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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那是一种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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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贞念做完证人,返回滨海前决定带程吴涯去看看姥姥,许贞念打姥姥家里电话,接不通,打小舅舅电话,小舅舅说,姥姥在家呢,村里的电话线让人剪了,也没人来修,其实就是移动通讯商逼着村民们买手机,用手机。

    姥姥拒绝用手机。

    许贞念和程吴涯坐着公交车往姥姥家赶,车一摇一晃的,还有农民抱着刚买的小羊上车的。

    程吴涯好奇地看着小羊,小羊刚能站起来,歪着脑袋也看着他,许贞念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奶糖咬了一小口放在手上,递到小羊嘴边,小羊立马舔了起来。

    程吴涯赞叹道:“你还会这个?”

    许贞念不以为然地:“我从小帮我姥姥养羊养猪,姥姥还养过貂呢。”

    程吴涯看着她说:“看来你身上还有许多我未挖掘到的秘密。”

    许贞念歪着脑袋说:“你不也一样吗?我们互相挖掘吧。”

    但是许贞念和程吴涯扑了个空,一直在家的姥姥这天居然不在家。许贞念知道姥姥藏钥匙的地方,在鸡窝里有个陶土盆,是给鸡下蛋用的,姥姥在盆下挖了个小坑,钥匙串就在那,家里人都知道。这样就算姥姥不在家,家里人回来了,都可以直接开门进去,不用被关门外了。

    但是这十几年来,这串钥匙几乎没人用过,只有姥姥锲而不舍,执着地放着。

    许贞念拿开陶土盆,果然看到一把钥匙放在那里,虽然有点生锈,但是许贞念一试,门还打开了。

    程吴涯看着擦得干干净净的土坑,看着一尘不染的家具,以及挂在厨房里那些大大小小陌生的,没见过的餐具,边看边感叹说:“你是在这里长大的?”

    许贞念熟练地烧上水,找到茶叶说:“对呀,我小时候这儿还有灶,有锅台,我有一次差点掉锅里被煮了,幸亏我小舅一把把我捞住了。然后我姥就在灶台上安了个栅栏。”

    程吴涯听得一脸震惊,许贞念看着他的表情却加码说:“还有一次,我和村里的几个小孩去麦场打秋千,我为了表现,单脚站在秋千上,结果被秋千抛向了半空中翻滚了两下然后大头冲下就掉了下来,正好有个村民拉着刚收的麦杆过去,我就从半空掉到了他开过麦场的拖拉机后面的麦垛上……”

    程吴涯有点醒悟说:“你骗我的吧?”

    她从秋千上被摔出去并不太高,而且麦场上到处都是麦垛。

    但她大头冲下掉到开过麦场的拖拉机后面也是真的,拖拉机拉着刚收到的麦杆也是真的。

    许贞念对程吴涯说:“我告诉你的意思是,我,长大不容易,能手脚全乎,眼不瞎,脸不破地站在你面前更不容易。”

    程吴涯马上点头说:“是是是,所以我要把你当成宝,弥补你以前吃过的苦。你吓唬我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

    许贞念狡黠地一笑说:“你一个被老鼠咬了一口要住三天院的人,拿什么经历来跟从狼嘴里抢下来的孩子比成长路上的惊险?”

    程吴涯想了想说:“我上小学时,全班去长江边野餐,我同学在我脚边被江水卷走了,我还想去捞他,然后我被老师捞上来了,他却没有。”

    许贞念呆了呆,然后说:“好,我知道了,每个孩子原来都是从鬼门关上回来的。所以能遇到的,都要彼此好好珍惜。”

    许贞念给他倒上茶,从柜子里找到姥姥放的榛子,核桃,俩人等了会,姥姥还没回来,许贞念打小舅电话,小舅想了想说:“她要是还没回来,你就打许大爷电话。”

    许贞念懵了说:“许大爷是谁?”

    小舅没好气地说:“许一脚,许大神,许能耐。”

    许贞念这才想起来,屯子里有一个瘸腿的老大爷,据说年轻时是个走江湖的,年纪大了才回屯子里养老的,许贞念很小的时候,他就常上姥姥家来给姥姥盖个羊棚,垒个鸡窝什么的。

    许贞念见过姥姥拿大条帚撵着许大爷满院子乱窜,但她不知道为什么。

    小舅后来说:“行了,你别打,我给打,你等着。”

    然后一会小舅打回来说:“老太太和姓许的去江北旅游去了,要三天后才回来。她说让你等她回来再走。我说你咋不跟我们说一声?她说她都出去好几次了,谁问过?你说这老太太,多能耐,自己跟老头瞎跑还猪八戒背钉耙——她倒打一耙……”

    许贞念大感意外,只好对程吴涯如实相告。

    程吴涯关切地:“姥姥出去旅行是好事啊,为啥你小舅舅听着电话里好像不太高兴?”

