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火烧孟津
从夏入秋，洛阳的大雨一直下个不停。
洛阳的朝廷也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表面上太平盛世，背地里暗潮汹涌，倾轧算计不休。
就在何太后明确表露出猜忌何进的这一天，袁绍趁机劝何进召四方外兵入京兵谏太后，而何进答应了！
遂召前将军董卓屯关中上林苑、召东郡太守桥瑁屯城皋，又使府掾泰山王匡东发其郡强弩。这三路当中，董卓年轻时曾为时任司徒的袁隗府掾，王匡、桥瑁也都经袁氏所举入仕，皆为袁氏故吏。
袁绍拿着盖有大将军印的文书，快步下堂，便要去传令。主簿陈琳正好路过，见袁绍满面喜色，拦住问道：“本初，何喜之有？”
袁绍笑道：“大将军召四方豪杰入京，兵谏太后，此举必能诛除阉党！” 说罢一拱手，便跑出去发令。
陈琳大惊失色，急步赶到何进堂上，谏曰：“谚有‘掩目捕雀’，夫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况国之大事，其可以诈立乎？今将军总皇威，握兵要，何必委释利器，更征外助？大兵聚会，强者为雄，所谓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
“孔璋何出此言！” 何进只觉得陈琳说话十分不中听，心烦意乱地让他出去了。
陈琳又急急找到典军校尉曹操说了此事，曹操闻言也是大惊，赶忙拉着陈琳跑回何进府上劝谏。无奈好说歹说，何进只是不听。
曹操叹息着出了大将军府，转头就走后门进了骠骑将军府，私下对刘寿道：“沐猴而冠带，为乱魁者猿也！”——前骂何进，后骂袁绍。
刘寿见曹操和陈琳都劝不动何进，估计自己去了无用，无奈道：“明日我去劝劝宫中吧。”
次日，嘉德殿中。
刘寿对着刘辩循循善诱道：“陛下，如今为了党人所倡的诛宦一事，元舅与二国舅势同水火，二公皆陛下亲戚，岂不有损陛下之威？”
刘辩纠结道：“母后不许，奈何大将军执意诛宦。”
刘寿见不少黄门侍郎都在殿前，想了想，索性就跟他说了实情：“大将军岂会违逆陛下与太后？只是大将军开府多年，部下多有党人辅佐，尤以太傅之侄袁绍为首，执意诛宦，大将军也不好固辞。陛下何不降诏，罢黜十常侍使各归乡里，其余为恶者下狱审问，另濯贤人侍奉宫殿？”
刘辩弱弱地说：“母后临朝，朕说之无用。”
刘寿劝道：“太后念念为子计，惟陛下可以谏之。今二公不能同心，有损陛下之势，太后岂会不理？”
刘辩不敢去劝谏何后，推道：“母后言宦官不可杀，大将军、党人偏要杀，朕有何法？”
刘寿鼓励道：“陛下是天子，承天嘉福，恩泽四海。若能使为汉室奔走之人有始有终，不至横死族诛，则天下贤良，莫不愿为陛下效死。今十常侍虽为天下归祸，然太后与陛下秉孝布恩，念其侍奉先帝二十年，使之归去，又有何不可？”
刘辩听他这么说顿时就有些心动，一时间又激动又害怕，急得眼睛都红了，好像快哭出来了似的。刘寿见状心里一叹，又劝了一句：“陛下，请务必要担起臣民的仕途，凡事朝野所不能断者，当请陛下圣裁。如此，则国家之福也。”
刘辩点点头，小声地说了句“朕去试试”，带上一群亲信的小宦官就去找何太后了。
刘寿看着他身量已近成人的背影，心中有些感慨。不知道他能不能请动太后出面，了却这场乱局？
另一边，被曹操骂为“沐猴而冠带”的何进丝毫不知，还在跟袁绍热火朝天地策划着“兵谏”事宜。
这几路外兵，董卓大军在河东、桥瑁在兖州东郡，传信这两处再搬师估计得半个月。王匡返回家乡泰山郡征兵，再回来也得要月余。
