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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人心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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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下鄣县之后,继续剿灭叛军变得困难了。韩遂在狄道兵精粮足,刘寿这边带一群降兵去攻城的胜算实在不大,只好就地驻扎下来,牢牢卡住叛军南下的通道,等待时机。

    而随着凉州刺史傅燮的声势日益隆重,从叛军那里跑过来投降的人越来越多,一开始是几百,后来几千,渐渐竟有了近万人。

    若是不接纳这些降兵,他们又会变成敌人,刘寿的粮草虽然不富余,但至少后方粮道安全,很快就到朝廷送来补给的期限了,因而虽然来投降的人多,他还是很爽快地照单全收,分别编到黄忠、乐进部下。

    鄣县的兵力多了,刘寿又分出赵瑾、韩浩两路兵马各三千人,各带一个月的粮草,去把守鄣县南北方向二三百里外的另两个大县,互为犄角,跟叛军遥遥对峙。

    这一对峙就是半个月。

    然而不太对劲的是,本应由长安的京兆尹征调之后运来汉阳的粮草,已经迟了两日。

    本朝的将领出征,都是由后方的州郡供应粮草,以防将领拥兵而生乱。

    刘寿按照惯例早就派了人去催粮,半个月之前派去的人还亲眼瞧见粮草都已经备好装车;谁想临期再派人去催时,连派了三次,却连粮草带催粮的人都不见了踪影。

    近日他们收了太多的降兵,鄣县的粮草只剩不到十日了!

    之前耿鄙一波白送给叛军的粮草太多,附近各郡各城的仓库都被那次征调得所剩无几。若非刘寿先前从赵国调了粮草自己带来,这支部队现在已经因饥饿而溃败了。

    只是,他备下这些粮草本是预防夏末初秋的时候青黄不接的,现在出征还不到一个月,已经得靠他自己掏钱养兵了,心里自然是十分不爽。

    偏偏就在这时,一则缺粮的流言在鄣县的兵营中传了开来。

    骆俊、傅燮领的那几部还好,流言主要是在最近新降的几营,现在黄忠和乐进几乎日日都会被手下问起军粮的事。

    “这京兆尹不知在干什么,却又遇上这一出,急事儿都赶在一块儿了!” 刘寿最近有些着急上火,说话都带着刺。

    他自己就是玩间谍的,一向防范地紧,最近新降的人都是单独安置,不让他们接近从冀县带来的兵马营寨,仓库这种机密更不可能叫新来的人看见。谁知仍有这种机密被人传了出来……又或许是对手算准了朝廷没给他运粮,直接派了间谍来散布一番也未可知?

    田丰道:“孝远(骆俊字)已到黄汉升营中查了,想来流言不日便能消解。”

    枣祗也说道:“将军且安心,先发下今日之粮吧。流言之事,各部都抓了些造谣之人斩首,现在已经稍稍压下去了。”

    刘寿却是皱起了眉头:“你们多留意些吧!如今去长安斥候仍未归,情势不明呢。” 说着,让亲兵按各部人数取了这一日两顿的粮食给他们。

    现在他们所有的粮草都锁在县令府的仓库里,由当值的亲兵紧紧地看管着。

    这日枣祗和田丰领了粮草离去,不久黄忠和乐进又过来支领。刘寿看见他俩,想及那要命的流言正是从这两部散出来的,说话间难免就带了几分不满:“你们虽然作战勇毅,可若论带兵,还需多向傅公学习。”

    “小人粗鄙。”乐进连忙出声认错,刘寿却是越说越气。他还是有些少年心性,连日来军粮不至,此时根本压不住急火,又恼道:“你们平日里少去射猎饮酒,多多亲近士卒,有什么流言、风向,都该注意着些!”

    “我……”黄忠最近排查间谍也累得心烦气躁,闻言抬头就想辩解,被乐进赶紧拉住了。

    这时,荀攸从门外走了进来:“将军息怒。” 刘寿应了声“公达”,于是不再多说,支了令箭给黄忠、乐进取粮。

    荀攸走上来,笑着劝道:“忠、进初领兵,将军勿急。”

    刘寿抱怨道:“公达,你看看他们这点手段,叫人插了不知多少眼线在营中!我真恨不得自去领兵了。”

    荀攸此来自然不是为了这他抱怨,便不接这个话茬儿,而是谏道:“将军拥兵两万,今粮草将尽,何不驱兵强攻狄道?”

