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橘子洲头
看到渔惑面色微红,诗嫚莞尔一笑道:“公子去哪,我同你一起便是,付钱找零这些琐碎事情,就交由奴婢好了。”
渔惑挠了挠头,双颊更显绯红,诗嫚见此笑得更甚,此时蕙嫚喏喏的问道:“公子这究竟是要去什么地方?”
诗嫚见渔惑嗫嚅的说不出话来,赶忙转移话题道:“公子,四殿下留下了一颗鲛珠,一万兩银子的商票,黄金也有一千两,还有些散碎银子,不知道公子需用多少?”
渔惑对金银并没有概念,他只知道自己每天打鱼也就换得来几十个铜币,满足一日三餐而已,而一百个铜币也不过一两银子,至于黄金,银票自己见都未曾见过,至于鲛珠更是闻所未闻。
“银钱二百两。”渔惑对着诗嫚伸出二支手指说道。
诗嫚和蕙嫚相视一笑,诗嫚为渔惑准备了银钱,多加了几锭银子,又问道:“公子,当真不需我们同行么?”
渔惑接过现银摇了摇头道:“二位姐姐稍等两个时辰,我去去就来。”
诗嫚见渔惑拿了钱像一只出了笼的兔子赶忙说道:“若是公子抛下我与妹妹,那四王子是要重罚我们姐妹的。若是公子不回来,我们姐妹怕是没了去路。”说完楚楚可怜的望向渔惑,渔惑一怔,郑重的说道:“我有一位总角之交,此次离开潇湘,怕是短时间不能回来,我去道个别就回来,二位姐姐切莫多想。”说完换上旧衣,匆匆而去。
此时夜已深,而潇湘城内的湘江之畔,依旧灯火通明,歌舞升平。渔惑一身旧衣,行色匆匆,而他并不知道,身后有两个人影正在远远的跟着。
潇湘城虽然地处周国西南的边陲,但是西临金国,南接明国,往来三国贵族富商众多,湘江穿城而过,数条支流汇入之处,临河而建的高楼林立,即便夜深,依旧是灯火通明,歌舞升平。而在夜深之时,最为繁华的还当属处在湘江的江心处橘子洲,橘子洲是湘江江心的一座狭长的小岛,不过数十亩之地,却是整个潇湘城入夜之后最为繁华的销金窟。
渔惑满腹心事的站在湘江之畔,眺望着橘子洲,眼波流转。而他身后尾随的两道人影,也不是别人,正是侍女诗嫚、蕙嫚。
渔惑仿佛在内心做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后,渡船来到了橘子洲,橘子洲亭台轩榭林立,虽不如望江山庄的气势磅礴,但是造景却是无比精致,即便已经夜深,但是处处华灯高挂,渔惑对这并不陌生,他每次他打完鱼,都会送到这里,除了这些,这里他还有一个他放不下的人。
不知不觉间渔惑走到了橘子洲最豪华的一座楼前,只见匾额题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字-潇湘苑,渔惑的一身破衣烂衫和出入华服的贵族富商相比格格不入,在门口徘徊数次,一个小厮看到渔惑便径直走了过来说道:“我说打渔郎,送货是要走偏门的,怎么这么久了还不知道规矩。”
渔惑闻言笑了笑答道:“小哥,我想见一下琴姑娘。”
小厮闻言哈哈大笑,看到渔惑认真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停不下来,渔惑看到小厮如此模样,又郑重其事的重复了一句道:“我想见一下琴姑娘。”
小厮停了笑声讽刺的问道:“你这穷小子今晚是几个菜啊,喝成这样。”渔惑认真的回复道:“我没喝酒,我想见一次琴姑娘。烦请小哥帮忙。”小厮依旧是一脸鄙夷的问道:“我说渔家小子,你这打渔郎,打一年的鱼怕是也不够见琴姑娘一面。呸、别说见面,怕是这堂票都是不够的。”
渔惑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银袋,暗自想道:“哪怕远远看上一眼也好。”
小厮鄙夷的看了看发呆的渔惑道:“我们橘子洲可不比那些庸俗的烟花柳巷,即便你有钱,琴姑娘也不一定赏脸见你,更何况……”
小厮后面的话没说,只听楼内一阵喧闹,正欲转身就要离开。
渔惑几乎隔三差五就送鱼到橘子洲,但是多少也知道规矩,于是拿出一锭十两的银钱,塞给要离开的小厮,小厮见渔惑伸手拿出了银钱,便停下脚步,顿时低眉顺眼的冲着渔惑道,不知渔公子是雅座还是正厅。渔惑一脸茫然的说道:“我只想远远看上一眼就足够了。”
小厮闻言尴尬的笑道,渔公子想来也是不常来,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将渔惑迎入大堂,边走边说道,正厅在一楼,都是散座,而琴姑娘如今是这橘子洲小有名气的琴师,抚琴都是在三楼,而大厅在一楼,怕只闻琴声,难见佳人真容。”说到这里小厮顿了顿道:“不过正厅的茶水点心倒也是便宜,十两银钱一客足矣。”
