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洛城海风
从汉国青山港出发的大型货轮“青川”号离m国西海岸城市洛城还有几天的航海距离,本次航行才加入青川号的二副李明吉在作例行机舱巡视时,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孩像一头野兽一样从底舱冲了出来,与他和三副在走廊里迎面撞上,女孩发出骇人的尖叫,她喊的是m语的“救命!”
二副与三副被船上出其不意出现的女孩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有两个水手就从舷舱里追了出来,一个还满头的鲜血。
女孩从二副和三副身边风一样跑了过去,好像没看到他们,并一路发出尖叫声拼命跑向甲板。
两个水手看到二副与三副,毫不理会,直接从他们眼前跑过去追那个女孩。
李明吉有些诧异地看着三副,因为他是首次以二副的身份加入这条船,而三副一直在这条船上。
三副看了一眼甲板,淡淡地说:“明吉君,你不是要检查救生器材吗?请吧。”
李明吉回头,看到两个水手在甲板上把那个女孩按倒,一个人还骑到了她身上,他欲转身下去追问,三副拉了他一下说:“明吉君,这不在你的责任范围内。如果你还想在青川号上继续待下去,请跟我走,我们去检查应急和救生设备。也许,这件事,你可以直接问下大副。”
李明吉迟疑了一下。
女孩在两个水手的身下发出绝望又凄厉的叫声。
李明吉没有转身走向甲板,而是僵直着背跟着三副走向了船的另一头。
许贞念在货运舱里看到了有一只纸箱上有z国字,“棒球棒”,她把小个子船员要她擦地的水泼向了纸箱,纸箱很快湿了一片,她用手撕,用牙咬,又掰碎了泡沫包装,终于掏出了两根棒球棒。
许贞念对王珍秀小声说:“一会他再下来,我们就把他砸晕,然后咱们逃出去!”
王珍秀惊恐地说:“不行不行,我不会砸人。我害怕。”
许贞念咬牙切齿地说:“你不砸他,咱们就死定了,死定了,你知道吗?你知道什么是死定了吗?!”
许贞念的m语非常有限,但意思还是能表达清楚的。
王珍秀的m语很好,她指着上面说:“出去了也是在船上,咱们逃不掉的。外面就是海,是太平洋!”
许贞念坚定地说:“也许别人会看到我们!也许有人会来救我们!现在不试一下,我们就死定了!”
王珍秀眼泪汪汪地说:“可是,我不会砸人,我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
许贞念把棒球棒塞到她手里说:“为了你自己,为了我们,你要干!”
她想了想又发明了一句m语说:“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
这时楼梯上面的锁又响了,许贞念反应敏捷地拉着王珍秀跑到货架后面。
楼梯上下来的是两个船员,除了那个小个子,还有最开始她们看到的大个子。
许贞念对王珍秀指了下小子个,又指了指她,然后指了指大个子又指了指自己。
王珍秀一脸的惊恐,浑身颤栗,手里的棒球棒几乎要掉下来。
两个船员下到舱内,小个子见地板上还是污物一片,水桶却空了,有些恼火地寻找着许贞念,并大叫:“m的,你躲什么躲?!你还能上天啊!给老子出来!看老子怎么收拾……”
他刚说完收拾两字,脑后就猛然挨了一棒子!
许贞念先袭击了就近的他,然后举起棒球棒砸向了大个子。
那大个子听到动静,回身,骇然之下,举手挡了一下。
许贞念砸小子用了十二分的力,再砸大个子只剩下七八分的力了,大个子是个水手长,长年干的是重体力活,这一棒子砸到他胳膊上,并无大碍,许贞念反倒被震得往后一仰,跌坐在地上,她倒在地上的同时大叫一声:“珍秀!”