何进发了这几张调令仍觉不足，又陆陆续续派出了其他一些部将各自回乡征兵。
之后几日，得到了消息的尚书卢植、侍御史郑泰都去过大将军府苦劝何进。卢植曾在黄巾起义时领兵，尤其深知董卓是个什么货色，自己劝不成，又上门来拉着刘寿一同去劝。
刘寿本就不指望从何进这里入手，现在台面上对立的正是何进与何苗，劝这俩人能有用才怪了，只有何太后、皇帝那边才有可能把他们这一家子居中调停。
结果本来不想劝人的刘寿，见卢植苦口婆心，而何进油盐不进，一副愚不可及之态，实在忍不住说了大实话：“大将军，你召外兵以胁太后，纵然事成，也不过是尽诛了那些宦官，而太后受此威迫，岂会与你亲善如前？此时撤令，时尤未晚。”
何进心里也明白，此令一下，他就没有退路了。太后真的会认为他有梁冀、窦武之嫌而打压他。
刘寿见何进不语，一鼓作气又劝：“你为元舅，与皇帝、太后本是骨肉之亲。如今就为了宦官，闹得权势相害，又致四方兵起，所图何来？”
也不知道袁绍怎么给何进洗脑的，何进大概是认为他此时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见刘寿这般质疑，居然恼羞成怒：“狂妄！黄口小儿，焉敢妄议我计？”
刘寿火气也上来了：“掌权不思持正，擅调外兵以诈太后，实幽王之举也！”
卢植见他拉来的人结果吵成这样，连忙起身上前两边安抚。何进完全不理会他，气急怒骂，刘寿也一句句地不依不饶。
堂外大将军府当值的从事王允、主簿陈琳等人也被争吵声引了过来，一齐都进来劝，这才劝得向来“善于纳谏”的何进勉强安静了下来。
卢植赶紧把刘寿拉走了，回去各自又发动了许多人，准备在朝会上一起劝谏，请何太后出面收回调外兵之令。
何进跟袁绍等不及了，便想立即行事。
正好眼下就有一路兵马，名义上不算何进部下，可以当作“外兵豪杰”来用。——武猛都尉丁原，带着主簿吕布和一些他在并州刺史任上的旧部，就屯兵于洛阳城外。
何进便令丁原立即去火烧孟津，借以威吓何太后。
当晚，熊熊烈火在孟津燃起。
孟津本是司隶最繁华的黄河渡口，两岸各有驿馆、旅店，河边上也有守兵的房屋。
丁原的人马到了孟津便是一顿乱杀，抢掠财物无数，然后才将这些建筑全部付之一炬。
大火逐渐蔓延，伸到水面上的浮桥全部燃烧起来，无数停泊的船只也被一并焚毁。
火光照到洛阳城中，已经宵禁的洛阳喧闹了起来，百姓虽然不敢上街，却纷纷打开了门户隔着街道相互喊话，也有富贵人家的家丁偷跑出来探查火情的。
原本雨雾迷蒙的夜空被照得通红，光亮夹着灼热扑面而来，明明落在身上的是雨丝，却教人仿佛置身于火海。
骠骑府里的众人齐聚在院中，都有些担忧孟津北岸自家军营的情况。
刘洪身为长史，当即请命道：“仆与公悌、孟起趁乱出城，取道五社津去往营中，如何？” 傅巽和马超应声上前，都说愿去。
刘寿正有些意动，荀攸走到他身边拱手一揖，道：“长史不必亲劳，都尉黄忠、军司马士孙瑞皆有才谋，乐进骁果、韩浩谨慎，定能安稳军心。” 说着，给刘寿使了个眼色。
荀攸把这个“定”字咬得很重，意思就是今天晚上他们不管，过几天再借口军心不稳见机行事呗。
“善。” 刘寿会意地点点头，心里明白荀攸是想让他准备离开洛阳了。
何太后和刘辩终究没能当好这个朝廷，光熹一朝的威严被自家外戚一把火给烧得一干二净。
今夜孟津火起，就明明白白地昭示着皇权已经不能压制兵权了。
京师将乱。
何进、袁绍、丁原他们在孟津放的这一把火，迟早要烧到洛阳城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