听到这里渔惑开口问道:“那若是三楼,又需多少银钱。”
小四笑了笑道:“银钱百两。”
渔惑早就听说想见琴姑娘至少也要银钱二百两,如今看来当真不虚。
旋即将准备的银钱都给了小厮,拿到钱的小厮倒也勤快,前头引路,一进潇湘苑渔惑浑身不适,直觉成百上千道灼热的目光夹杂着窃窃私语投来,而渔惑也不搭理,随着小厮缓步登楼。不知何时渔惑已不像以往那般怯弱,即便面对着众人的指指点点,亦毫不在乎。
三楼的雅间也不过十数间,分扇形排列,扇形正对着的是一个精致的舞台。渔惑进雅间后也不落座,便询问小厮,琴姑娘何时登台,何时落幕。小厮恭敬回道:“琴姑娘今晚丑时方才登台,丑时三刻止”
渔惑盘算一下时辰,如今未到子时,怕是回家不会太早了。正想着如何通知二位姐姐,此时突然听到有人叩门。
渔惑一开门只见二位俊俏的小生笑吟吟的看着渔惑,渔惑刚想发问,细瞧之下竟发现这二位俊俏的小生竟是诗蔓蕙蔓二位,正不知所措之时,诗蔓开口道:“公子来这地方又何须避讳我们姐妹呢。”说完吟吟一笑,蕙蔓接着说道:“我与姐姐跟着四王子之时,也是经常偷偷逛花楼的,可要比公子门儿清,我们姐妹还能给公子充充门面,再说了,公子身上这点银钱怕是不够吧?”说完也是掩面而笑。
渔惑心知两位姐姐误会,但是又不知道如何解释,只好任由二位侍女嬉笑,不过这样也好,免得见完琴姑娘以后失约。心念此处也豁然了,随即对诗蔓蕙蔓道:“自小我便被我养父收养,而我养父和琴姑娘的阿爷是至交,他们爷孙俩本是在湘江边抚琴唱曲的艺人,养父病重之时曾将收养我时随身携带的信物交托于我,而我当时年幼,养父又病重,于是将信物交给了琴姑娘阿爷拿去典当,可是养父去世后不久,琴姑娘的阿爷也去世了,而琴姑娘也因此流落潇湘苑,我来此,其一是为了道别,其二是想问问能不能找到信物的下落。毕竟这可能是我身世唯一的线索。”
二女闻言也不嬉闹,诗蔓问道:“琴姑娘可是公子的青梅竹马,今日何不带着琴姑娘一起走?”
听闻此言,渔惑心头像是扎了一把尖锥,两年前的一幕涌上心头。
渔惑养父去世时,信物典当的银钱也已经多半用于医治养父,剩下的银钱,草草的安葬了养父,而在此时与养父交好的琴姑娘的阿爷却突然失踪,几日后一群人,拿着借据上门催债,万般无奈无依无靠的琴姑娘只能进潇湘苑卖艺还债,而渔惑去找琴姑娘之时,却被琴姑娘辱骂一番,此情此景,至今渔惑都想不明白,但是渔惑知道,琴姑娘阿爷的失踪和自己有关。
两年前潇湘苑后门
渔惑看着身着一身脏兮兮衣物的琴姑娘问道:“阿爷欠下多少钱。我每日打鱼赚的很多,很快就能还的清。还清以后你跟我走吧,我不想你吃苦!”
琴姑娘冷冷的说道:“我阿爷欠多少钱不用你管,更不用你来还,我也不会跟你走,明年我就能登台,很快就能还的清!”
渔惑见琴姑娘冷言冷语和以往不同,还想继续问些什么。这时琴姑娘转身冷冷的继续说道:“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去干活了,然后还要继续练琴,你安心打你的鱼,我们家的事情与你无关,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说完不管渔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是渔惑最后一次见琴姑娘,而渔惑隐约觉得琴姑娘的境遇与自己有关,于是打来的鱼总是第一时间送来潇湘苑,也是希望还能见到琴姑娘,可是两年来却一次未曾遇见,四下打听才知道如今豆蔻年华的琴姑娘已经是潇湘苑的第一把琴,想见她一面起码二百两银钱,可是无论渔惑怎样努力,至今也存不下这么多。想到此处渔惑怅然若失,诗蔓见渔惑面色无华怯生生的问道:“公子,可是我们说错了什么话。”
渔惑摆了摆手说:“不是不是,只是想起一些事情,有些怅然。”
诗蔓蕙蔓相视一眼,蕙蔓轻声说道:“公子不妨将事情说出来,毕竟我们姐妹也是女子,更能懂得女孩的心思,总要比公子一个人闷在心里要好。”
这些事确实让渔惑心堵如斯,觉得蕙蔓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于是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听完后诗蔓蹙眉摇头叹息却一言不发,渔惑不解的问道:“诗蔓姐姐可是知道些什么?”
