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白衣奇袭
都说人心难测，在这个时空里难测的不只是人心，还有刘寿的脑子里后世中华两千年的智慧奇谋。
且不提鄣县城中人情冷暖、洛阳政局旦夕翻覆，刘寿自跟傅燮分别之后，当天傍晚就点起兵马出了城。
四千骑兵、八千多匹马冒雨往南边冀县的方向退了数里，遇到一排大树齐齐倒在路上。这支庞大的队伍陆陆续续地停了下来，等着黄忠指挥前军下马清道。
刘寿戴着箬笠，看着雨中呼喝着搬树的将士，忽然心生一计，脱口而出道：“此时榆中必然空虚！”
骆俊没听清：“将军说什么？”
刘寿越想越觉得可行，扬声道：“奇袭榆中，如何？”
这下不光骆俊听清了，荀攸和田丰也听见了，都策马靠了过来。只有枣祗带队押后离得远，刘寿见其他几人都来了，忙派了快马去请。
前年周慎和孙坚曾经包围过的榆中大约在鄣县的西北方向三百里、狄道正北一百五十里。想从鄣县不经狄道而直接去榆中的话，有一条山间小道，山路崎岖运不了辎重，一般只有游商会在这条路上来往。
榆中是金城郡最东边的重镇，相当于叛军大本营的门户，常年作为其对抗官军的屏障，城中必有屯粮。
此时傅燮去找韩遂主力死战，他们部下都是轻骑，正可以走山路奇袭榆中，或许能破局。
奇袭榆中这个想法之前不是没有人想过，只是榆中东、南、北皆有峡谷可以防御。来兵若要从山谷中过去，山上则以檑木炮石抛下；而滞留的时间久了，榆中守军便会出城夹击，来犯之人自然大败而逃。
而此时则不然。如今主战场远在狄道，榆中附近的驻兵必然松懈，且有大雨作掩护，山谷里都是大雾，路上行人又极少，想要解决这些峡谷驻兵的机会便多了起来。
田丰有些担忧道：“此地向北皆是山间小道，连日大雨，或山土滑落，或树木摧折，恐怕道路受阻。”
刘寿闻言也有些担忧，荀攸却支持去，道：“榆中并无高山，叛贼据诸峡谷以守。今逢大雨阻道，敌必松懈，进急攻之，榆中可破也。”
刘寿听荀攸这么说，心思顿时又活络了起来。骆俊和枣祗也对荀攸的判断有种莫名的信任，跟着表示支持：“此计可行。”
田丰见他们几人都说去，也笑道：“汉家之山川，焉能助贼？” 刘寿听着这种好像有几率一语成谶的话，莫名地心里一惊，大哥你这张嘴最好开过光。
总归此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前面黄忠他们树也不搬了，大军缓缓地转了身，后队改为前队，退到山路的岔口，转道去往榆中。
刘寿又想起一桩要紧的事，对骆俊道：“速派人去追中午给赵瑾、韩浩传令之人，今既不去，勿使人知。” 他想着撤回前令，不要暴露了朝廷官军曾想抛下凉州跑路的事。骆俊却道：“两部距此数百里，军令反复则易生乱，不如由其先撤兵至冀县，再让夏子治收拾首尾。”
赵瑾和韩浩都说独自驻兵在外，若是一日之内接到两波截然相反的调令，确实容易出乱子。“唔，此言有理，有劳长史安排。” 刘寿只得答应，专心去带着部下赶路。
这支四千多人的队伍里仅有不足两千件蓑衣，已经是他们搜刮了的整个鄣县的成果了，有些人把帐篷的帷布披在头上挡雨，也有不少人只能淋在雨中。连胜两阵又休养了大半个月的部队此时精力尚可，可是若长期淋雨，人马生病也在所难免，只有尽量加速行军。
两天两夜冒雨疾行，只有换马骑乘的时候让马吃草会稍微休息一会，没有一次埋锅造饭，将士们都只在马背上吃了点干粮。已经陆续有马疲惫而死，病倒的人就由战友扶着趴在马上。
人马伤病频仍，刘寿统统不管。为了激励士气，他自己的蓑衣已经给了别人，冒着浸透衣衫的霏霏大雨，扶着代表汉家天子的节杖，带领全军顶着一口气坚持赶路。
从鄣县出来的第三日下午，雨势渐收，山谷间的雾却更大了。
这支人困马乏的部队路过了一个游商立的指路碑，上写着距榆中七十里，已经接近了叛军驻防的山区。而当初田丰说的那句“汉家山川”真的很给面子，这一路道路还算通畅，并没碰上什么山体滑坡之类的问题。
从此处开始，刘寿下令人衔枚、马摘铃，每走十里就停下，派人分散开扮作猎户在山顶上先走，探明没有叛军驻守，山下的部队再继续前进。
到了傍晚，他们仍未发现守军，却先见到了一个熟悉的地名。道旁一块路牌写着“葵园峡”，画了个向右的箭头。