    刘寿听说起战略的事,也不纠结那点流言了,想了想道:“狄道兵精粮足,未易攻也。况新降之兵,不可使之攻城,带去不过是徒费粮草。”

    荀攸仍是建议出击,道:“今叛羌以王国为主,国二战皆北,其锐气衰矣。主衰则军无奋意,此将军制胜之机也。”

    刘寿心里不想这么打。王国是败了两阵没错,但是韩遂的精锐主力一点都没动过,而狄道城中又有当初耿鄙调去的大批粮草,若不能一战而克,则必然是久攻不下的局面。

    只是朝廷的粮草迟误,眼看军队缺粮哗变已经进入倒计时,如今他也只能冒险一试了。刘寿一念及此,努力振奋起精神,对荀攸道:“此计甚好,我等再设法奇袭一回。”

    ……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就在刘寿和荀攸筹划出兵的时候,老天下起了一场暴雨。连日的倾盆大雨电闪雷鸣,土地泥泞地可以绊住马蹄,完全无法行军。

    刘寿说不出是遗憾还是松了口气,只得打消了出兵的计划,就在鄣县城中干坐着,一日日地耗费军粮。

    到了仅剩四日粮草的时候,大雨还未停歇,之前派去催粮的信使终于快马加鞭地赶回来了。

    信使报说,他们一路往东去,都不见有人运粮,直找到了长安的京兆尹。京兆尹说,朝廷接到耿鄙兵败的急报后,便令车骑将军何苗支援凉州,而车骑将军府派了仓曹掾来长安督管后勤,因此运粮一事已经不归京兆尹管了。

    信使再去问那何苗的掾吏时,那人却说根本没有这回事,他是来给车骑营征粮的,刘寿的骠骑营应该仍由京兆尹派人运粮。

    至于何苗本人呢?他人还在洛阳,连日来一直跟何进在朝堂上争论征调乌桓还是鲜卑来助战的问题,何苗想要乌桓,何进却说应该用鲜卑,结果朝议迟迟不决,久不能发兵。

    也就是说,朝廷不仅没有派出支援,而且根本没有运粮给这支孤军深入的骠骑营部队!

    “何苗!何进!纸上谈兵,实误国也!”刘寿听了这个消息,心里一阵发冷。他立即召来骆俊、枣祗、荀攸、田丰四人,说了目前缺粮且无援的情况。

    四人闻言,顿时变了脸色。

    刘寿微微敛目,用低得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自己的打算:“鄣县兵溃,已在旦夕之间。为今之计,只有带本部六千骑弃鄣县而走,退兵长安,方能保全。”

    田丰咬着牙道了声“可恨”,顿了顿,又疑惑地问道:“车骑何来?”

    这件事刘寿也百思不解:“我不曾向朝廷求援,实不知陛下是何打算。”

    几人都想不通朝廷为什么会认为他们需要何苗的支援,但眼下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只好先丢开了这个困惑。

    枣祗犹豫地谏道:“将军若退,凉州诸郡尽失,难复夺矣。可否暂行非常之事,征民粮以救急?”

    “唔,民粮么?只是附近并无大县……”

    刘寿想了一下这个提议的可行性:离他们两日路程之内的城池只有獂道、襄武、首阳三县,都是偏远山区里的小县,人口一共不过数千。就算他们把这三县数千口人的救命粮尽数抄掠,恐怕还不够大军几日之用。

    骆俊也道:“耿鄙征发无尽,今陇西诸县几无所余。”

    枣祗有些焦急地说道:“将军以三万兵把守要道,进退得宜,士人力协,诚可惜也!将军若退,恐再难成今日之势。”

    “唉。” “唉。”

    枣祗这话一出,骆俊和田丰不约而同地叹了两声。

    荀攸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并无半分动容的神情,仿佛他们在说的不是丢城弃郡万民涂炭,而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军事调度。

    刘寿痛苦地闭了闭眼,沉声道:“今既无粮,成败定矣。夏育奋孤城之力,尚不能挡,我只愿保全士卒而退,别无他求。”

    夏育是故太尉段熲部下名将,十年前汉廷冒然与鲜卑开战,损失惨重,夏育领兵因事得罪了赵忠,被削为庶人。中平元年边章初叛时,朝廷才终于将之起复为护羌校尉,结果夏育孤军被围,刺史左昌不肯救,终致城破而死。