诗蔓欲言又止,看似有些为难,渔惑几经催促下诗蔓方才开口道:“也只是奴婢的猜测,我说了公子也别伤心,或许也并非如此。”
渔惑听到这里追问道:“姐姐你直说便是。”
诗蔓一字一顿的说道:“琴姑娘阿爷的失踪,和她的境遇怕是都因你而起!”渔惑听到诗嫚所说,有点疑惑的问道:“诗嫚姐姐,此话怎讲?”
诗嫚莞尔一笑道:“公子如果身世尊贵,那么公子的身份名牌,可换不了银钱,甚至招来杀身之祸。一般贫民,见到贵族都要避让,所以也没有什么机会见识到贵族身份象征的名牌,而公子所说,名牌确实典当了银钱,其实依奴婢揣测,多半是琴姑娘的养父拿去典当之时,知道了名牌究竟是什么,也心知自己犯下大错,或者知道了公子身份,所以他没有把名牌典当,其实也没有点当铺敢收,因为交易贵族名牌在整个大荒可都是死罪。于是四处借贷了银钱给了你,所以他失踪后,琴姑娘才会被追债,所以,其实也是因为名牌才连累了琴姑娘,而琴姑娘的阿爷,多半已经因为筹措银钱或者典当名牌,而遭遇不测了吧。”
云烟往事一幕一幕的浮现,渔惑心知诗嫚所言符合情理,但若真是如此,那么琴姑娘身上发生的这些不幸,和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自己造成的,自责,不甘,涌上心头。
诗嫚见渔惑神情恍惚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又继续说道:“这些都是奴婢的揣测,公子马上就能见到琴姑娘了,当面问个清楚便是。”
渔惑心中郁闷,在包厢之内来回踱步,此时听到窗外嘈杂之声传来,于是开门走出包厢。
只见一楼大厅已经乱做一团,大厅正中有两张超长的桌子,像是数十张桌子拼凑而成,桌子之上各种珍馐美味堆砌如山,而每张桌子只有一人落座,其余众人皆是侍应,而围绕两张桌子看热闹的人群围的水泄不通。渔惑不解的问向诗嫚,蕙嫚。
蕙嫚掩面一笑道:“公子,可别学他们,二人正在斗富,我家公子年少之时也曾这样斗过。风花之地这种事情嘛,见怪不怪了。”
听完蕙嫚的话,渔惑本想离身,却看到三楼左手边的,一间包厢之内夺门而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而渔惑一眼便看到了那正是自己心中惦念的琴姑娘,不及细想疾步而去。而渔惑此时发现琴姑娘以手掩面,眼角泛红,一滴滴晶莹的泪珠顺着雪白的面庞滚落,似是滴滴露水在梨花上滑落,无限怜惜的渔惑心中悲愤,不知琴姑娘究竟受了多少委屈才会如此伤心,心念诗嫚所言,如今琴姑娘所有遭遇全因自己而起,心中更加愤怒,疾步冲到琴姑娘身边,而琴姑娘看到渔惑,顿住身形,怔怔的看着渔惑,朱唇轻启道了一身:“渔惑。”眼眶的泪珠更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滚落。
渔惑见此愤怒已经到达顶点,将琴姑娘轻揽入怀,琴姑娘却哽咽道:“渔惑大哥,你不该来,快走吧!”说完推开渔惑,而渔惑早已不是往日的湘江的打渔郎,虽然一身褴褛,但是英气逼人。此时已经认定了琴姑娘是被人欺负了,于是一字一顿道:“谁,是谁欺负你!”
琴姑娘看着渔惑一脸坚毅的要为自己出头,不禁莞尔一笑,这一笑,仿佛冬日阳光,能融化冰雪一般温暖,竟让愤怒的渔惑看的痴了。
“我哪有被欺负,渔惑哥哥,我要离开这里了,我母亲终于派人来接我了。”琴姑娘用绢帕擦了擦眼泪,含笑着说道。
渔惑将信将疑的问道:“你母亲?你有母亲?”
“傻哥哥,谁没有母亲啊,只是,只是,我母亲比较特殊,年幼之时母亲交代过,不能说出她的名姓,而如今母亲派来接我的人已经来了,我是因为高兴才哭的。”琴姑娘柔柔弱弱的冲着渔惑笑着。
而渔惑心中有太多太多疑惑需要问琴姑娘,但是此时包厢之内隔着门户,直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压来,让渔惑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