    许贞念脑袋有点大,只好说:“因为许大爷单身,我姥姥也单身。屯子里肯定有风言风语的,小舅肯定不乐意啊。”

    程吴涯说:“那不对呀,你姥姥和那个大爷都是单身,他们有权利谈恋爱啊。”

    许贞念想了想说:“可能屯子里的人觉得人老了,没有必要再谈恋爱了吧?像我姥那样,还只恋爱不在一起过日子的,那就是老不正经吧?可我咱觉得我姥咋那么勇敢呢?在屯子里直是独树一帜啊,你们爱说啥说啥,只要不让我听见,我就当没发生,但凡让我听见了,我撕烂你们的嘴!”

    程吴涯想了想说:“我说呢,你那么不肯低头的牛脾气哪里来的?找到根源了。”

    许贞念凑近他说:“所以,程吴涯我警告你呀,你现在离我远点,我最多打你一顿。但是我要陷进去了,你要想逃,那我就不客气了。”

    程吴涯再往前凑近了,几乎贴着她的脸说:“求之不得……”然后用力咬住了她的嘴唇。

    许贞念被程吴涯压倒了,但她用力坐了起来,慌乱地推开他说:“姥姥不回来,我们走吧,现在走还能返回县城,然后坐最后一班的大巴回延祥。”

    程吴涯躺在坑上不起来说:“我还没睡过坑呢,念念,咱们明天再走吧。现在都快三点了,万一公交车赶到县城晚了,没大巴回了,咱们岂不是更惨?还不如明天上午早点走……”

    许贞念上来一把拉他起来说:“姥姥不在家,家里没大人,咱们不能住这儿。你给我起来。”

    程吴涯有心要赖在坑上不起来,许贞念是拉不动的,反而被他一用力扑到了他身上,许贞念红了脸,挣脱了程吴涯的搂抱,跑了出去。

    程吴涯赶紧追了出来,许贞念在院子里等着他,程吴涯拿起两人的背包磨磨蹭蹭走过来一脸的不高兴。

    许贞念不理他,走过去把门锁好,又把钥匙放到了鸡窝里,然后走出院子,等程吴涯出来再关院门,所谓院门,就是半人高的篱笆墙。

    程吴涯慢吞吞走了过来,许贞念一把拉他出来,拉上篱笆门,别上。

    俩人在村头等公交车,屯子里的公交车没有个精准的时间表,一般隔个一小时就来一趟,然后摇摇晃晃到县城长途车站。

    等公交车的时候,程吴涯还拉着脸,许贞念从口袋里掏出奶糖递给他,程吴涯佯装生气,扭头不理她。

    许贞念剥了糖纸把牛奶糖咬在嘴上转到他面前,程吴涯又把头扭到一边,许贞念又跑到另一边,程吴涯终于忍不住把用嘴把她的糖“抢”了过来。

    公交车没来,雷雨倒先来了。

    姥姥家的屯子不在山上,但在山脚下,那夏天的雷雨说来就来,而且没有任何征兆,可能十分钟前还阳光灿烂,但转瞬间,乌云从山涧迅速堆积,风云涌动间,一道闪电过后,大雨就倾盆而下。

    许贞念听到山那边响起雷声,脸上一愣,接着看到闪电在山顶打过,照亮了整个山头。她一把拉过程吴涯说:“快跑!”

    许贞念拉着程吴涯转身就往回跑。从村口穿小路回姥姥家也就五十多米,但是许贞念和程吴涯刚走了二十多米,雨就铺天盖地下了起来。

    雷电夹着大雨,似乎还有冰雹,打得两人都睁不开眼。程吴涯比许贞念跑得快,他还记得路,当然他心里更有一种热切,所以他反而拉着许贞念在跑。

    俩人一路跑回姥姥家,许贞念摸到钥匙开了门,俩人已经全身都淋透了。

    进了屋,因为雷雨的原因,屋里一片漆黑,许贞念打开电灯,灯亮了,然后又啪地一声,什么地方窜出了一团火花,瞬间没电了,许贞念吓得一哆嗦,程吴涯赶紧抱住了她说:“没事,可能跳闸了。你知道电闸在哪吗?”

