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投向湖里的第二块石头
工部储尚书,向皇上上了一道密折,陆渝邻作为技术总顾问带着工部的两个技术人员和骠骑营的一个校尉两个士兵出了京城,去哪里,京中的人不知道。
这支队伍中多了一个人,谁都没觉得怪异,还以为是请的民间艺人。
在他们离京之前,早有两支人马去了磁州,陆一带了五人,楚王也派了五人去,他们并没打照面。
磁州,馆传。(古代驿馆的一种)
馆传的谒者罗楚仔细查看陆渝邻的文书凭证、腰牌,随后交给他。
“陆大人这边请,下官罗楚负责大人在磁州的起居出行安排。”
“罗大人有礼了,邻自行安排即可,罗大人可忙别的公务。”
陆渝邻跟在他后面,四下打量,这有些类似于宋朝以后的驿馆。
馆传很大,甚至还有农田,稍远的地方种着玉米,才刚抽穗。
近处几畦蔬菜。
“罗大人,我是第一次来磁州,罗大人可否介绍一下本地的风土人情?”
“磁州陶瓷特别多,比较出名,官府还设了座官窑在此,民窑也多,磁州的柿子特别甜,陆大人要是晚来两天柿子就下市了,在下等会儿安排人送些过来……”
京城来的官员,罗楚安排得很细致,同来的技术人员和骠骑营士兵都安排得妥当,马匹也有专人照应。
除了陆渝邻,其他的人一人间房是不可能的。
夜晚两个士兵轮流守夜,罗楚从而看出这陆大人年纪轻轻来头可不会小。
虽然文书上说是工部的技术顾问,恐怕……
第二日,陆渝邻带着两个士兵去了县衙,让县令开张全县通行的凭证,县令显然接待过很多工部技术人员,根本不刨根问底。
从县衙出来,他看到了陆一留下的记号,对身后的士兵说自己要去买些香料,野外露宿时可以带上,食物才有味道。
士兵就在门外,他进了店铺,陆一站在一袋花椒面前,正捏起两颗花椒放到鼻子上去闻。
他走过去:“兄台闻着这花椒怎么样?”
“还行。”
“麻不麻?”
“还没尝。”
陆渝邻拈起一颗放嘴里嚼了两下:“嗯,麻,可以买。”
“公子准备买二两还是三两?”
“花椒二两吧,还得买些其它的,要先去兰山,两天到吧,还得多准备点干粮。”
陆渝邻拿起旁边的纸袋,买了花椒称好,让掌柜的磨成细粉,又装了辣椒粉,盐,八角粉……
提着几个纸包出来,又去买了很多饼,士兵还是很有眼色,连忙接过去拎自己手上。
街边一个衣衫破旧的老农,面前放着一个背蒌,背蒌里搁着一株灌木,地上放着一个打了很多补丁的布袋。
深秋的早上,在这靠近北边的小城,晨风中的老农却只着了一件也打着很多补丁的衣服,有的地方还破着,脚上穿着草鞋,裸露在外的皮肤比那灌木外皮还黑。
额上还冒着汗,显然是一路赶早来的。
老农眼巴巴地看着行人,希望有人停下来看看他的东西,可过往的人没有一个往老农面前看一眼,老农眼里的星子渐渐黯淡,化为一片浑浊。
陆渝邻一阵心酸,瞄了瞄不远处有家布庄,招牌第一个字被前面一家的幡布挡住了。
“你们俩等在这儿。”
说完朝布庄走去。
“掌柜的,来两套粗布衣服。”
穿着华服的俊美公子,却开口买粗布衣服,多少让人奇怪。
布庄里的客人纷纷看过来,招待客人的掌柜也转头看了一眼又转回去,过了半秒又急忙转过来,让伙计招呼客人。
掌柜从人群挤出来,又看了看陆渝邻:“公子,公子可是姓陆?”
陆渝邻大惊:难道自己身份暴露了?
暗自懊恼,都怪同情心作祟,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他不露声色:“掌柜是不是认错了?”
掌柜又看了看他的脸,低声咕哝:“真的很像啊?”又不死心道:“我们东家姓高,不知公子听说过没?”
“姓高?高郁林?”
掌柜点头。
陆渝邻脸上的肌肉放松,将掌柜拉到没人的那一边:“你是如何知道我姓陆的?”
“我们少东家每个铺子都送了一幅陆公子的画像,所有掌柜都必须记住陆公子的长像。”
原来是这样。
“公子要粗布衣裳干什么?我去把店里最好的衣服装两套就是。”
“不,就要粗布的,记着,别对任何人说我在磁州,包括你家公子,我有公务在身。”
“绝对不会说的。”掌柜装了两套衣服。
当着外人的面,陆渝邻付了两百文钱,掌柜刚想推辞,他朝那些客人看了一眼,掌柜秒懂,收下铜钱。
掌柜拿着鸡毛掸子,状似掸灰尘,从门口遥遥看到陆公子朝一个路边摊走去。
“老伯,你卖的这个是什么?”他指着老农的布袋。
终于有人问了,老农眼里星光点点,还有一丝激动,语速有些快,可说的话陆渝邻却没听懂,显然说的是方言。
“公子,他说那个是黄耆,可以止血治伤的。”士兵甲的老家是磁州的,他连忙翻译给陆渝邻听。
“哦,原来是中药,那这个呢?”他指着背篓里的灌木。
士兵甲用方言问老农。
“这个是百结,开的花很香。”
“问他怎么卖?”
老农边说边比划,有些激动。
“公子,他说不知道,让我们看着给,家里老婆子病了,想吃颗糖,他走了二十里路才到这里,希望能卖到可以买糖的钱。”
热气冲进眼眶,他穿的是窄袖的衣衫,用布包挡住,抹了一下眼睛。
“跟他说,东西我买了,背着跟我走。”
老农半信半疑,万一不给钱呢,可这公子看着也不像坏人,还是跟着走了,并没走多远。
“问他要买什么糖?”
糖果铺门前,陆渝邻带老农进店铺。
各种甜香蹿进鼻子,老农看花了眼,想伸手摸摸,看看自己的手又收回来。
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品种的糖,没闻过糖香味,老农吸吸鼻子。
“站退点,可别打翻了。”掌柜出声,他一看老农的样子就买不起,只是来看的。
老农真的不知道老婆子想吃什么糖,他们压根都没吃过糖。
他有些无措的看看陆渝邻。
陆渝邻笑笑:“掌柜的,每样给我来五两。”
掌柜以为自己患了耳疾听差了,“就是五两,快点。”
“好咧。”掌柜忙招呼伙计。
加上糕点才七八种,全部才四百文钱。
的确,对于陆渝邻来说,四百文都不是钱,可对于老农来说,他一年也挣不了四百文。
从糖果铺出来,他让另一个士兵接过中药和那棵百结,把糖和衣服放他背蒌里。
让士兵甲告诉老农,注意看好背蒌里的东西,别让人偷了去。
然后摸了几颗碎银,大概有二两,捏在手里,拉过老农的手,放在他掌心,另一只手马上将老农的五指覆拢去握住银子。
能帮的只能这样,天下如老农一般贫苦的何其多,他还能每一个送二两银子?那下次呢?明年呢?
善良和好心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唯有提高农民的收入才是王道。
“看好自己的东西。”陆渝邻转身就走。
他没看见的是,老农两眼泪花,朝他的背影深深地作了三个揖。
高记的掌柜,在门口看了个大概,终于理解少东家为何要所有掌柜记住陆公子的长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