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平凉
“不想这韩文约还与孟德相善？”
这日，刘寿神色玩味地读着一封据说是韩遂亲笔的书信，上面简直字字泣血：“仆尝与曹孟德劝大将军攘除奸宦，而未见允，孟德谓仆‘自励’，是斯言也。故刺史耿鄙勾结宦党，悖暴无道，欲兴兵诛仆，仆退自守，而鄙见弃于义士。仆与叛羌本无亲戚，受其劫虏，义岂同恶？明将军仁施德泽，伏乞哀察。”
“若非曹孟德早已称疾还乡了，被这般攀扯，说不得还需上表陈情呢。” 骆俊把信拿过来大致扫了一眼，又转手递给贾诩，笑道：“将军兴讨叛贼，岂有见赦之理？寇心已乱，可以击之矣。”
贾诩也是一目十行略看了看就把信合上了，面上浮现出明显的嘲讽之色，道：“不如杀其使者，再将这信传给羌人？”
刘寿大笑：“羲伯督城防去了，文和何不为之？”
七月底的某夜，韩遂在黄河岸边的营帐中，先零羌的大人带了随从数十人来找韩遂，迎面丢下一封书信，质问道：“公何欺瞒？”
韩遂见了那熟悉的书信，眼中闪过一丝狠毒，骤然暴起，一刀砍下了羌族大人的头颅，随即退到亲信身后，高声喝令：“此贼通敌，左右与我杀之！”
亲信们大惊，也来不及多想，纷纷动手将帐中的羌人尽数乱刀砍死。韩遂点起部下，提着还在淌血的羌族大人首级来到其营中，环示众羌，道：“此贼欲通榆中，现已伏诛，尔等不知者无过，当听我号令……”
“嘭！”
“杀！”
“诛杀韩遂！”
韩遂话音未落，贾诩就带着一千骑兵突袭了这片军心涣散的营地。羌人骤然得知首领已死，又被骑兵一冲，瞬间就炸了营。
贾诩带人放火烧了这片营中的粮草，又去冲击韩遂的主营，将叛军仅剩的粮草尽数烧毁。等到韩遂收拢兵马来追时，贾诩已经跑到下游十余里外，施施然渡河退回了榆中。
不久，剩下的数千名叛军靠杀马充饥已经不能支应，走投无路的韩遂只好带着他们去强攻金城。
然而荀攸早已征调了三县的弓弩在城中，檑木砲石、箭矢齐发之下，韩遂攻城失败，其部下折损数百人。
重新觅地扎营之后，一天夜里，韩遂被亲信所杀。
亲信刚想要带着韩遂的头颅去榆中投降，又被一队羌人发现了…… 八月五日，榆中城里的刘寿收到了一伙羌人送来的韩遂头颅，却不同意纳降，而是将这些叛羌尽数射杀。
叛军仍有五六千人，就沿着金城和榆中之间这五十里的黄河北岸逃窜。在得知刘寿坚决不纳降之后，这伙人开始自相残杀，陷入了濒死的疯狂。
汉军并不与其交战，就死守黄河南岸沿线，又过了几日，叛军饿得几乎拿不起兵器，终于被彻底歼灭。
刘寿派人将韩遂的尸身找了回来，连同这数千名叛军的首级一并打包装车，车插着“献叛羌贼首”的彩旗，大张旗鼓地送去了洛阳。
至此，凉州最初叛乱的首领北宫伯玉、李文侯、边章、韩遂，第二次叛乱杀害刺史耿鄙的故陇西太守李参、贼首王国、故酒泉太守黄衍等人俱已身死。
为期三年的凉州羌乱，终于宣告结束。
……
狄道城中，马腾愁眉紧锁，他的妻子正抱着两个幼子马休、马铁痛哭不止，十二岁的庶长子马超不知所措地站在堂中。
傅燮一进了公堂，就听见妇人哭声，无奈地走到马腾身边，劝道：“寿成勿忧，孤定在骠骑面前为公子作保。”
马腾性情确实忠厚贤良，自任了陇西太守以来，安分地坐视傅燮把他的旧部陆续遣散，一应吏员调度也从不插手。傅燮虽然一开始不喜此人，可也不得不说，就这份识进退的本事，还真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那边刘寿解决了韩遂以后，调来赵瑾、韩浩两路兵马去刷平定金城郡剩下几个城池的战功，然后就开始收拾马腾，将他的三子尽数征作书佐。
