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五破局
林则明的状态很不好,血压急速下降,推入抢救室时面颊充血水肿。
等孟琴琴急忙赶到时,林平正呆愣着无声落泪。
“老公?怎么了这是”孟琴琴扫了眼宋秀跟林清,那两人看她的眼神简直像见了仇人般。
她有些发懵,自己正研究着新兴美甲,接到林平电话就赶过来了。电话里也没说清楚,就说了句林则明在抢救。
她轻轻推了下林平,林平红着眼问她:“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说什么呢,爸怎么了?”
林清蹙着眉回话:“过敏性休克。”
孟琴琴舒了口气:“嗐呀,吓死我了,怎么还突然过敏了呢?”
林平突然暴起,双手紧握着她的肩膀,眼泪糊了一脸“为什么?我明明告诉过你那么多次你为什么记不住?”
“啊!你干嘛啊林平,疼!说什么呢?”
林平扯着人到走廊拐角,他不想让母亲再为他忧心,孟琴琴压根都没反应过来,直到林平开口。
“爸青豆过敏这件事我告诉过你不止一次,你为什么还要包青豆饺子?”林平的眼神骇得孟琴琴不敢说话,满腔委屈,泪水从眼眶中凶猛地滚出。
林平掐着她的肩膀突然泻力,踉跄着后退一步,继而跌坐在地上。
他觉得是他错了,是他没有留意,他也知道孟琴琴是好心,可是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不敢去想如果林则明真的出什么事,他要怎样面对家人。
无力、懊恼将他狠狠钉在了耻辱柱上,可偏偏孟琴琴脸上没有半分担忧,只有强装出的恐惧。
好累,身心俱疲,被困在了情绪深海,浮沫淹没了他的理智,他只能苦苦挣扎。
“不是,我忘了阿平你别这样,我害怕”
林平双目失神,眼底尽是绝望。
“阿平,你别这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林平越是不说话,孟琴琴越是慌张“你相信我爸不会出事的,等爸好了我们就把爸妈接回家到时候我肯定好好对他们。”
孟琴琴的话在林平听来是那样刺耳:“呵,接回家你到现在想的都是那点拆迁款么?”
“你说什么呢”孟琴琴有些心虚,她虽然确实有过这种想法,但也不至于害了老头子“我不就是忘了么,你至于这样吗?”
忘了,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将她身上所有过错抹的一干二净。但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怪过孟琴琴,更多的是怪自己,直到看见孟琴琴的神色。他的心,彻底死了。
感情的赌局上孟琴琴成了最大赢家,只有林平,在这场心理博弈上输的彻底。
“忘了?至于么?孟琴琴,在你心里我就是个棋子是么?所以你可以对我爸妈漠不关心,你可以肆无忌惮。”
“直到现在,你也没想过怎么去挽救,你只是想着怎么把你那点可怜的利益最大化。你是不是恨不得我家人都死光,这样你就可以拿着遗产去养你跟别人的孩子。”
孟琴琴没想到林平能对她说出这么狠的话,哭得心都要碎了。
“林平你还有没有良心啊,我从嫁给你,就没想过这是什么别人的孩子。我以为你能放下,原来你从始至终都是这样想我的?”她哽咽着吞了口唾沫“你说我是为了爸妈的钱,好,我是。那你怎么不去想想,孩子生下来吃什么喝什么?凭着你那几千块的工资?”
不提还好,一提孩子林平火气一下上来了。合着自己装作不在意,对孟琴琴好,在她看来这都是理所应当的?
孟琴琴越说越觉着委屈:“我从嫁给你,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你知道原先那些姐妹是怎么看我的么?我嫁给你你爸妈看不上我也就算了,你弟弟给过我好脸色吗?这些你管过吗,现在说起我的不是了,我做错什么了?”