珍秀却哭着把棒球棒扔到了地上,然后抱头蹲到地上大哭。
水手长跟着小个子下来是来找乐子的,没想到小个子被砸得头破血流,他赶紧去拉小个子,许贞念趁机爬起来跑上了楼梯,水手长把小个子一巴掌拍醒,扭头再去追许贞念。
在甲板上他们把许贞念按倒,并把她的嘴捂上,然后快速地扛回了货舱里。
许贞念被小个子毒打了一顿,但是还有几天就要交货了,也不能打得太严重,不然交货时没好价钱。
而经过一番惊吓,王珍秀被水手长拉上了船舷,消失在楼梯口。
许贞念倒在地板上,小个子打人很有一套,似乎已经有丰富的经验,他扼住了许贞念的喉咙,许贞念一下失去了战斗力。
许贞念浑身疼痛,脑袋里嗡嗡乱响,但是,神智很清晰。
她看着楼梯透过来的几丝光线,知道现在是白天。
她知道自己在海上航行已经有好几天了,她不知道还有几天能到目的地,她希望能早点逃出这艘船。
她并非没有看到船上另外两个船员,但她相信这条船上的人,都不是好人。但凡有个好人,这船上的人就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干着贩卖女人的罪恶。
她猜对了。
李明吉左思右想去找了大副,大副是他的表姐夫,是表姐夫推荐他来青川号工作的。大副听完后表情十分严肃,对李明吉拍拍肩膀说:“你不要参与其中,你也不要多管闲事,我会报告船长的。以后再发现此类的事情,走远点。”
李明吉低下了头。
许贞念当然并不会听到这段对话,她在担心着王珍秀的安危。她不知道王珍秀还能不能回到舱内。
天色暗下来后,舱门开了,有人扔下来一瓶水和一个塑料袋,里面有一块变了味的三明治,许贞念喝下半瓶水,然后把三明治里面变了味的菜和奶酪取出来,把面包片吃了下次。
许贞念不但闻到三明治里的馊味,还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臭味。几天不洗澡加上呕吐物和舱内当便桶的一只水桶里发出的味,让她已经对味道产生了麻木感。
但正是她身上的味道,让小个子船员在住她喉咙后没有对她进行侵犯。
她一边吃一边流着眼泪,在心里说着,许知恩,等着我回来给你安葬。程吴涯,等着我回来给你道歉。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王珍秀才从楼梯上缓慢地走了下来。
她已经洗过澡还换了衣服,手里拿着一只苹果,走下楼梯后她把苹果递向了许贞念小声说:“你吃吧。”
许贞念忍住眼泪说:“对不起,对不起……”
王珍秀摇了摇头,把苹果塞到了许贞念手里,然后走到一边,坐了下来,茫然地瞪着前方。
许贞念慢慢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
王珍秀把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轻声说:“别为我难过,我很小的时候,就被人强暴过。”
许贞念有些吃惊地扭头看着她。
王珍秀噙着眼泪说:“我回家告诉了父亲,他把我打了一顿,并警告我不要说出去。我很小的时候他就逼我去酒吧工作,而且是那种外国水手去的酒吧。我的m语就是跟他们学的。他是个酒鬼,靠我在酒吧打工,做啤酒妹给他换酒喝。”
许贞念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背,她突然明白了,这世界,确实有一些人,不配为人父母。
许贞念小心地问:“那你的妈妈呢?”
王珍秀擦了下眼泪说:“她在我很小的时候跟别人走了,我想,她不敢回来找我,她知道那个男人会杀了她,就是那个被称为我父亲的人。”
许贞念悲从中来,哽咽着说:“我也是被我的父亲,出卖了。”
王珍秀叹息一声说:“他们当着我的面砍掉了他的手,然后我就下意识地说,我跟你们走。就这样我被他们像只小猫一样装进了麻袋,然后可能怕我半路上反悔吧,就把我弄晕了。其实他们不知道,对我来说,去哪里都一样。这个世界上,没有我的活路。逃离他,像我妈妈一样,也许我才能活下去。”
许贞念大概听了个明白,抓住了她的手坚定地说:“珍秀,咱们都要好好地活下去,才能见到想见的人。不要失去信心,相信我,我们能改变这一切。”
王珍秀抽泣着说:“我在酒吧工作的时候,喜欢上一个弹钢琴的男孩,他说,他要去m国留学,去bcm音乐学院,就在洛城。他临走时一直看着我,想知道我对他有没有动心。可他哪里知道,我心里有多绝望,m国洛城,音乐学院,钢琴手,卑微的我,如何配得上他?没想到几个月后我会以这样的方式到达洛城……”