书佐不过是军中最低级的文职，马腾夫人如何舍得五六岁的两个幼子过去随军？此时痛哭着抱紧儿子不肯放手，连马腾用上了点气力都拉不动她。
傅燮即将赶赴金城主事，本想着顺路带上马腾的三子，如今看这样子，马腾这里似乎不想放人了。
反正马腾不送子也得是刘寿派人催。傅燮这么想着，便准备告辞：“寿成保重，孤这便北行了。”
马腾看看自家夫人哭泣，心里想着儿子送走了不知何日能再见，多见一天是一天吧，于是也熄了让傅燮顺路带上的心思，只说道：“明公保重。”
傅燮拱一拱手，就要转身出门。这时，年少的马超突然上前，抬头直视着傅燮说道：“明公，请带上我去。”
“孟起，你……”马腾大惊。这个长子一向都挺合他心意的，谁想这时候竟然会主动要离去呢？
马超坚持道：“可使我先见骠骑。”
马腾夫人也想先送马超去探探刘寿是个什么态度，当即止了哭，转过头对马腾道：“让孟起去。”
“唉，那便去吧。” 马腾见此只得答应了，转过来对傅燮拱手拜道：“犬子无知，还请明公关照一二。”
傅燮自然答应：“寿成，且安心。”
中平四年八月，韩遂叛军被彻底平定之后，凉州刺史傅燮亲自到了金城，开始在这个被叛军控制了两年多、有十余万人口的凉州大郡整顿政务，布告安民。
……
“贾文和那功劳我不好明说，原想就势让他做二千石金城太守。金城是凉州大郡，如今已然安定了，谁知他竟不肯做，只想在我这呢？” 刘寿手上拿着一枚刚刻好的金城太守印，跟一个多月没见的荀攸吐槽道。
那天刘寿跟傅燮久别重逢，办了一场盛大的庆功宴，散会之后俩人又到城头上喝了一晚上的酒。
刘寿盛赞名门之后、将军之子贾诩，一番明示暗示，终于让傅燮意会了贾诩的献计是个什么功劳，同意把空置的金城太守之位给他。
谁想第二天跟贾诩说了此事，贾诩却果断拒绝了。后来骆俊去问，回来却说贾诩只想在他骠骑府任职。刘寿是百思不解，等见到了荀攸，忍不住又问起此事。
荀攸略一思量，拖长了声音问道：“将军，还记得周慎、董卓否？”
刘寿见荀攸这个语气，就知道他是又想明白了，于是便不忙问情由，也陪着他兜圈子，随口应道：“我听说周慎转拜豫州刺史了？董卓独拥兵于外，不知还有几日的将军可做。”
“正是此处了！” 荀攸似乎轻叹了一声，讲道：“董卓送巨资于张让，故得不调。将军可想，资从何来？”
刘寿皱眉道：“如此说来，董卓是养寇自重，以诈取军资？”
荀攸没接这个话，而是说起贾诩不肯任金城太守的原由：“将军不能久在西凉，傅公虽有德望，却与宦党有隙。宦官又受贿于边将，如此，凉州能安几日，尚未可知也。”
“唉，孤虽建功于外，想诛张让却难呐。” 刘寿有点无奈地嗤笑了一声，转而丢开了这个他解决不了的问题，看着荀攸笑道：“贾文和以高第、有功入我府中，我当酬之以从事呢。”
荀攸神色自若，微笑应道：“如此，攸谢将军赏拔。”
数日之后，傅燮上表请以为名士盖勋金城太守。
盖勋字元固，比傅燮晚一些出名，也是以刚正著称，颇受皇帝信任。去年盖勋出任汉阳太守，见耿鄙荒乱，便认为其必败，自行弃官，之后傅燮才被赵忠坑过来接任，差点战死在汉阳。
刘寿对盖勋没什么兴趣，此人品行虽好，但跟傅燮对比起来的话，好像又有那么点，傲娇？
于是到了盖勋赴任时，刘寿只公事公办地见了一面，等人走了，回头就对傅燮说道：“所谓‘君子见机，达人知命’，南容师兄但凡有此人半分见机的本事，我班师回朝也能安心了。”
“……”
傅燮日常不听他劝，默然不语。刘寿“哼”了一声站起身，步履生风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