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固执的郝师傅
没有料到郝师傅对自己生死如此的看淡,邵间一下子有些失语,让他原本的打算现下也无法再推进下去。
“郝师傅你好,我是齐家的二小姐齐逆,现在在琼霓阁学习,久闻韶酿的名气,这次就是来看看能酿出韶酿的郝师傅本人。”
齐逆有礼貌地向郝师傅简单地行了一礼,按理说以齐逆的身份是不会向酿酒师傅行礼的,而被行了礼的郝师傅倒也没觉得受宠若惊。
这可能就是他作为将死之人的淡漠吧。
他看着齐逆反而笑了,
“齐家小姐倒是有趣,也识大体,只可惜我郝老头也没什么好瞧的,你们还是早些下山去罢。”
见郝师傅软硬不吃,两人正想办法,突然天空竟响了一阵雷,伴随着雷声,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怎么突然这么大的雨,山里的天气真的让人捉摸不透,说来就来!”
齐逆一行人猝不及防,当下只能用手挡着,随身带的伞也只能堪堪遮盖,但这雨势汹汹,雨伞也不是长久之计,当务之急是寻个避雨的地方,这时前面传来了郝师傅的声音。
“赶紧的,跟上我!”
“郝师傅!快,跟上郝师傅。”
雨势很大,山地上的小坑小洼也多,这样飞快的奔跑溅起了不少雨与泥,打湿了衣裙的下摆,但现在显然也没人在意身上衣服了。
紧跟着郝师傅的步伐,不出几分钟就来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前,郝师傅双手正拨开一些遮挡住山洞的树枝藤蔓。
“山洞,这就是避雨的地方吗?”
“不止,还是我们休息睡觉的地方,看见那石头下边的刻痕了吗,”
郝师傅拨完了树枝,指了指洞口右下角的一处痕迹。
看起来是用刀或是锐器刻出来的,但看不懂是什么字,或者不是字是什么记号。
“这个是我们村特有的记号,有这个记号的山洞就是安全的。”
“噢,原来这就是灵华村的记号。”
齐逆回忆起刚才村里老人说的话,确实有提到刻着村里记号的山洞,但她们赶路急却没记得是什么记号,要不是郝师傅带她们过来,还真不知道怎么找山洞了。
“郝师傅,这个记号是什么意思呢?”
一群人跟着郝师傅进了山洞,没想到山洞里比想象的要宽敞,几个人挤在一起也不显得拥挤,边上还生了一小堆火烤起了方才在雨里淋湿的衣服。
“丫头,你只管记着就行,哪儿那么多好奇,有时候好奇心也不是好事儿。”
郝师傅显然是不想说,齐逆虽然被塞了个闷,但这并不妨碍她继续问下去,不过不再问标记的事了,还是正事重要。
可齐逆还没继续问,就见郝师傅蜷着身子揣着两只手就闭上了眼假寐起来。
“郝师傅,您要睡了吗?刚才太累了?”
“小憩,这雨来势急又快,估摸着没多久就能停,停了你们就赶紧下山。”
齐逆还想继续说,邵间拉着她的胳膊,眼神里都是“算了吧”的退堂鼓,齐逆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
他这是打算认命回家相亲了?
齐逆看着他一脸失落的表情,感觉他不是认命要去相亲了,而是已经想登出下线了。
“是男人,就给我打起精神。”
齐逆压低声音向他愤愤道。
闻言的邵间意外地挑了挑眉,怎么他就突然不是男人了,看向齐逆的侧脸却发现她已经默默燃起了不知名的动力。
“郝师傅,那我反过来问,您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要卖韶酿会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没有。”
“那万一您要卖呢!”
“不卖。”
“万一呢!”
郝师傅被这一来一回给弄得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里不是愤怒,反而是好笑的无奈。
“…那你觉得,我会因为什么卖呢?”
“邵间说,您谢绝了所有的加价条件,所以我觉得您不会卖的。”
“哈?”
郝师傅这下也被齐逆绕晕了,一会儿让他卖一会儿又不卖了。
“丫头,你什么意思,你不想让我卖了?”
