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少师之实
陆渝邻讲的是一个关于钓竿的故事:
一位老人在河边钓鱼，一个小孩走过去看他钓鱼，老人技巧纯熟，很快钓了满满一蒌鱼，老人见孩可爱，要把这整蒌鱼送给小孩子，小孩摇摇头。
老人惊异地问:你为何不要？
小孩回答:我想要你手中的钓竿。
老人问:你要钓竿做什么？
小孩说:这蒌鱼没多久就会吃完的，要是我有钓竿，我就可以自己钓，一辈子也吃不完。
陆渝邻讲故事很有感染力，声情并茂，把老人的不解，小孩的童真演绎得淋漓尽致！
太子姜睿听呆了，东宫的少师、少傅从来都很严肃，一板一眼，让他读，再讲解，让他背，再释义，枯燥无味，课还可以这么授的？
陆渝邻微笑:“殿下能说说你对这个故事的看法吗？”
“这小孩很聪明，只要有钓竿，就有吃不完的鱼。”
“是吗？”陆渝邻意味深长。
“有了钓竿，就可以一直钓鱼，有了权利，就可以应有尽有……”姜睿有些迟疑。
“给你一支军队，就可以打胜仗吗？给你一块土地，就不会饿死吗？给你一个国家，就可以一辈子荣华富贵吗？皇上将来把皇位交到您手里，您只需要坐在龙椅上，国库就会财源滚滚吗？太历就会国泰民安吗……”
随着陆渝邻的追问，姜睿脸色逐渐苍白。
“如果殿下能想明白其中的关键，那么为君之道就明白一大半了。”
姜睿脸一阵红一阵白，从小到大，少师少傅们都夸赞他聪慧，可今日，父皇找来的临时少师却说他答得不对。
“今日授课结束，希望下次殿下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今日没啥政务，陆渝邻也不想坐在中书省，和廉大人打了声招呼准备出宫去。
赵棠追上来，“庙会那姑娘是开国侯郑源的外孙女姚甄。”
“上门提亲了？”
“还没。”
“能在不提亲的前提下见面接触吗？”
“亲都不提见面干什么？”
“互相了解呀，看你是不是喜欢她，她是不是也喜欢你呀，互相喜欢才提亲，两情相悦成亲的夫妻才幸福啊！”
赵棠像看怪物一样看他:“自古以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先看自己喜不喜欢的？”
“那要是父母给你找一个完全不能聊到一块、性情又刁蛮的媳妇，你俩天天相看两相厌，你高兴呐？”
好像是这个道理耶！
“那我让母亲开茶话会邀她们上门，趁机和她聊聊？”
“你要注意保护好姑娘名节，慎明，我希望你将来的媳妇是你喜欢而且愿意娶的，就像明礼一样！”
“我懂，对了，那尚远侯姬家没有缠上你吧？”
“请冰人去了陆府三天，我没见，应该作罢了。”
“被那刁蛮小姐缠上可不好受，冰人带来赵府的画像就有她。”
“别担心，谁能强迫我？”
…………………………
回太子府的姜睿把这个故事原封不动地讲给少师听:“……先生，您觉得这小孩说得对吗？”
“对呀，钓竿是获得鱼的工具，只要手中有钓竿，就可以选择什么时候钓鱼、钓多少鱼……”
少师讲的姜睿明白，他也是这么想的，但还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因为陆侍郎的几个追问自己却回答不上来。
这一晚，姜睿翻来覆去没有睡着，一直在思考陆侍郎的那几个问题。
第二日一早，少保在校场指导他射箭。
举臂、抬手、拉弓、瞄准、松手，箭“嗖”地一声出去，正中靶心。
他看向远处的靶，再低头看看手中的弓，似乎悟到了什么，可又无法描述。
他又抽出一支羽箭，挽弓射向对面屋檐下的灯笼，“夺”，箭穿透灯笼插在柱头上。
脸上一阵欣喜，转身出了东宫。
“父皇，儿臣想见陆先生。”姜睿心中已然认定陆渝邻是他先生了。
常公公踩着小碎步，跑到中书办公院子:“陆侍郎，太子殿下有请。”
咦，这小子这么快就悟到了！
“先生！”
“想通了？”
点点头。