许贞念无限感伤地靠在她肩膀上轻声说:“我有男朋友,他以前一直笑我傻,我以前从来不承认。现在我知道了,我是真的傻。但我相信,我能回到他身边。我还有个爱我的妈妈,爱我的姥姥,小姨,朋友,我刚考上大学……”
许贞念想到了魏老师,想到了她刚开始学的kd语,她心疼得一阵颤抖,努力克制着自己,用手狠狠地擦着自己的眼泪。
俩人相互依靠着,王珍秀扭头拿起许贞念握着苹果的手咬了一口,许贞念也慢慢咬了一口,俩人在船舱颠簸里静静地坐着,时间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一样。
许贞念从小个子对她的厌恶里找到了保护自己的方式,她把自己弄得比便桶还要有味,王珍秀都不敢靠近她了。
许贞念却得意地笑了。
小个子后来又下来了两次,但可能被许贞念吓到了,总是把食物直接扔下来就呯地关上了舱门。
王珍秀也没再被叫上去。
李明吉找过大副后,大副把水手长和小个子船员叫过去训了一顿。
这门生意船长当然是知道的,大副也知道,只有李明吉不知道。
青川号在几天后到达洛城的国际港口。
作为二副,李明吉负责货物的卸货的安全工作,他看着一只只被吊臂吊起的集装箱,突然感觉到了一阵莫名的悲伤。
那个冲出舷梯的女孩容貌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许贞念和王珍秀被装进了集装箱。
集装箱里已经有十几个女孩了,她们都像是从东南亚过来的,大部分又黑又瘦又小,缩在集箱里一角,哑雀无声。
许贞念被扔进去时吓了一跳,以为箱子里有一群看不清楚的什么动物,睁着一双双雪白吓人的眼睛。但接着她看清楚了,跟她一样,是一群人。
集装箱内又闷又热,味道比她身上的还要难闻。可能这群女孩十几天来一直就在这个集箱里生活着。
也就是说这条船上不仅有她和王珍秀,以及那个已被扔到海里的女孩,还有这群人。
许贞念是被他们从海天小卖部直接掳过来的,所以没有行李。那个死在舱内被扔下海的女孩原来随身还有只背包,这只背包一直被扔在舱内的角落里,许贞念拿过来看到了女孩的几件衣服,一只日用品袋子,几块巧克力,一包牛肉干,还有一只空了的钱包,里面有一张全家福,在钱包的夹缝里有个暗袋,里面居然还有一张身份证,原来女孩叫章美珊,只有十八岁,家在离许贞念老家延祥市五十多公里的一个小镇上。
许贞念看着身份证面无表情却目光清澈的女孩,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许贞念抱着这只包和王珍秀一起被关进了集装箱。
先前的那群女孩们保持警惕看着她俩。
王珍秀躲到了许贞念的背后,许贞念用力握紧了她的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群女孩们突然炸了窝一样叫了起来,十几个女孩拼命往集装箱门口挤来,把王珍秀和许贞念挤得都贴到了箱子上。
许贞念在人影乱晃中看到那头一个女孩口吐白沫,四肢乱颤着,然后头一歪就不动了。
许贞念正欲过去,王珍秀却一把紧紧抓住了她,同时惊恐地用胳膊挡住了自己的口鼻。
许贞念明白她的意思,可能女孩死于急性传染瘟疫什么的,这么狭小的空间内十几个人生活了十几天,什么病毒都有可能发生。
于是她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件t恤用力扯成两条,先给王珍秀把口鼻捂上,然后把自己的也捂上。
那群女孩乱拍着门大喊大叫着什么,但没有人理会,她们叫到了失声,然后有人开始痛哭,也有人学着许贞念和王珍秀,用衣服把自己的口鼻包了起来。
在一片混乱中,集装箱被吊了起来的感觉。
箱内的女孩更乱了,刚才的无声是出于惊恐,而一个女孩的突然发病与死亡将惊恐与绝望点燃了。
但集装箱晃悠着,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然后呯一声落了下来,巨大的冲击力让女孩们都摔倒在箱内,除了一直靠箱子坐着的许贞念和王珍秀。
许贞念在哭泣,叫喊与窒息的味道里,扭头看着箱子上一道窄窄的裂缝,外面漆黑一片,偶尔有几点灯光扫过来,同时她在裂缝里闻到了一阵不同于船舱里的味道。
那是大海的味道,那是她曾经和程吴涯跑到海边去找陈慧婷时,陈慧婷带他们去大海边玩扑面而来的,带着海洋气息的味道。
她扯下了鼻子上的布,贪婪地吸吮着这道细细的味道,眼泪再度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