“您别急,我的意思是您不图钱,是不会拿韶酿去换钱这种东西的。”
“哼,我郝老头确实不稀罕你们的钱。”
“韶酿一定是您和珍贵之人的结晶之物吧。”
齐逆的语气突然放缓了,她淡淡地看向郝师傅的眼睛,从她的眼神里也不知为何有一丝熟悉的哀伤。
郝师傅这才起身坐了端正,他露出了从方才开始就没有过的认真的表情,眼神凝重地朝齐逆对视道。
“村里人,邵家人,都知道韶酿是我和我老婆子一起做的,你想打感情牌,劝你还是收手吧。”
“郝婆婆一定是个浪漫的女子。”
“浪漫?什么意思?”
齐逆朝郝师傅笑了笑,给她解释浪漫的含义。
“本来我就是想来一睹韶酿师傅的风姿的,可我第一眼看到您,我实在不敢相信韶酿是您酿的。”
郝师傅脸上显然有了些愠怒,但他忍着没发声,继续候着齐逆说。
“第一次品到韶酿时,便觉惊世骇俗,我从来没有尝到过这样的酒,似酒而非酒,原本呛人的烈酒是如何被酿造成绕指柔,只余这绵延清香。”
听着齐逆的侃侃而谈,只有邵间用疑惑地眼神看着她。
“看到您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韶酿肯定还有另外一个师傅,果不其然,是您的夫人给了韶酿灵魂。”
郝师傅听完齐逆的话,虽然没有了怒意,但依旧不明白她想说什么。
“我老婆子,和我做完韶酿没多久就走了,我把这韶酿带下去和她一起,有何不可。”
“可是,郝婆婆可不这么想。”
“荒唐,你一个外人,怎么知道我老婆子的想法。”
“郝师傅,你尝过韶酿吗?”
“每日必饮,日日不缺。”
“那您怎么没品出来郝婆婆的想法。”
“?”
“韶酿,这个名字一定也是郝婆婆取的吧…不负韶华,不负卿。”
齐逆就着蹲坐的姿势又靠近了郝师傅几步。
“她这是在和您说,她珍惜和您一起的每时每刻,也望你不要辜负了自己,不要因为她而固步自封。”
郝师傅的眼一下睁大了许多,他眼神看着齐逆,思绪却好像已经飘到了遥远的曾经,他可能在回忆也可能在后悔,只是没一会儿他的眼眶里就有了一些湿润。
但他没有掉泪,他醒了醒眼睛,再看向齐逆时眼里还有着一丝的挣扎。
齐逆对着他笑了笑,语气比刚才要俏皮很多。
“郝师傅,您是最了解郝婆婆的,郝婆婆的诗意,郝婆婆的想象力,她所有的浪漫都融在了酒里,她用这个酒,就是想让所有人都能感受到…”
齐逆眼一瞥,看见了郝师傅身旁躺着的小酒坛子,她伸手拿起了一坛,递给了郝师傅。
“她和你在一起,过得真的很满足。”
幸福是不足以描绘两个人在一起的所有喜怒哀乐的,而满足则包含了所有情感与经历的甘之若饴。
郝师傅接过了酒坛子,他一声不吭,自己闷掉了坛子里剩下的所有的酒,酒过舌喉,他低下了头,隐约能够听到他似哭似笑的声音。
齐逆这才收回了步子,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坐下。竺儿和汀兰见着郝师傅的样子都有些害怕地上来抓着齐逆的衣服,担心齐逆有没有事。
齐逆笑着回头安慰她们俩,轻声说了几句没事。
时间就在雨滴淅沥声中悄悄流逝,就像郝师傅说的,这场雨来的快而急,没一会儿不仅雨声小了,阳光都微弱地透着树枝漏进了山洞。
许久没有作声的郝师傅,尽管还低着头,突然就说了句话,把其他人都惊到了。
“雨停了,我送你们下山。”
“郝师傅您…”
邵间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齐逆制止了,齐逆朝他摇了摇头。
“好的,辛苦您了,郝师傅。”
齐逆回复道。
正当他们要离开山洞时,突然众人听到了一声巨大的鼾声,此起彼伏地从洞的深处传来。
“这谁还在里面吗?鼾声这么大不会是有什么大型动物吧?”
