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何皇后
刘寿回府时，天色已经快黑了。
下车往里面走，门上当值的羽林郎道一声“皇子贵安”，随后住在外院厢房上的人们纷纷上前问候。
夏馥也在跟在人群中凑上来打了个招呼，面色如常，不见半分异色。
刘寿早早上了塌，以为党人的这桩事已经应付过去了，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安稳觉。
次日起来，却被告知有宫人前来传话，说何皇后有事相召。
刘寿只得一番沐浴更衣，随着来人进宫去了。
来传话的是个小黄门，属于中层地位的宦官。刘寿略交谈了几句，便知道这人是做惯了迎来送往的。只是一路上聊起珍宝玩物倒是侃侃而谈，问起皇后为何召见，却一问三不知。
刘寿观摩着，这人倒好像确实不知道的样子。旁敲侧击也问不出什么，只得按下心来打起精神，暗自想着水来土掩。
进了宫城，再过穿过一道小城关，往里走不远便是长秋宫了。
刘寿下马解剑，信步走过熟悉的宫墙。
这是他时隔五年再次踏进长秋宫的大门。
长秋宫是属于汉朝皇后的宫室，整体是偏棕黑、暗红的色调。如今被何皇后拿丝绢做了挂饰，又养了鸣禽细犬，布置得十分富华，已经丝毫看不出这座宫殿在上一任主人宋皇后时期的肃穆冷清之状。
如今掌事的大长秋（官职名）正是赵忠。
那边赵忠一见刘寿进来，便热情地笑着从殿门走下来迎，只是眼睛一直紧紧盯着刘寿的脸色。
这个朝野闻名的宦官势力首领，瞧着好像颇为面善。从面上看，赵忠显得不老不幼，叫人猜不出他的年纪。刘寿大约知道他如今有四五十岁，具体如何也不清楚。
正是这种滴水不漏、方方面面都看不透的感觉，最是叫人如芒在背。
刘寿有点担心藏匿夏馥事发，心里着急，面上便也带了几分异色。
为了不露馅，刘寿就着这股子担忧，有些紧张地问：“请问赵公，可知皇后召见所为何事？”
赵忠轻笑了一声，道：“皇后自有主张，玉郎，你不必忧虑。”
刘寿听见这句尖声尖气的“玉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平时宫里的大人或是相熟的人都爱叫他“玉郎”，刘寿早就习以为常了；此时听见赵忠这一声，却是乍然一惊。
也不知是他刘寿心里有鬼，还是这赵忠少了点阳气的缘故？
刘寿步入殿中，只见一位衣着华丽的年轻女子斜靠在塌上，一双美目盈盈地向这边看来。
这正是何皇后。
何皇后自然是位大美人了。只是政治头脑和手腕差了些……大致相当于一个智商弱化版的武惠妃？
刘寿给何后见了礼，低头恭声问道：“皇后召臣，可有见教？”
何后笑了笑，环顾一下殿中，漫不经心地说：“玉郎可知，如今党人余孽时常私通不法之事？”
听了这话，刘寿心里一紧，别是私藏夏馥的事叫赵忠知道了！
只是既然还没被宣判，肯定还要尝试挣扎一下。刘寿赶紧给自己默念冷静，用尽量平稳的声音答道：
“臣亦有所闻，听说正是大长秋，年前揭发了袁绍与党人私通之事。”
何皇后悠悠地说：“有人看见，袁绍昨日傍晚从你那家丞骆俊府上出来，面带醉色，想必是相谈甚欢哪！”
啊？
刘寿一听也愣住了。他昨日在骆俊家里连午饭都没吃就出来了，如何知道后面的事？于是拱手回道：
“臣尚不知此事……”
“你昨日在宫中，自然不知。” 何后打断他，“只是这骆俊结交袁绍那等亡命之徒，恐怕其人不良哪！本宫召玉郎来，正想为你换一位家丞。”
刘寿闻言又是一惊。
不知道何皇后给他物色的家丞是个什么人？只是想及刘协生母的遭遇，他是万万不敢让何皇后的人掌控他府里的事啊！
趁着何皇后没说人选，刘寿连忙支应道：“骆俊起家郡吏，并非党人呀？且素日也十分勤谨，不似藏奸…… ”
“或许确有其事，玉郎不知罢了。” 赵忠突然插话。
何后也皱眉说：“正是呢。”
见何后面色不渝，刘寿只好再加一句：“骆俊是太后所派，臣焉能擅自调度？不如传了骆俊来问，若真的私通党人，再作处置不迟？”
何后对这个答复有些不耐，只道：“你这便去向太后说明原委，就说他结交党人，早早调换了便是。”
刘寿听到这里，倒是安心了些。
估计何皇后还没想伸手到他在宫外的府里，也没有什么要塞给他的人选，只是赵忠想要警告一番结交袁绍的人罢了。
至于何皇后为何也这般厌恶党人……
刘寿看了一眼此时脸上写着暴躁的何皇后，心说赵忠这洗脑可真彻底。
不知等日后党锢解除，党人名正言顺地做了皇后之兄何进的部下，她是否会为了宗族地位而转变一下立场？
嗯，史书告诉我，何后一直厌恶党人、支持宦官，直到坑死她哥……
“玉郎哪，你可是有何顾虑？”何皇后见他不答话，俯下身来，像逗小猫小狗一样逗问他。
刘寿拱手低头，掩去了眼中的鄙视。总归此时的他是不可能跟何后讲通道理的。
他也顶不起皇后。便作犹豫状，半推半就地说道：“袁绍是太傅之侄，若因骆俊与之结交就将其免官，恐怕太后不会应允。不如且观些时日，若其确有不妥，再行调换，如何？”
此时何后才立不到三年，还有些惧怕董太后的权势。听刘寿这样一说，心里也有点没底，便故作威严下令道：“限你一月之内，察其错处，将之调离。”
刘寿还想再推脱两句，何皇后已经不想聊这个话题了：“玉郎先回去吧，记得要为本宫分忧呀。”说着，便作势让人扶她起身。
刘寿只好告退。
赵忠带着他出了殿一路缓行，直送到了长秋宫的大门处，筹谋了一番应该如何寻骆俊的错处……
大致能著成一本《三十六个诬陷小技巧》吧。
刘寿无语。您老人家这是知道骆俊行事正直没有什么把柄，准备让我直接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