林平被孟琴琴的话惊到了,他给孟琴琴一个衣食无忧的生活环境,可以无条件包容她的任性,结果却被倒打一耙。
他不敢想孟琴琴凭什么觉得委屈,桩桩件件如果反过来也是他比较委屈。只是他不想与孟琴琴吵了,他觉得累了。
“离婚吧,大家都别相互折磨了。”
孟琴琴蓦然瞪大了双眼,瞳孔放大,满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我给不了你最好的,也没法满足你想要的,房子留给你,我净身出户。”
林平垂了眸子,说完把孟琴琴留在原地,回身时,一行清泪不自觉的滑出。给双方一个体面,是他最后能给她的了。
——
多亏了抢救及时,林则明没什么大碍。只是短短几天,两次出入鬼门关,醒来后整个人都有些颓靡。
林平在病房门后徘徊了半个多小时,横转踱步,汗水都润透了衣衫。他没办法若无其事的面对林则明,但他还欠一句道歉。
等他进门时,林则明正望着天花板,一声不吭,饭也吃不进去。看着平日容光焕发的父亲如今哀叹凄凄,他只觉得愈发惭愧。
咚。
林平双膝一弯,直直地跪在病床前。
“爸我错了。”
可林则明不理他,宋秀眼睛肿的像个杏核,掩着心口抽泣。
林清几步上前想扶起他,可他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似的。过了半晌,林平重重地磕了个响头,没说什么,起身离去。
整间病房一片死寂,林则明轻叹了口气,一滴澄明泪珠从浑浊的眼眶滚落,隐入雪白枕巾,留下一片泪痕。
江洛在林清口中得知了林父抢救一事,心中也是难掩叹息。拎着水果探望时,林则明整个人周身的气场都有了变化。
少言寡语,食欲不济,几天下来肉眼可见整个人消瘦一圈,从前花白的头发如今愈发斑驳。
陆霖还处于卧床休养的阶段,没法陪江洛来医院。
这天来时,宋秀与林清回家准备饭菜,整间病房只剩下两人,林则明问了江洛一个问题。
“小江啊,你说要是没有这个拆迁款了,是不是也挺好的。”
没有什么天降横财,他或许会与老伴安度晚年,子女不孝顺又怎么样,最起码家庭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和睦。
林旭被债主找到,不知道躲到哪去了,林平与孟琴琴大吵一通,林清三天两头请假,工作险些保不住。
江洛:“林叔叔你别这样想,调养好身体,剩下的有我们呢。”
“人都说老有所依,我如今到了这个时候,却要眼睁睁看着骨肉离散。”
躺在病床上的这几天,林则明想了不少,如今说话时语气淡然,情绪也引不出半点波澜。
“小江啊,这段时间麻烦你了,老实说真想把你认作儿子算了。”林则明笑着说,江洛看着却尽是苦涩。
杨柳树梢被日光照弯了腰,老人被无奈压低了头。
——
陆霖身体恢复的不错,或许是因为江洛的细心照料,又或许是因为还年轻。
江洛从医院回来,陆霖正扶着案板切菜,时而会伸手摸摸背,因为刚结新痂的伤口发痒。
房间里整洁了些许,江洛这几天一直忙着根本顾不上,想来应该是陆霖收拾了一下。皱眉上前拍了下陆霖的肩膀,把人赶回屋里去。
要是让祁文知道了陆霖折腾,保不齐要打电话过来骂一通。毕竟还是个病人,适当运动亦可,收拾屋子又做饭可就不合适了。
陆霖现在整天围在江洛身边做乖巧病号,江洛在时还好,江洛要是出门他一个人在家真是闲到不行。
江洛今天有些沉默,坐在饭桌上也一脸忧心忡忡。
陆霖:“怎么了,医院那边出什么事了?”
江洛:“没什么大事,老爷子最近状态不太好,跟我聊了挺多。”
江洛无奈笑笑:“怎么说呢,有点无能为力吧。”
听江洛讲完林则明在医院这几天的种种,这还是老爷子不知道他的孝顺儿子找人堵了江洛,要是知道了,指不定愁成什么样。
“林平与孟琴琴要离婚,但蛮难。孟琴琴回了娘家,现在林平正准备材料,可能要闹到法院去。”
陆霖:“他没来找你么?”
