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南宫大火
却说刘寿带着一府百来号人在关中行医,一个月间,走了七八个县城。后来因同门急信说恩师刘宽患病,便赶紧回了洛阳。
回来之后刘寿也不再上朝,朝廷大事都从别人口中得知,他自己便不必处处说话都谨小慎微,日子比之从前更自在了。
荀悦、钟繇等人为尚书郎,每旬都来骠骑府拜会。钟繇又常带着他的颍川老乡邯郸淳一起上门。
邯郸淳“志行清洁,才学通敏,书则八体悉工,学尤善古文大篆”,是个很诙谐幽默的人。一来二去,刘寿府上诸人都与之相熟了。
可乱世之所以为乱世,便是它绝不可能给人寻一隅安居的机会。
中平二年,二月初十,洛阳南宫失火。
白日里,火不知从何而起,很快整个京城都能看见南宫飘起来的滚滚黑烟。
刘寿急忙入宫伴驾。
待过了南宫内外三道宫门,只见得东排的灵台殿已经几乎被完全焚毁,乐成殿也开始燃烧。
空气被灼烧得扭曲,隔着热浪,甚至看不清两米外的物什。
各种宦官,常侍、小黄门、中黄门,以及羽林、虎贲、和其他男女宫人,纷纷提着桶跑去南宫与北宫之间那条护城河去打水救火。
然而忙活了一日一夜,大火竟完全无法扑灭,反而愈演愈烈。南宫诸殿又挨得近,想隔离出一条防火带都不成。很快,当初刘寿从交州送来的犀牛“望月兕”也死于大火浓烟之中。
数日之后,火势又蔓延到了西排的嘉德殿、和驩殿……
皇帝日日哀叹:“祖宗基业,一旦而焚,此番不知要使多少钱才能修复了!桓帝不置家业,朕何以修宫呐!”
大火烧了近半个月,皇帝想钱就想了有十天。
宫里的亲近宠臣们都围着皇帝给他出主意。张让、赵忠等人提议给州郡加税,董太后也没闲着,又重提起让皇帝卖些官爵
宫里的这些当权者,好像因为一场大火,突然就陷入了某种诡异的亢奋状态中,整日聚在一起研究如何从天下吏民手里抢钱。
某日刘寿进宫时,皇帝正在暂时歇脚的安福殿里,带着一帮子宦官筹算州郡纳财的数额。
西汉时亩产一石余,十五税一;到了东汉良田的亩产能至三石,朝廷又轻减税赋,行三十税一。而粮价则上下浮动,每石数十至数百钱,各地皆不相等。
按照三十税一,一家农户能种一田(一田即一百亩或七十公亩),每年需要缴纳十石,取中折合约一千文钱。
此时张让、赵忠等人提出的加税之法名曰:
“税天下田,亩十钱。”
明面上看,一田多交一千钱,正是按照往年的算法将税加为十五税一。此前东汉朝廷有急需时,照此数额翻倍加租也有先例。
可是,去年黄巾起义导致冀州、兖州、豫州、南阳等产粮之地的农耕几乎荒废了一整年,百姓家财又多遭劫掠。去年颗粒无收,今年的新粮才刚种下,哪里有钱交税呢?
按此时的情况,这加税若是施行下去,摊到辛苦耕作的百姓头上,其中难处岂止是翻倍?
皇帝兴奋地摆弄着算筹统计各郡的税价,张让拿了一块绢布在一旁记着。
刘寿试探着劝阻道:“去岁州郡寇抄,田亩荒芜,而今蚁贼初定,民无余财呀!此时加税,恐怕民生艰难。不如依太后之法,先卖官爵筹钱,待秋收之后再加征赋税。如此,宫室得修,民亦得养,岂不两全?”
刘寿倒也没想去阻止皇帝蓄钱修宫,毕竟这南宫乃是祖宗基业,换了谁来都得修的。刘寿只想劝皇帝缓上半年,等今天的粮食下来了再加税也好。
皇帝听着刘寿的分析,刚有些意动,张让就给皇帝加了一把火:“陛下,今后海内安宁,无处用粮呀!秋时粮贱,虽行十五税一,恐每亩所得,竟不能到十钱了。”
刘寿赶紧再劝:“秋时再征十钱亦可。此时民经丧乱,几无所蓄,征发不易,恐怕又多致流民!流民多则耕者少,来年益穷于今年,如此往复,国家何时可安?”
张让忽然作气愤状,起身对着刘寿大声道:“迁延日久,难道陛下就屈居这小小的安福殿中么?依老臣看……”
刘寿不肯让他再说出什么诱导皇帝的话,当即打断道:“烧毁的宫室当中只一座嘉德殿常用,你去算算按前些年卖官的数额,此时再卖些,如何不够修宫?农耕为国之本,尔竟为此阻挠复农么?”
“让公,别吓着玉郎。”皇帝似是而非地护着刘寿,却也不让他再说了。
“赵王恕罪。” 张让拱了拱手,继续讲他刚才要说的话:“依臣看,陛下可征调太原、河东、陇西各郡之美木文石,以充宫室。”
“如此甚妙!”
皇帝开怀称妙,拉过刘寿的手安慰道:“我儿不必忧心,如今天下既定,用民正当其时。”
刘寿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天下安定了,你就该肆意使用百姓,让人民供你享乐了?
皇帝又语重心长道:“玉郎日后就藩,记得多蓄家财以遗子孙。你看如今,朕急用时方知无钱,当切记桓帝之鉴。”
刘寿无言地看了看自己的父皇。
这位聪慧的皇帝,以民为畜、驭百官如狗的皇帝啊!
苍天,为何让我生于此家?
……
二月二十四日,烧了半个月的南宫大火终于熄灭。皇帝不经朝议,直接颁布了一道诏令,派使者广宣于天下:
“于常税以外,按田亩数抽税,每亩十钱,用修宫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