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宁愿你冷酷到底
周溪是周五的上午,和梅姐一起,坐陈主任的顺风车往回返的。她当然没有告诉元朝,没有心情。
周溪的母亲苏瑞芹很励志。这些年里,有一回在厂子打工的时候,帮着人家老会计干活。那个老姐姐为了偷懒,把一些做账的事,就教她做。后来老会计辞职了,苏瑞芹就把会计的活也干了,经理只象征性地给她涨了一点工资。这样比请两个人划算。
她一边干一边摸索,遇到不会的问题,就跟以前的老会计请教。后来还在人家的指点下,报了个班,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考了个证。以她这样的高龄,能够重新学一门手艺,并不是容易的事。周溪很以母亲为骄傲。
苏瑞芹却笑笑说:“还不是让你们兄妹俩逼的。”家里毕竟还有一个男孩在求学,毕业了要找工作,将来还要说媳妇,她这个当母亲的,不要强怎么行。
自从她成了熟手后,就离开了厂子,开始在外面兼职了。这样收入高,时间还自由。家里的经济条件也明显改善了。苏瑞芹却总说,这也是周溪兄妹俩的功劳。当哥哥的一直节省开销,妹妹又上班了,都知道体贴她。
周溪每月都把工资交给母亲。但苏瑞芹只留下三分之一,其他仍旧还给女儿。周溪不好坚持,就自己存起来。打算等将来家里有大额的支出,比如哥哥结婚,她能够拿出一笔钱来。
除了与同事的人情来往,她花钱的地方有限。又不像别的女孩那样爱美。她买新衣服的时候少,苏瑞芹总劝她,不要节省。女孩家就要漂漂亮亮的,开开心心的。
看到周溪回来,苏瑞芹特别高兴。决心给她做点好吃的,好好补补。而周溪却不愿意,一个劲说,单位的食堂伙食挺好的,她都已经涨秤了。
母亲坚持,周溪就跟她讲道理:“妈,你没发现吗?凡是健康的生活方式,都是无聊的。而那些充满诱惑的,容易让人上瘾的,多半都是不好的。像酗酒、抽烟、垃圾食品……对身体好的,都朴素。”
“因为不健康,才需要让你上瘾嘛。”苏瑞芹笑着说:“就像上网。现在有些家长都把孩子送去戒网瘾。”
“妈,你都拐哪去了?”周溪娇嗔:“再说,我只是偶尔去玩玩,离上瘾远着呢。”
“拉倒吧,上回是谁把自行车都给弄丢啦?还玩到半夜三更才回家。一个女孩子家,安全吗?”
“行啦,行啦,别唠叨啦。你刚才要做啥饭来着?我多吃还不行吗。”
“就是,你看你那气色,脸都什么色儿了。”苏瑞芹心疼地瞪了一眼周溪:“肯定又没好好睡觉。你在家好好歇着,我去给你买肉。”
周溪头痛。苏瑞芹肯定又要炖排骨,要不就是做红烧肉。想想都腻得慌。
一回到家,她都没功夫想飘忽了。母亲突然把她的空白都占满了。
至于元朝,她还没有跟母亲说。就怕苏瑞芹知道了,跟着参与。所有的同事都说,元朝条件好。她怕母亲也这样觉得,那她就不能随心所欲地拒绝了。
周溪打了壶水,开始逐一浇家里那些花。苏瑞芹对养花并不精心,经常十天半个月才浇一次水。平时经常想不起来。所以花都是周溪在精心照顾。她每周回来,肯定是要先摘掉枯叶,再好好浇水的。
她刚踩了凳子,准备去浇放在书柜高处的那盆吊兰,电话就突然响起来。这是谁啊,这么讨厌?她准备浇完再去接,可是电话响得实在刺耳。又觉得,可能是母亲有什么急事,打回来的。不会是忘带钱了吧。
她从凳子上,小心翼翼地下来。就怕自己一忙乱,再摔一跤。放好铁水壶,跑过去接电话。
“喂?”
电话那端不说话。
“喂!”周溪深恨自己没有看来电号码。这到底是谁啊,不会是打错了吧?
对方还不说话。周溪恨恨地扔下电话,神经病。
她拿起水壶,又踩到凳子上,准备浇花。可是,电话突然又响了起来。这回她怒了,直接从椅子上跳下来,一只手拎着水壶就过去了。到了跟前,才把水壶重重放在了桌子旁边。
是一个陌生号码。
“谁啊?”她没好气地问。
对方却先笑起来:“小溪。”
“你,你有病啊?怎么知道我家电话的?你怎么知道我回来的?怎么刚才打过来还不说话?”
“呵呵,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一个啊?”
