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谁在撒谎?
许贞念想和伊森作深入的交流,她想知道伊森为何要隔绝她与外界的联络,包括她哀求他对自己的男朋友作一个告知,说一声她还活着这样卑微的要求都得不到回应,但是伊森却又对她照顾有加,不但天天给她买饭,做饭,给她治疗,甚至还给她买了把花。
许贞念陷入了极度的焦虑与迷茫中。
那天伊森仅仅透露了一句,“你像我以前的女朋友。”然后就再也不肯透露这个前女友的任何信息。
许贞念感觉自己撞到了一堵冷冰冰的墙上一样,对伊森,你哀求也没用,你表示愤怒与不满也没有,可能撒娇和示弱会有用,但这又恰恰是许贞念最没有的伎俩。
他一直在按自己的想法与许贞念相处,并摆布许贞念。
许贞念失眠了。她不知道自己如何摆脱这种看似平安却又让人绝望的险境。
转机出现在杰西卡身上,这个邻居老太太消失了几天,在伊森再次开车出去后,她又来了。这次她敲了敲窗户,许贞念的腿已经被绑在了梯子上,但她一听到敲窗声奋力坐起来大声说:“杰西卡,我被困住了!我不能动。”
杰西卡应该是听到了,然后窗户外面没有了动静。
许贞念叫了两声:“杰西卡,杰西卡!帮帮我!”
房门突然开了,杰西卡出现在了门口。
许贞念惊喜万分地:“杰西卡!天啊!你怎么进来的?”
杰西卡扬了扬手里的钥匙有点得意地说:“我和梅兰妮相互有对方家的门钥匙,这是三十年前就有的习惯。但这仅仅是我和梅兰妮之间的秘密,他,并不知道。”
许贞念欣喜地笑了,由衷地伸出双手说:“杰西卡,见到你太好了!我想给你一个拥抱。”
老太太走过来,带着一阵薰衣草的淡香,然后伸手把许贞念抱在怀里。
许贞念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说:“杰西卡,你能帮助我吗?我需要你的帮助。”
许贞念的两只手紧紧地抓住老太太的腰,虽然她的腰已经松驰,背也不再坚挺,但没有关系,在她眼里,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许贞念用了最简短的话说出了自己的遭遇,被坏人卖到了船上,逃跑时碰到了伊森,他带着自己跑到了这里,但他不给她的家人打电话,也不让她去找警察。
杰西卡听完布满皱纹的眉头蹙成一团,她用粗糙的手抚摸了一下许贞念的双手,以示安慰一下,然后叹息着说:“伊森在梅兰妮死后带回过一个亚洲女孩,也不让女孩出门,女孩跟我说过几句话,说她是被骗来的。伊森把她关起来了。但我们只接触过两次,所以我不知道她到底碰到了什么。没过多久,女孩就消失了,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许贞念听得后脊背一阵发凉,杰西卡虽然对那个亚洲女孩的遭遇不知晓,但她却本能地感觉到了恐惧,是的,在这一路上经历了那么多心理和身体的折磨后,她对危险或者是即将来临的危险有了一种本能的恐惧。
许贞念想了想说:“杰西卡,你能给我带笔和纸吗,下次来的时候?或者你可以帮我去报个警吗?或者你有手提电话吗?”
老太太眨着眼看她,然后摇头说:“对不起,我没有手提电话,报警的话,我可以试试,但是你要知道,去警察局对你来说也不是好的事情,因为你是非法移民对吗?”
