守在狐狸的身边。很明显,让她的老父亲照顾她,是不可能周到细致的。可惜,明明就在同一所医院,他却无法去她那里,关心她,守护她。此刻的咫尺,对于需要他的胡黎来说,就是天涯。
当她醒来的那一刻,会不会用目光寻找他?看不到他的时候,会不会失落?她是否又在心里骂他,又变成了恶狠狠的泼妇?
闫沃觉得,其实她骂得一直都对。他就是一个混蛋,和懦夫。他自己都想骂自己,抽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