陆渝邻眼含赞许:“说说。”
“今日练箭，突然悟出，有弓箭并不一定能射中靶子，只有技术好才能射中靶子，同理，光有钓竿并不一定能钓到鱼，但如果有钓技，就一定能钓到鱼……”姜睿很兴奋。
“如果一个人有精妙的剑术，用木剑也能战胜敌人，跟手中握的是不是宝剑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殿下就以钓技为题，写一篇策论吧，下次授课交给我。”
“多谢先生！”姜睿目送陆渝邻离开。
元月二十，朝日，发生了一件稀奇事。
诸位大臣启奏完毕，常公公刚想高喊“退朝”，尚远侯姬蘅站出来。
“臣想请皇上为小女姬瑶赐一桩婚事。”
这可稀奇，历来是皇上主动为功臣或皇室联姻赐婚，今日大臣请皇上赐婚还是头一遭。
尚远侯府为太历江山立下过功劳，因此姜瑱上位不久，将尚远侯府三姑娘赐婚给宣王姜堰作正妃。
他把王公子弟过了一遍，好像只有胞弟姜誉适婚，难道尚远侯府姑娘要再尚一亲王？这荣宠是不是太过了？
姜瑱还在天人交战:赐给誉儿还是不赐？
姬蘅却解了他的为难:“皇上，自庙会那日小女见了陆侍郎后，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当父亲的总不能见女儿忧思成疾，故臣想请皇上为陆侍郎和小女赐婚！”姬蘅说得理所当然。
眼下陆侍郎是块香饽饽，有女儿的人家都想把他收入囊中。
陆渝邻冷笑，还以为已经作罢，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不惜用女儿的名节迫我就范。
给你台阶你不下，真以为小爷我不敢得罪你？
“皇上，微臣早些年间曾遇到过一位得道高僧，他说微臣今生无妻，起初臣并不相信，去岁龙山寺上香，元空大师也这样对臣说，臣伤心了好久，然后释然，无妻就无妻吧，索性陆家还有大哥和小弟，不至于断了香火。”说是释然，但声音中那丝难过众人还是听得分明。
今日的赐婚实则是一场逼婚，逼得陆侍郎将伤疤自揭于众，殿中的大臣很多都不免同情起他来。
“庙会那日，元空大师来国清寺做法事，臣又遇见，出大殿之时，元空大师对臣说:陆施主今日会命犯桃花。如今看来大师说得真准，当时大师还说了一句:一定要拒绝，不然姑娘会死于非命。皇上可以去请元空大师来问问，臣还不曾将这些告诉祖母和母亲，不然她俩不知多伤心……”语气低沉，悲伤溢满大殿。
不怕死的就来。
众人开始半信半疑，尤其是姬蘅和宣王，那是决计不相信的，可这元空大师乃太历有名的高僧，皇家经常请元空大师作法事，陆渝邻不至于撒这个谎，因为元空大师在京郊，如果是谎言，一戳就会破。
要说姜瑱是不愿意陆渝邻和姬家结亲的，姬家已经和宣王结亲，再添上陆渝邻这一桩，等于给宣王增加了一道助力。
“姬侯，这婚还要朕赐吗？”姜瑱也对陆渝邻注孤生的命运感到惋惜。
姬蘅不惜用小女的名节来强迫陆渝邻，哪知是这样一个结果，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不用，想来也怪陆侍郎，明明注定孤寡一生，庙会那日还要帮小女挂福带，引得小女……”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陆渝邻翻了个白眼，将姬家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不要脸真的是一家家的出吗？
“侯爷是不是搞错了，微臣谨记元空大师的告诫，姬小姐求帮忙的时候微臣就拒绝了，是姬小姐一而再再而三的拦住在下。”陆渝邻再不想给他面子。
众臣暗笑:姬家姑娘不检点，拦住陌生男子，反倒怪别人。
姬蘅气得差点晕过去。
常公公此时一嗓子:“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