许贞念无可奈何地:“是的,可这不是我的错,我没有想过来这里,真的,我在中国有很好的家人和朋友,我在上大学。”
杰西卡看她情绪有点激动,拍了拍她说:“我选择相信你,我明天再来看你,我可以给你带纸和笔,你是想写信吗?我可以去帮你寄。报警的事情你可以考虑一下,如果你坚持要报警,我可以帮助你。”
许贞念内心升腾起无限的希望,她一把抱住杰西卡哽咽着说:“谢谢你,杰西卡。你让我想到了我的祖母,你像她一样让我感到安心。”
杰西卡拍拍她的背说:“你跟我孙女一样的年纪,可惜我很久没有见到她了。年轻人总是有自己的事要做。我得离开了,伊森随时都可能回来。明天我再来看你,如果他不在的话。”
许贞念放开她,杰西卡走到门口又回头,像下了决心似的说:“你小心些,我一直认为梅兰妮是被他害死的。”
许贞念大吃一惊,怔怔地看着她。
杰西卡有些悲伤地:“她是老了,但她身体一直很好,可是伊森来了以后,她很快就衰弱了下去,弱到连一杯水都拿不起来。最后几天梅兰妮想去医院,也是伊森一直在阻止她,后来我想送她去医院,她却死了……”
许贞念回头看着柜子上伊森留给她的水,心里一阵害怕,瞬间出了一身的虚汗。
为了不上卫生间,这十几天来她总是尽量少喝水,但是她没有喝自来水的习惯,所以伊森会用锅给她煮开水。
这时她才惊觉,自己连日来疲惫不堪,出虚汗,恶心头晕,也许原因并不简单。
杰西卡拉开房门回头又说:“不要害怕我亲爱的孩子,我明天再来看你。”
许贞念用力点头,并热切地:“明天见,杰西卡。”
伊森是在傍晚的时分回来的,他先去厨房,一会就推门进来了,盘子里放了半块披萨和一杯牛奶。
许贞念完全没有食欲,她对伊森仅存的一点希望都在杰西卡的来访后消失殆尽。
伊森把食物放下,默默地站了一会说:“有人来过了?”
许贞念吓了一跳,抬头看着他,镇定了一下说:“没有啊,谁会来?”
伊森一笑说:“杰西卡,她有钥匙。我一进门就闻到了她身上特有的味道。”
许贞念再度吃惊地看着他。
伊森的嘴角扬起耐人寻味的笑意说:“两个老太太一直以为我不知道这件事,我也就让她们觉得我不知道这件事。但是杰西卡经常会趁我不在家的时候进来偷东西,我已经习以为常了。反正梅兰妮也就是一个穷老太太,除了那些无用的节日装饰品也没有什么好偷的。不过,她一直企图霸占这间屋子。”
许贞念听到最后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该信谁的话,她本能的反应是,伊森不可信,但老太太也不简单。
伊森见她沉默不语便坐下来说:“我跟你说说我前女友的事吧。”
许贞念点点头,她知道,这也许是解开她心中疑团的开始。只要伊森肯走出这一步,也许他还是可以沟通的,那么她的对外求助也就有可能。
伊森双手绞在一起,好像回忆往事对他是一种沉重的负担,然后他扭头看着窗外说:“她是菲国人,是我在萨特当驻军受伤时照顾我的护工,她说她爱上了我,希望嫁给我。我在回到国内后给她寄了钱,帮助她办理了护照,买了机票,来到这里后我又给她申请了身份的转换,想跟她结婚。但是我们的结婚申请被驳回了,原来她在菲国已婚,还没有离婚,她欺骗了我,她不但有丈夫还有孩子,而且是两个孩子的妈妈……”
许贞念无言以对,她不知道在这时候说什么好,好像说什么都不对,如果伊森说的一切都属实,那么这个菲国的女人确实不对。
伊森低下头自嘲地一笑说:“我被所谓的爱情蒙蔽了双眼,而最让我不能承受的是,她不但没有向我忏悔,还企图反咬我一口,说我将她骗到了这里,这里不是她想像中的米国,这里甚至都不如她的家乡,所以她要离开我,离开这里。”
许贞念心说,这里确实太落后太偏僻了,真不如滨海,也不如吉祥市,她能理解菲国女人当时崩溃的心情,但是,如果是真的,那肯定是这个女的不对啊。
伊森苦笑着摇头说:“我希望她能冷静下来,她却对我大喊大叫,并上来推我,然后她自己摔了一跤,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许贞念吃惊地:“楼梯?”
