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付之东流
伊森把一条绷带拿在手上就要去绑许贞念的左腿。
许贞念连忙用双手把左腿搬动了一下说:“不,伊森,我想没必要。”
伊森抬头看她。
伊森的眼珠是灰蓝色的,这时在幽暗的房间里,他的眼睛像猫眼一样发着亮光,这光让许贞念不寒而栗。她企图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斟酌着说:“伊森,我感觉好多了,我不觉得这个很有必要。请不要把我绑在这个上面,可以吗?这会让我非常害怕,因为我在船上就是被绑着的。”
许贞念的m语表达简单的意思是没有问题的,这几天在与伊森的交谈中许贞念的口语也提高了不少。
但是伊森却仿佛没有听明白她的话似的,还是伸出了双手抓住了许贞念的腿,飞快地捆绑起来。
许贞念心里有一股怒火和委屈,虽然伊森救过她,伊森为了她失去了工作并带着她一路逃到了这里,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她可以为所欲为。
“放开!不!你不能那么做!”许贞念第一次对伊森表达了明确的抗拒,并竭力想要抽回左腿,但是左腿上绑着伊森做的夹板,而且她也知道伤还没好不能乱动,而她用力用双手去推伊森,却发现,好像推到了一堵墙上。
伊森的壮实完全出乎了许贞念的想象。她跟程吴涯开玩笑时也会去推他,搡他,程吴涯总是被她一顿修理,可是,眼前这个男人,纹丝不动。
伊森很快绑扎好了许贞念的左腿,并三下五除二将绷带用一个异常牢固的结扎在了金属梯上。
他很有成就感地看着梯子和许贞念的腿。
许贞念倒在床上,泪水在眼里打转。她再一次被深深的无力感淹没了。她对伊森的期待与好感,像潮水般退去,而内心深处的恐惧与绝望再一次涌了上来。
伊森对她说了什么她没听进去,只是拉过被子把头埋了起来。
她不想让伊森看到自己的眼泪。
伊森走了出去。
许贞念在黑夜中绝望地抽泣着。她仿佛看到自己又在漫长、漆黑的管道里爬行着,没有尽头。而当她在终于看到一丝亮光不顾一切扑向亮光时,却发现自己原来是坠入了深深的海洋,那个光亮在海水的上方,而她,正在慢慢坠入海底,头顶上的光亮在渐渐消失。
许贞念在窒息的一刹那好像看到了程吴涯正跃入水中向她伸出手来,他的声音在海水里荡漾着,那是坚定无比的声音:“许贞念,等着我,我要把你找回来!”
许贞念猛然从噩梦里挣扎着醒来,她呼吸到了空气,虽然浑浊但也足够让她呼吸。这时她看清,是伊森揭开了她的被子。
伊森摇晃了她一下,并盯着她的眼睛在说着什么。
意识回到许贞念的脑海里,她听到伊森在叫她珊莎。
许贞念看到伊森凑近的脸,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气味与呼吸,她往后缩了一下说:“我没事。我很好。”
伊森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从床头柜上拿过一个盘子说:“我给你煮了意面,还放了西兰花。”
许贞念接过那盘面,低着头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词:“谢谢。”
伊森似乎还想说什么,许贞念抬头说:“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可以吗?”
伊森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然后点头,转身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许贞念把那盘意面都吃完了,她知道自己需要尽快恢复体力,她需要营养。虽然这盘面条寡淡无味还有一股劣质起司的臭脚丫子味,她都忍住了。
在现在的处境下,她觉得还不是最坏的局面。她预感自己的处境还可能会更糟糕,只是她不知道伊森对她,到底有什么企图。
伊森在第二天早上去上班前,先进来让许贞念去了趟卫生间,如果许贞念自己要解开梯子上的绷带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是许贞念认为没那个必要,她的腿没有好以前,她知道自己插翅难飞。
许贞念听着伊森的车开远的声音,就看着那扇窗户。她祈祷杰西卡的出现,她需要有人将她解救出这个小白屋。
但是杰西卡一直没有来。
许贞念看着太阳光一点点从东边挪到西边,心里的焦虑与希望也一点点累积着,最后像夕阳一样消失在窗帘上。
伊森带回来的是炸鸡,薯条,许贞念默默地吃着,并再次说了声谢谢。
一连三天,许贞念都平静地躺在床上,只是在伊森下午回来后扶着她坐起来,把绷带放下,让她下床去卫生间时才让她站立一会。
许贞念表现得很配合,也很沉默,除了谢谢,请,好的,没有别的语言和要求。
伊森几次欲言又止,他似乎满意她的表现,又不满意她的表现。但是,他想说什么时,许贞念总是把头扭到了一边,表现出了明显的抗拒。
俩人刚开始时产生的一些信任与默契,好感与友善,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了。
伊森有些失落,所以这天下午他回来时,带了一把花,应该是买来的,因为东海岸的冬天来得早,外面已是枯黄一片。
这把花有几朵雏菊、勿忘我和黄色的菊花组成。他找了个玻璃花瓶放在了许贞念的床头柜上。
那几朵黄色的菊花让许贞念想到了许知恩,黄菊花在国内多半是用来上坟纪念亲人的。许贞念心如刀绞,但她只是扭头看了一下,依然淡淡地说:“谢谢。”
伊森正在离开,身后传来许贞念的声音说:“伊森,我们能谈一谈吗?”