江洛摇了摇头,事实上林平不仅来找他了,孟琴琴也来了。俩人一个说必须离,一个说帮忙劝劝,他也不好说哪家有理,更何况林家夫妻到现在还不知道两人要离婚这事。
最后他给林平提了些建议,还介绍了个专门做婚姻纠纷这一块的学长。
牵扯太深,外人并不好做决断。
法律上看,这只能说是意外,并且是双方共同错误。但林平铁了心要离婚,一纸诉书将孟琴琴告上了法庭。
不只是因为林则明,还因为孩子,至于结果如何,也只能等法院的宣判了。
陆霖:“如果拆迁款不复存在,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多意外?”
江洛沉下神色,道:“你的想法跟林叔叔一样,可无论结果如何,这一切已经发生了。更何况这也只是个猜想,钱是肯定要下来的。”
“现在最大的问题难道不是老人家的心境么?”陆霖问。
陆霖全新的思路带给江洛一个答案。
他一直以为问题出在几个儿女太功利这一点上,可如果老两口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这笔钱的去向。
或者说如果没有先入为主去思考钱的存在,最起码林清和林平的行为还是正常的。只不过因为加了层金钱的滤镜,引发老人对子女不信任才会导致最终成了心魔。
江洛要把自己绕晕了,问:“可是林清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还是不被信任。”
陆霖没回答,只给江洛举了一个例子。
你生活的地方正在闹饥荒,但这时候正好天上掉馅饼砸你头上了。
你特别高兴,捧着饼偷偷回家,但你并没有去吃这块饼,你也没有说明这块饼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
假如我作为你的家人,我也很饿,去问你能不能给我吃一块,你很爽快的答应了。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来了几个人,他们也是你的家人,要分饼,你犹豫了一下但也同意了。
后来分饼时你才发现,我一口能吃半张饼,再加上别人吃完你就不剩下了。你怕把饼分下去之后,你就没有东西吃了,你也会担心是不是我们吃完饼以后就忘了你的恩情了。
只不过你看着我们几个为了饼争得头破血流,一时心软还是把饼分下去了,只给自己留了一小块。但是你从拥有一整块饼,变成一个边角料,你怕最后的饼也被别人抢走。
从此,哪怕街上路过的人看了你一眼,你都会觉得他们会来抢走你的饼。
江洛:“那如果我一开始就不把饼的事告诉他们呢?”
陆霖:“这是一个无解的死题,因为你是心软才会把饼带回家。也正因为你的心软,我们在分你的饼时才会觉得理所应当。”
陆霖故事讲的确实很烂,不过江洛听懂了。整个事件本身就有着既定答案,但从始至终纠结的,只有被饼砸到的那个人。
因为他又想吃饼,又不想看着自己的家人饿死。
套在林家身上,老两口从未表述出自己拿这笔钱需要去做什么,但林旭与孟琴琴已经明确表达出自己的需求。
他们清楚知道这两个人的人品,所以会害怕自己真的给了钱但落不下好,而后以偏概全的去看待林清和林平。
江洛:“也就是说,从一开始这家人就有问题,只不过是因为钱把问题暴露在了阳光下。”
陆霖:“可以这么理解。”
事情好像明朗了些,想改变林则明的想法很简单,让他去看到真正值得信任的人,而不是一直忽视。而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林平忙着打官司,林旭跑路。
林旭的问题是因为欠了赌债,再加上老两口的偏爱,使得他以为两人一定会心软帮他还钱。
就算没有这笔钱,林旭也还会来求他爸妈。只是因为天降横财,使得他伸手这件事更自然了些。
林平呢,若不是孟琴琴从中作梗,他对于财款这件事真的可以说得上是毫不在乎了。
他与林清一样,对待父母,是本能履行身为子女的义务。国人含蓄的性格使得他们不会把爱挂在口头,也不会对父母表示需求,所以才会一直被当做白板。
林平相对林清而言还算好点,林清身为长女,林则明对她的偏见使得她早早就离开家。好在宋秀对她还算不错,不然说不上会怎么样。
江洛歪了下头:“要是有什么办法能试探下林清就好了。”
之所以要‘看到’林清,是因为江洛明白,无论开始还是现在,林清对老两口的态度都不曾改变。不过,单靠着在医院和林清的相处就去断定这个人,显然还是不够。
陆霖没吭声,心里却是有了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