    刘寿提起夏育,自然而然又想起了刘陶、张延、吕强……退兵的难过依旧沉痛,却诡异地被另一种情绪压了下去。

    刘寿低下头掩去嘲讽的神情,心里冷笑,给今上打工真是要不得半点仁义气节,不然顷刻间祸从天降,怎么死都不知道。

    这一天直到中午,鄣县都一如往日,平静地仿佛无事发生。

    刘寿派了人快马去通知赵瑾、韩浩,让他们设法抛下降兵,两日内各带上长安来的部下和粮草到冀县汇合。

    骆俊和田丰则去通知了黄忠、乐进,暗中让旧部都收拾起行装,准备到了夜里拿上仅存的粮草跑路。

    刘寿在堂上干坐了一炷香的时间,荀攸在旁边也不说话,等到刘寿自己缓过神来,才派了人去请傅燮。

    傅燮如今统领着一万多士兵,其中有不少是异族,还要操劳凉州和汉阳两处政务,忙得平日都没个照面。

    听说刘寿有事相请,傅燮当即从兵营赶了过来,穿着被泥水浸透了的靴子,大步走进堂中。

    刘寿让典韦带着人把守在门口,把傅燮的随从都留在外面。随即就把缺粮退兵之事跟傅燮说了。

    傅燮这几日被累得颇显憔悴,此时突然听说刘寿准备退兵,眉头紧锁,面露愁容,仿佛从前那种威严高义的精气神被从他身体里抽了出去,看起来就像个哀于生计的老农。

    傅燮很想劝刘寿留下,但他也知道留下只会白给,于是就站在堂中思考对策。刘寿刚才苦思无解,此时头脑已经放空,专注地盯着傅燮脚下淌出的一滩泥水。

    过了好一会,傅燮终于抬头,又恢复了他面有威容的形象,神色坚定道:“此地距狄道不过两日路程。请将军分两日粮草与我,使我带新募之兵突袭狄道。”

    刘寿手微微一抖,下意识地低声念道:“狄道城高,冒雨远攻,其城难克也。”

    傅燮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轻松地说道:“不论成与不成,总好过坐以待毙。我仅需两日粮草,尽力一战而已。”

    刘寿看着傅燮,迟迟没有作出答复,实在是不忍留他在此陨身。良久,刘寿轻声问了一句:“南容师兄,我拜汝为长史,可好?”

    傅燮断然拒绝:“多谢将军美意,燮惟守节赴义而已。”

    刘寿还想再劝:“南容师兄……”

    “仆即刻点兵!” 傅燮重重地一拱手,转身就要走。

    这时,荀攸在旁轻声道:“将军若要保傅公,不如持节将其免官吧。” 此言一出,刘寿和傅燮都是一震。

    傅燮不等刘寿开口,掷地有声道:“圣人云‘自古谁无死,人无信不立’。既食其禄,岂避其难乎?”

    刘寿冷冷地扯起一抹笑容,笑意却不达眼中,冰冷得让人心底发寒:“冀县大破王国之日,我还道南容师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忽然话锋一转,道:“世祖云‘人苦不知足’,诚良言也。师兄保重,往后各安天命吧。”

    刘寿对于这种事反正就是突然想开了。皇帝要宠信奸佞,忠臣要英勇就义,我都成人之美,让你们两不耽误。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

    傅燮到底还是点起兵马启程了。

    中午他们说了此事,过不到两个时辰傅燮就出兵了,仿佛害怕再晚一点就会被刘寿免职似的。

    刘寿带着傅干登上城头送行。傅干自从当日听了他的话之后就一直随军帮傅燮处理事务,这个原先有些愤世嫉俗的孩子已经渐渐在实干中打磨出了温和的性格,只是现在

    傅干并不知道缺粮的事,还以为这只是一场再正常不过的出征。刘寿看着城下兵马集结,在傅干耳边轻声道:“你这就回乡吧。”

    傅干蓦然看向他,有点惊慌地问:“可,可是有何不妥?”

    刘寿默然,叹了一声,转头望向城下。雨雾朦胧之中,看不出哪个是傅燮,只能目送着蜿蜒的队列缓缓离去,留下被踩得坑坑洼洼的道路。

    傅干迟迟没有得到答案,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把丢了纸伞,扑在城墙边看着远去的队伍泣不成声。刘寿把伞捡起来塞回他手里,又说了一遍:“快回乡吧。” 说罢,转身走下了城楼。

    不久之后,一辆小小的牛车离开了鄣县。

    这些人马都离去之后,刘寿这里就只剩下了四千骑兵和够他们再吃三天的粮草。

    天将黑的时候,原本跟着夏馥在冀县驻守的韩暨亲自快马赶来了鄣县,带了一封董太后派人送到前线的密信。

    刘寿把信拆开,上面就一句话:“天子不喜皇子辩轻佻不仪,欲废之。”

    迟误的粮草突然就有了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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