伊森转回来拉过椅子坐到她对面说:“好,我也觉得有必要谈一谈。”
许贞念看着那瓶花说:“伊森,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真的很感谢感谢。但是……”
伊森听到“但是”两个字眉头紧蹙了一下。
许贞念不看他继续说:“但是,我希望你能帮我跟家里人联络一下,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这比你对我做任何事都有意义。或者你也可以报警,把我交给警察。再或者交给难民机构,都可以。”
伊森蹙着眉头听完许贞念的话,双手紧握着,关节发出了咔嚓声,然后放下双手在膝盖上蹭着,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许贞念知道也许自己这一番话显得辜负了他对她的用心良苦,忙又补充说:“对不起,我,我语言不够好,表达不清楚。你对我照顾得很好,我很感激,但我需要和家里人说话,你明白吗?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伊森点了一下头果断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珊莎,我再说一遍,在你的腿没有好之前,你哪也不能去。你既不能去警察局,也不能去难民机构,对你来说都是非常危险的地方,那些地方你就算是个腿没有摔坏的人,你也很难保护自己……”
许贞念知道俩人的谈话再一次走上了死胡同,她语气急促地打断他的话说:“那给我男朋友一个信息可以吧?让他知道我活着可以吗?求求你了。”
许贞念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内心无比酸楚又无比坚定。
这时因为最后一抹夕阳的消逝让房间骤然变得昏暗起来,伊森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模糊不清了。也许是许贞念语气里的坚持,迫使伊森轻声回了句:“好吧,也许我可以去买个国际电话卡。等我,拿到工资后。”
许贞念喜极而泣,她由衷地说了声:“谢谢!”
伊森愣了愣说:“你能,给我说说你的家人,你的男朋友吗?你为什么会被他们卖到这里来?我想知道。”
许贞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擦了下眼泪说:“伊森,我现在的语言恐怕不能完全讲明白这件事。但是,我尝试一下。希望你听完,能明白我为什么要坚持你给我家人一个信息。”
许贞念用尽了自己的m语词汇,讲述了她的遭遇。以她高中的m语水平,她讲得不够精准,太过简单,甚至过于笼统。
但是,让伊森听明白是没有问题的。
许贞念觉得奇怪的是伊森前面一直没有要听她的故事,但凡一个普通人,自己车上从天而降一个摔坏腿的女孩,还是个非法入境者,要么赶紧送到警察局,要么扔到非法移民机构,像伊森那样带着一走了之,又不问来路的人,少之又少吧?
偏偏让许贞念遇到了。
所以现在,伊森要求她讲述她的来历,她认为反而是好事,是伊森对她有正常人反应的一种。
伊森默默地听完她有些不连贯和有些费劲的表达,双手绞在一起支撑在膝盖上,一动不动看着她,最后拍了一下膝盖站起来说:“好吧,你的故事讲完了,我该去睡觉了,你要去洗手间吗?”
许贞念一愣,觉得他至少要提问或者说点什么吧,但没有,这又点不正常了。正常人不应该鼓励她一下,并就她刚才的要求做一个反馈并保证一下吗?
许贞念再一次用坚定的口吻说:“请你帮助我和男朋友、家人打电话。”
伊森拉开门并回头说:“我会的。”
许贞念为这句话又等待了三天,但是伊森并没有做。
许贞念一连三天都在为这件事和伊森沟通,伊森一再表示自己还没有拿到工资,没有钱去买电话卡。
许贞念当然不相信。
m国号称是世界上科技最发达的国家。国内都开始有个人手提电话了,座机也可以申请打国际长途,堂堂m国人,一个在工作的水电工,怎么会连国际电话卡都买不起呢?
显然他在推诿。
许贞念无比绝望。也就是说她前三天做的努力都付之东流了。
许贞念的绝望变成了愤怒,但她小心地掩饰着这份愤怒。她知道自己将伊森与那些将残暴写在脸上的拉m人贩子相比较对伊森来说显然不公平,但经过了几次拉锯,伊森执意不肯与她的家人联络让她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拉m人贩子是要她出卖身体给他们换来钱财,这个目的不言而寓。而伊森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想侵犯他,他早已有无数次的机会。如果是想从她身上获取钱财,那应该是联络她家人从她家人身上获得更靠谱。
但他照顾她而将她深藏起来,是什么用意?
许贞念觉得自己是被圈养起来的羔羊,那把屠刀一直悬在头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许贞念不想再受折磨,所以当伊森再次走进来把食物放在床头柜上时,她侧身抓住了他的手说:“伊森,你这么做想干什么?”
伊森愕然地看着她,好像不明白她的话。
许贞念放慢语速问:“你不想让我家人知道我还活着,你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在这里,为什么?”
伊森看着她抓住自己的那只手,这只手纤长而且细腻,没有一丝的毛发,台灯下白晰的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都隐约可见。
伊森无限爱怜地看着那只手,然后说:“你让我想起了她。我一直以为是她又回到了我的身边。因为她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