“这要是我妈接电话呢?”
“你好,请问是周溪家吗?
是。你是谁。
阿姨你好,我是周溪的朋友,想找一下她,她在吗?”
听元朝模仿起他和自己母亲的对话,他的语气里充满对长辈的严谨认真。周溪忍俊不禁,居然笑了。却不想让他发觉,无声地笑着。
从昨晚开始,她一直在计划着怎么拒绝元朝。甚至那些话就在嘴边盘桓着:“以后我们还是做朋友吧。不要再联系了。”
她甚至模拟好了,如果元朝问她为什么,她就说:“我们不合适。”
如果他再问,她就说:“对不起。”不再解释什么。相信他也是一个有尊严的人,不会死缠烂打的。假如她不幸遇到那种情况,那她从此不理他就好了。
她没想到的是,元朝会在瞬间,将她逗笑。让她沉重压抑的心情,放松了下来。似乎一切没有她想得那么糟糕。
“下午我请假出来,现在去找你吧?”
“你还是好好上班吧。”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如果我说,晚上我请你吃饭吧。你肯定说,不行,我妈要给我做好吃的哪。”元朝又模仿了一下周溪冷淡拒绝的声音。
周溪微笑。
元朝:“所以,我想晚上找你去江边散步。你大概会说,不行,刚回来,我得陪我妈聊聊天。那……小溪啊,咱们明天上午出去玩一会可好?”
周溪觉得,“玩”这个词,一向是与她绝缘的。她都想不出来,上哪去玩?
“上次你陪我去爬了山,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想带你去附近转转,又怕你不肯和我去远的地方。去公园好吗?”
本地只有一个小公园。用不了20分钟,就能走上一遍。就在周溪家附近,说实话,她早就逛够了。
可是,元朝已经假设了那么多次她如何拒绝他的场景,仿佛她真的已经拒绝了他很多次一样。她觉得这回,实在不忍心再拒绝他了。于是鬼使神差地答:“好。”
说完又后悔了,她还是应该拒绝他的。听他在那边欢呼,一边怕她反悔一样,飞快地问了她家的地址,还约好了时间。告诉她:“跟阿姨说一声啊,就说你中午饭在外面吃了。”不容她再反对,他飞快把电话挂了。
周溪没太缓过神来。为什么中午饭要在外面吃?他约的是九点来找她,九点到十一点半,足足好几个小时呢,难道他们要一直在那小公园里转圈?被周围的邻居看到怎么办?被妈妈发现怎么办?
她懒得跟母亲解释,并没有打算和元朝长久相处下去。自然也无须向母亲交待。
还有他没有回答的那几个问题。他是怎么把电话打到她家里来的?想一想也很简单,谁让他的表姐认识她的领导呢。
想到这儿,周溪又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继续去浇花。
妈妈不知道,没有了飘忽,网络对她也就失去了意义。她的多半身心都沉浸在现实的世界里。只有一少部分思绪,开始飘忽不定起来。不知道在哪个时空漫游,已经失去了目标,失去了寄托。
布娃娃被她的小主人抛弃了。飘忽可真会转移视线,明明是他婉转拒绝了她,却反倒是像她狠心放弃他一样。
难道,他还在等待着她主动去表白,死乞白赖去挽留,再低声下气加他回去?
……
如果那能够挽回他的话,她其实是愿意的。如果那能够留住他的注意力,让他像从前一样,将所有的注目都倾注在她的身上。
周溪想到这里,暗恨自己。怎么会如此低自尊呢,怎么能这样放下身段呢。自己与自己吵架的结果是,她明白了一个事实。为什么她没有这样做,是没有把握。
她害怕,怕低到尘埃里,也换不回她想要的结果。索性不如冷酷到底。
那一年,到处都在播放着这首歌:“我宁愿你冷酷到底
让我死心塌地忘记
我宁愿你绝情到底
让我彻底的放弃
我宁愿只伤心一次
也不要日夜都伤心
我宁愿你冷酷到底
请别再说 我爱你……”
可是从始至终,飘忽并没有对青溪说过那句:我爱你。
一切都像是她与自己的一场独角戏。
苏瑞芹果然做了好几个肉菜,只是周溪吃得味同蜡,食不下咽。晚上,妈妈看电视的时候,综艺节目里一片欢声笑语。
周溪却觉得,相思如暗火煎熬,委实可以令人断肠。
那天,她并没有回复飘忽的邮件。此刻,无比庆幸身边没有电脑。否则,她一定会做一些会后悔的事情,会对他说一些完全不像是她能说出的话。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好在家里没有酒,否则,她真想醉上一醉。
最好是,大醉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