    许贞念先摸出了打火机和蜡烛,俩人在厨房找到了电闸,但是保险丝没有烧掉,那就是可能线路烧坏了。

    许贞念透过窗户发现,屯子里都停电了。

    俩人都浑身透湿,姥姥家只有厕所没有浴室,许贞念小时候都是姥姥拿大塑料盆给她洗的澡,长大回来洗澡就是在厨房用那个大塑料盆舀着水洗的。

    许贞念感觉到浑身发抖,赶紧烧上热水,姥姥家已经没有灶台了,现在屯子里的人烧的都是瓶装液化气,只有少数人家还坚持烧柴。

    许贞念让程吴涯也到灶前站着,这样能感觉到灶火的温暖,别冻感冒了。

    程吴涯走过来从背后搂住许贞念,俩人身上都湿透了,程吴涯再拥抱着她,那冰凉的感觉在两人中间像一垛墙一样,程吴涯伸手就去脱许贞念的衣服。

    许贞念用力捂住了衣服回头看着程吴涯,程吴涯被她看得脸先热了,窘迫地说:“不是的,我没有,我只是怕,怕你冻着了……”

    许贞念一声不吭走到了里屋,摸黑翻出了自己以前放在姥姥家的旧衣服,还给程吴涯翻出了小舅以前穿的旧衬衣,然后拿来毛巾,从厨房门后搬出来大塑料盆放在屋中间,倒上凉水和热水,兑好,对程吴涯说:“你先洗吧。我再烧上水。”

    程吴涯赶紧说:“哪有男生先洗的,你洗吧。我去里屋呆着。”

    许贞念轻声说:“里屋门没有锁。”

    程吴涯呆了呆说:“我,我,我不会进来的。”

    许贞念没动。

    程吴涯想了想,推开厨房门说:“那我去外面站着。”

    程吴涯走出了厨房,外面还在下着大雨,而窄窄的屋檐形成了一个水帘,那雨比外面还大。

    程吴涯抬头看着水帘,刚捂干点的地方又被浇得透湿。

    许贞念过来拉他说:“你快进来,你傻呀。”

    程吴涯被她拉进厨房,略有不悦地说:“你不相信我。”

    许贞念抬头看着程吴涯,眼里噙着泪花。

    程吴涯慌忙说:“念念,我没,没,没想欺负你。你放心,我们会有那么一天,但不是现在……”

    许贞念抱住他哽咽着说:“我突然想,如果有一天我还是会失去你,那我怎么办?”

    许贞念因为寒冷,也因为这突如其来假设的悲伤而呜咽和颤抖着。

    程吴涯信心十足地:“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除非我死了……”

    许贞念用自己的嘴唇堵住了他后半截的话。

    程吴涯轻柔地回应着她,他们现在知道如何以吻来表达内心对对方的爱意与炽热,也知道如何去回应对方的渴求与索取。

    许贞念洗完澡,又烧上水,让程吴涯洗,自己跑到里屋,找到了姥姥的电热毯,姥姥也很久不烧坑了,她说烧坑有坑味,人身上有坑味,就走不出这屯子了。

    许贞念躺在暖暖的坑上,听着外面的倾盆大雨和程吴涯洗澡哗哗的水声。

    程吴涯穿好衣服走进来,发现他的被子被推得远远的,他和许贞念一个在坑的这头,一个在坑的那头。

    程吴涯钻进被窝,终于觉得暖和了过来。

    窗外依然电闪雷鸣,屋里有时一亮,但随即又是漆黑一片。

    风声雨声拍打着窗户和屋顶。

    “许贞念,你小时候就在这坑上也是这么听着风雨声吗?那时候你在干嘛?”

    “有时候就坐在姥姥怀里听她讲大仙啊,鬼啊,玉面狐啊那些民间传说,有时候就趴在窗上户上看大雨,想着外面还有人在雨里奔跑吗?他会不会一边跑一边哭呢?我妈妈在哪里呢?她有雨伞吗?”

    程吴涯侧过身看着坑那边的许贞念,许贞念也侧过身来看着他。

    “那时的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孤独?”

    “……不是孤独,是害怕,害怕失去姥姥,失去妈妈,害怕在这世界上一个人活着。”

    “那现在你还害怕吗?”

    许贞念含泪微笑着说:“现在,更怕了,怕失去这一切,怕失去你。”

    程吴涯往前一探身,抓住了许贞念的胳膊把她从坑那头拖了过来,许贞念挣扎了一下,还踹了他一脚,但是,程吴涯紧紧搂抱着她热烈而又轻声地说:“念念,你不会失去我,我也不会失去你。就算失去,我们也要坚定地把对方找回来。世界再大,我们总能穿过世界找到彼此。余生,我们都要坚守地守在一起。”

    许贞念因为害怕,在颤栗,其实程吴涯也很紧张,对他们来说,探索对方身体的秘密都是人生的第一次,那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地方,那是他们的伊甸园,那是他们需要携手才能到达的地方。

    青春原来是一种撕裂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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