竺儿一下子就抱住了边上汀兰的手臂。
郝师傅皱了皱眉,他立马回头向洞的深处走去,脚步丝毫不带恐惧,而其他人就跟在他的身后缓缓前进。
直到郝师傅又停下了脚步,叹了口气说道。
“是村里人,陈老头。”
靠近了些,鼾声依旧,但明显是人的打呼,众人也凑了过去,看到了一个有些年纪的人躺着睡的正欢。
“诶?陈老头?是不是给琼霓阁送货的陈老头?”
“我们村就一个陈老头,你如果找灵华村的陈老头,那应该就是他了。就是奇怪今天怎么睡这么死,都不用干活吗。”
齐逆听完就让丫鬟上前把老头给推醒,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既能解了邵间的忧,还能带着齐掌柜拜托的东西回去,简直一箭双雕。
“哎哟,谁啊…”
陈老头被推醒,睡眼朦胧的醒来。
“陈老头,我是齐家二小姐齐逆,是来找你要琼霓阁的货的。”
“啊?!齐,齐小姐…这货,”
陈老头见到齐逆反而有些慌张,他的手下意识背到了身后,好像是想抓着些什么。
月轮正好站在他身侧,一下子就把他身后的两小袋东西拎了起来递给了齐逆。
“嗯,是枸杞,陈老头,你这货都准备好了怎么还在这里呼呼大睡,下次可别再延误了送货时间了!”
陈老头的表情一下谄媚了起来,忙对着齐逆连连点头。
“诶是是是,齐小姐真对不住,我这上了年纪就嗜睡,还老容易忘事儿,您多包涵,下次一定准时送到。”
“行了,那我们赶紧下山吧。”
有了向导,齐逆一行人下山的效率额外的高,不出十几分钟就回到了原来上山的小坡,敢情他们之前上山的路是得绕了多少的圈子。
下了山,齐逆就爽快地作别了郝师傅,因为邵间的马车迟迟没来接他,也就只能带着他一起回城,但他也明显有着一肚子问题想问齐逆。
“齐二小姐…”
“有话直说,邵少爷。”
“这韶酿,到底是成了没成啊…”
“安心吧,不出一日,郝师傅那边应该就会联系你了。”
齐逆胸有成竹地拍了拍邵间的肩膀。
而邵间依旧是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
“我记得…你没喝过韶酿吧。”
“我是没喝过。”
“那你还和郝师傅形容韶酿的味道,说的头头是道,还什么从酒里品郝婆婆的性格,你这是空口白话吧…”
“对啊对啊,二小姐,我们也很好奇。”
齐逆好笑地看了一眼邵间。
“我还得谢谢你给我提过几句韶酿的味道呢,其实我喝没喝过不重要…重要的又不是喝酒,而是解郝师傅的心结。”
见周围的一圈人还是需要更详细的解释,齐逆又继续说道。
“郝师傅,寿限将至,不图钱财,不卖韶酿,肯定是想拿韶酿做陪伴之物。他越固执也说明他对郝婆婆的感情就越深。”
“所以,我也是赌一把,赌郝婆婆和郝师傅都是情感内敛而深厚的人,不擅表达让他们天各一方时容易封闭自己。”
齐逆说这话时的表情有些复杂,与她现下青涩的脸庞不太契合。
“我只是借郝婆婆告诉郝师傅,韶酿会成为他们感情的延续,从此生生不息。”
齐逆像是说完了一个故事,语毕还松了口气。
也许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从一开始她也觉得没头绪,可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段熟悉的记忆,不由自主便产生了共鸣。
好奇怪,她为什么像失忆了一样,突然冒出一段记忆。
“二小姐,竺儿第一次觉得您一点也不像不谙世事的十八岁闺房大小姐。”
她只能是揉了揉竺儿的头,多的也没说什么了。
边上的邵间则是静静地听完了齐逆的话,没有再出声了,闭上眼也不知是在休息还是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