伊森沉默了一下说:“对,这个房子有地下室,楼梯在厨房后面。”
许贞念见他不再继续便试探地问:“那后来呢?”
伊森站起来递过盘子说:“你快吃吧,你不是不喜欢冷的食物吗?”
许贞念没有接,执着地问:“她离开你了吗?她走了吗?”
伊森盯着食物说:“她失踪了,我再也没有找到她。”
许贞念紧接着他的话问:“是她自己走了?再也没回来?没有给你留下任何信息?”
伊森把食物放到床头柜上略有不快地说:“没有,你别再问了,她已经从我生活中消失了,我不想再提起她,从此以后希望你也不要再提她。她是我的耻辱。”
许贞念连忙说:“伊森,这是她的不对,她不应该欺骗你,更不应该埋怨你,这一切都是她的错,但是她有离开你的自由,对吗?”
伊森盯了她一眼,那一眼,目光凛然,有一种深深的责备。但是,他却没有说一个字,很快走出了房间,看得出来他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也许这段不堪的往事触碰到了他的痛处,也许许贞念对菲国女人的同情让他失望。
许贞念其实是对伊森心生同情,但同时另一种声音在她心里冒了出来,就算如此,菲国女孩也有在这个国家的人身自由啊,而这个受到过欺骗的男人会不会由此对女性产生憎恨与控制欲并转嫁到她身上呢?
许贞念觉得这一番谈话,让她头绪更加紊乱,心情更加糟糕了。
她拿过披萨吃了起来,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冷静下来,食物可以让体力恢复,披萨看来是速冻的半成品,从超市买来的,那么下毒的机率会小,所以吃饱要紧。
他们到底谁在撒谎?杰西卡还是伊森?
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从他们的话里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然后发出求助信号。
目前看来自己唯一的希望是杰西卡!
许贞念半夜时分做了一个噩梦,梦到自己回到了滨海,程力与许知恩还活着,在家里正和许知琴还有程吴涯亲亲热热地吃饭呢,她内心一阵喜悦,热泪盈眶,但是大家好像不知道她的存在,然后程吴涯身边多了一个女孩,这个女孩她不认识,但是大家都对她非常好,纷纷给她挟菜。
许贞念急了,责问女孩是谁,女孩好像也看不见她,大家面对她的大喊大叫,歇斯底里都熟视无睹似的。
许贞念绝望地大叫一声就醒来了。
她感觉到自己一身的虚汗好像落水刚爬上岸一般。她艰难地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头痛欲裂,眼皮沉得怎么也睁不开,但更让她感觉到意外的是,她发现自己不在原来的房间里!
她伸手想摸台灯,摸空了,虽然眼前一片漆黑,但她感觉得到,自己肯定不是在原来那间房和原来的那张床上。
她试着动了一下身子,才发现自己的左腿还被吊着,她胡乱地摸着,想找到床头柜,但是床边就是空的,而且此时一股浓烈的味道冲进了她的鼻子,那是一种化学品和腥臭的血腥味混和在一起的味道,让她胃里一阵的翻腾。
她下意识地叫了声:“伊森!”
没有回应。
伊森原先一直住在她对面的小房间里,只要她一有动静伊森便会推门进来查看。但是现在,她叫了好几声,却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许贞念是真的感到害怕了,因为眼前的黑,是真的黑,甚至超过了在船舱底层的那种黑,黑到密不透风,黑到无边无际,黑到没有一丝丝的光亮。
许贞念感觉自已正在昏昏睡去,在她失去意识前,她知道自己一定是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一定是伊森在那杯牛奶里下了手脚,因为她在喝的时候感觉到了牛奶的浓度与往日的不同,她当时留了一个心眼,没有喝完,但也喝了三分之二。
所以这时候是安眠药起了作用,许贞念在睡去的同时心里却明白了,伊森也许没有撒谎,杰西卡也没有撒谎,只是他们都没有说出全部的秘密,而自己,在他们面前,却没有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