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待一天再相聚,挽手风里道辛酸
回到单位之后,周溪去聊天室的时间就少了。周末回家,偶尔去网吧,很少能见到许忘忧。他们并未留下现实中的联系方式,偶尔邂逅,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许忘忧还是抑郁寡欢,不过还坚持在医学院学习着。就像她,也慢慢接纳了自己平淡普通的生活。
十月之后,她遇到过“飘忽不定”过几次。每次在熟悉的聊天室,看着那些陌生的网名,她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孤单。虽然“飘忽不定”给她的印象一般,也是一个熟悉的名字了。他与她打招呼,她也就略略敷衍几句。
飘忽夸青溪的打字速度好一点了。其实,周溪只是学会了快速回答。像:哦,呵。这样的语气词,偶尔用一下,也让对方很是尴尬。有的人想要和她聊天,也知难而退了。
只有飘忽还陪她尴聊着,问她:“怎么总是见不到你,工作忙吗?”
周溪老实不客气的问:“你经常在?”其实她想说的是,你很闲吗?
她只不过是想再见到许忘忧而已。
轮到飘忽呵呵了:“也不是。喜欢罗文那首歌《骊歌》里的一句话:人事沧桑也许乱,但信相见定有缘。”
“凝望江水转不断,万里烟雨伴客船……”周溪的脑海里,立刻回响起了《骊歌》的旋律。本来,她觉得飘忽有肉麻之嫌,可谁让她特别爱《骊歌》呢。
她费了会时间,在屏幕上写下:“愁像纷飞雨丝乱,目送飞鸟别故园。”那就是她最初去乡下工作时的心情。
飘忽:“他朝纵相隔万里远,每晚梦里相见互送暖。”
周溪看到这歌词,总觉得飘忽意有所指。就发其他的句子打击他:“相劝前尘莫怨。这一生散或聚,那个精于计算。这一生散或聚,也叹欢笑短。”
不过想想,她虽喜欢这里面的苍凉之感,却和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谈不上这么多。
飘忽:“也许多少年之后,你还记得网易有这样一个聊天室,记得163的风花雪月里,有‘当爱已成往事’吧。不知道那时,你还记不记得我。”
“待一天再相聚,挽手风里道辛酸。”周溪想着潘伟源的词句,突然觉得,词作者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才会写出这样的歌。
她不知道再和飘忽说什么,突然就下线了。关上电脑,走在回家的路上,有种说不出的怅惘。
天空里飘着细雨,周溪还处于一个不愿意打伞的年纪。总觉得在雨中漫步,很浪漫。她并不知道,多少年之后,她会舍不得自己淋雨,看到再小的雨,都恨不得坐车,或是躲在伞下。
她其实不想回家。虽然家里有母亲的温情和唠叨,有飘着香味的饭菜。可是在这样青春年少的季节,她会有很多不切实际的憧憬,和幻想。
周溪打了几个喷嚏。不知道是雨太冷,还是她敏感,被人念叨了。用膝盖想也知道,电脑那端的飘忽一定在等着她,没准以为她那边只是突然停电了,或是机器出了故障。等他确认她已经离开,会不会有一些失望?
一旦琢磨起这些问题来,周溪就对自己有点生气。可能是缺乏符合心意的朋友,她才会寻找这些虚无飘渺的寄托。
一回到家,妈妈看她的衣服有些湿了,就心疼起来,责备她:“早上都看了天气预报,知道有雨,出去怎么还不带伞?”
周溪对母亲一向是不敢大声抗议的,只好曲线救国:“我忘了嘛。”
“赶紧把湿衣服换下来,别感冒了!洗手准备吃饭吧,等你等的,菜都凉了。我再热热。”
吃了饭,听母亲絮叨些家长里短。她一边拿着本书,似乎在看。而心思,早就飘向了不知什么地方。
真希望家里有台电脑,能安上网线。打开网络,就有那么多好玩的东西。像她和飘忽讨论《骊歌》时,她就一边戴着耳机,听着那首音乐。生活顿时就诗情画意起来,不像此刻这样单调和沉闷。
等母亲睡着了,周溪却无法入睡。她很想骑着自行车出去,再去网吧玩上一会儿。又知道母亲的睡眠一向浅,很容易被惊醒。可能是这些年,母亲的心脏不太好了吧,有时还会做噩梦,在梦中大喊大叫,突然醒来。
她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睡。看看夜光的手表,是晚上九点多,快十点了。发现母亲睡得很熟,可能是临睡前吃的朱砂安神丸发挥了作用。她悄悄爬起来,在睡衣外面裹了件外套,换了条牛仔裤,就骑着自行车去网吧了。
她知道,十点之后,网吧可以包宿,价格会优惠很多。虽然她不准备在这呆一晚,她又不玩游戏。不过,多玩一会,价格还是优惠的。
没想到的是,周溪一直守到晚上十一点,也没看到熟悉的名字。这时她才发觉,原来她不仅仅是在等许忘忧,还希望再见到飘忽。
没有了他们,网海里是深深的寂寞。最后,她决定提前下线回家了。没想到的是,走到门口发现,自行车不见了。
虽然是辆旧自行车,却也曾陪伴她多年。周溪知道,报警也没什么用,尤其是这么晚了,别打扰警察休息了。她郁闷地往家走,走了很久,才打到一辆出租车。
等回到家,悄悄地开门进屋。听到母亲居然还在沉睡之中。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仔细查看了母亲床前的药瓶,发现妈妈还吃了西药安定片。
难怪睡成这个样子。虽然今晚是不会发现她这样叛逆了,可是明天也躲不过去。自行车不见了,周溪只能实话实说。
她索性也服了一片安定。否则这样胡思乱想,真的睡不着。觉得自己又荒唐,又好笑,根本不像是她能办出来的事。
安眠药的作用发挥上来时,人是失控的。周溪坠入睡眠的深渊里,又沉重又粘稠。初次吃这种药的人,是很见效的。渐渐有了成瘾性之后,就得加量了。周溪后来频繁上药店买这种药,服务员都不肯卖给她了。
她笑:“我就是睡眠不好。”
人家说:“你这个年龄最容易出事,只能卖给你几片。”
那时药品管理还不严格。等到多少年后,药店已经根本不卖这种处方药了。
不出意料的,周溪被母亲狠狠训了一顿。不过母亲生气的地方令她很意外。旧自行车丢了,母亲倒没有心疼。反倒觉得,这么些年,委屈女儿了,还骑这样破的车子,也没钱给她换一辆。
安定片被周母锁起来了,从此倒是避免了周溪再好奇尝试。母亲最生气的,是她深夜去网吧:“一个女孩子,那么晚了还出去。那种地方什么人都有,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话是很有道理。可惜,有道理的话却最没意思,没有人愿意去遵守。
周溪觉得自己的心野了。像长出了草,总是焦灼的想去上网,想弥补她生活中缺失的那些东西。除了亲情,她的友情、爱情都是一片空白。像一个正被虫子啃噬着的黑洞,到处都是空虚和孤独的边缘。而她像那只虫一样,随时可能坠入那空洞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