这葵园峡乃是榆中东、南两个方向山路的交汇处。前年周慎兵围榆中，韩遂正是分兵驻守此地，切断了周慎的粮道，才吓得官军丢弃辎重逃跑的。
刘寿叫来典韦，道：“你带五十名精锐亲兵上山，去探一探这葵园峡。”
“将军在此稍待，我等这便去探。乐文谦——” 典韦叫来乐进领着剩下的亲兵，翻身下马，看一看身侧的山坡不陡，直接带人攀了上去，很快就消失在昏黄的雨雾中。
刘寿穿着湿透的衣裳已经一整天了，这时一停住就冷得哆嗦，两条手臂几乎没有了知觉，又不能生火，于是也下了马，倚在两匹马之间休息。乐进举着斗笠挡在刘寿头顶上，靠近了给他挡着风口。
天完全黑了下来。雨声不停，不知道时间，好像过了一整夜那么漫长。
刘寿任由大脑短暂地放空了一会，又习惯性地开始想他那些奇奇怪怪的主意：“文谦，且听我说，一会你去找些素白的帷布，带人扮作行商” 乐进听得一脸黑线，都这样了还折腾呢？没办法，只能刘寿说了算。
终于，有两个亲兵从山上摸索着下来，报说典韦已经找到了葵园峡的驻军地，山上值守的十几个人在一个棚子里烤火，而峡谷另一侧的半山腰上有个大营，那里有至少三百叛军。
“好，你们带黄汉升那里一千人过去。”刘寿已经困得不想说话，简短地下了调令，又对乐进道：“你按我说的，去诈开营门试试。” 乐进刚要答应，却犹豫了一刻：“将军亲卫谁来统领？”
刘寿当即道：“叫程涣来。”
乐进于是就在附近点了三十来人，都撕下营帐的白布披在身上，假扮成白衣商人，赶着一百匹骡马沿着山路往葵园峡去。黄忠也点起部下七八百人，都把盔甲丢下，只拿着刀枪，跟在乐进后面出发，很快也消失在了漆黑的迷雾中。
又是一段漫长的等待，漆黑的雨夜更冷了。
远处隐约好像有些惨叫声，刘寿凝神去听，又只有雨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
不知等了多久，典韦、黄忠、乐进终于都回来了，说他们已经顺利地全歼了这一营驻军。
田丰过来献计道：“可留三百人驻守此地。” “嗯。”刘寿看了眼身边的程涣，又下令道：“耿武、程涣带三百人驻守葵园峡。”
分出的兵士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之外，在这个路口停了半宿的大军再次缓缓启动，顺利地穿过了这一片峡谷。
天色已经不那么乌黑的时候，他们终于快要走出山谷了。榆中城就在山谷外的平原上，影影绰绰地静立在一片雨雾中。
大军在山谷的尽头停下，刘寿又叫来乐进：“你再去诈一诈这榆中。”
这回乐进答应得干脆利落：“是！”
一回生二回熟，乐进还是带着刚才那波人继续扮演白衣行商，赶着数百匹骡马到榆中城下叫门。
自从韩遂主力离开金城去了陇西，榆中城里的守军已经闲散许久了。这天，夜间值班的士兵齐齐靠在城门楼里面睡觉，忽然被城下一阵喧闹声吵醒。守军们看着外面的雨，谁也不想起。这时，城下乐进带人齐声叫到：“我带贩马来此，请大人开城门！”
“你们快去！”靠门的两个守军被同伴推了出去，到城头上往下一看，只见浑身湿透的三十几个人赶了许多骡马堆在城下，马鸣声都显得发闷，一看就是淋雨许久了。
这二人没有半分怀疑，直接放下了吊桥，又下了城楼去开城门。
随着“吱嘎”一声，榆中的城门，开了。
乐进长长地吹了一声口哨，驱赶着马群跑动起来，马蹄滚滚地往城里去。开门的守军就等在城门后面，等着他们过去再关门。然而，这马群好像无穷无尽
早在乐进吹哨的时候，山谷里埋伏已久的人马奋力突击，紧紧跟在乐进的马群身后，顺势冲进城去。
榆中的叛军守兵有五千人，这日清早，人还没睡醒，就被湿漉漉的刀剑指着，堵在了床塌上、草席上。
这榆中作为叛军向外扩张的必经之处，也是整个金城郡东面门户之锁钥。光看这守军的人数便知，韩遂几乎是将此地当做了叛军的第二大本营。
刘寿进了城，第一时间就赶去查看粮仓。
粮仓上的铁锁被暴力斩断，仓门“嘭”地被人一脚踹开，只见满满一仓堆的都是粮袋！被缺粮折磨的大半个月的刘寿看得眼睛都绿了，几步冲到一摞粮袋前，抽出短剑，一把划破了麻布。
浅黄色的小米，像瀑布一样流了下来。
“好！”刘寿激动地叫好，胸口狠狠地起伏了几下，一叠声地下令：“快叫孝远，派重兵守住这里！还有，快送信给傅南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