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震撼人心正气歌
门卫来禀报，云林学馆伍云甫求见，张少吉便命人带到后花园的烧烤大会现场来。
伍云甫年近六旬，须发斑白，一身朴素的青袍，却腰板挺直，自有一股清正儒雅的气质。老爷子听带路的家丁说那个腰系围裙正蹲在石板灶前翻烤肉片的年轻人就是楚王，不觉有些愕然。
张少吉起身拱手：“伍老先生来访，本该到书房叙话，无奈一时分身乏术，还请见谅则个。”
伍云甫躬身见礼：“王爷言重了。”
张少吉便请他到席子上坐下，亲手递给他一副筷子，说：“老先生先尝尝我烤的肉滋味如何！”
伍云甫见到面前还跪坐着两位美女，对他点头见礼，虽然觉得有点不便，却也不好说什么。
那边的柳絮儿见到王爷有客，便跑过来替他烤肉。张少吉便也在伍云甫旁边跪坐下来。他对于这时人们的这种坐姿颇觉不习惯，不如盘腿坐着舒服。不过有身份的人一般是不会在他人面前盘腿而坐的，那样会让人感觉无礼。
在张少吉的连声劝让之下，老先生便就着蘸料吃了几片肉，连连称赞是世所罕见的美味。徐美琳得意地说：“这可是我表哥独创发明的新吃法呢！”
老先生连连点头。然后说道：“老朽今日登府拜见，是要感谢王爷对鄙馆的资助之恩，解了老朽的难处，也让向学的士子们能够继续有个栖身求学之所。听柳长史说，王爷行此善事却不欲为人知，不知何故？”
张少吉摆手道：“些许钱帛何足道哉，老先生无须挂怀。我之所以资助学馆是敬佩老先生的义举，不想以此图名。”
“原来如此，王爷襟怀令人感佩！今日登门还有一事，学馆每月逢初五之日会举办一场诗会，如果王爷有兴致不妨来看看。”
“哦，那我一定会去见识一下士子们的文采风流。”
徐美琳一听有热闹，顿时来了兴趣，便说：“老爷爷，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呢？”
伍云甫看着张少吉说：“不知这位小姐是……”
张少吉说：“她是我表妹，镇国公的长小姐。”
徐美琳一本正经地说：“我注定是要嫁给吉哥哥的。”
“原来如此，既然徐小姐有兴趣，只管来看便是。小女也会在诗会上帮忙，到时可以陪陪小姐。”
“太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徐美琳不禁拍手，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一旁的徐芍红看了一眼张少吉，忍不住眼神里的笑意。张少吉只能微笑摇头，为小表妹的童真率直。
过了一会，徐芍红伸手招张少吉到身边，附耳说道：“听说你给琳儿讲了白雪公主的故事，还吃了她的舌头？”
张少吉一下子僵住了，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心说这个傻孩子，怎么什么话都跟别人讲啊？
看着小姨那似笑非笑、充满了揶揄戏弄的表情，他只能装傻充愣地啊了一声，转过脸去对着伍云甫说：“这里人多嘈杂，对伍先生太不恭敬了，不如跟小王到书房坐坐如何？”
伍云甫连忙说道：“王爷太客气了！”
于是张少吉便吩咐柳絮儿照顾好两位女客，自己则站起身来，然后躬身搀扶伍云甫起来。伍云甫没想到他对自己如此恭敬，感动之余更感受到了他礼贤下士的诚意。
两人一路慢行，闲说着话。张少吉询问伍云甫身体可好些了，前几日听说他卧病在床，不免悬心。因为往日不曾去拜望过，恐贸然登门拜访太过唐突，这才让王府长史柳忠去探望。
伍云甫虽然是一个从不阿附于权贵的有风骨的文人，对楚王的这般厚爱也不免有受宠若惊之感，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用言语表达内心的感激，只能连声道惭愧。
到了书房，宾主落座。张少吉唤人上茶，进来的是春杏。原来是她见王爷离开后花园，而大家都聚在那里，怕没人听唤就跟来了。
张少吉对伍云甫说：“我知道先生博览群书，阅尽古今经典。我这里得益于皇家藏书，有些前朝文人的诗赋文章，一般人恐不多见。先生若是有兴趣可以看一看。”
伍云甫本就是爱书成痴之人，看到三面墙壁书架上摆得满满的书籍，早就心里发痒了。听到王爷这样说，便道：“既如此，老朽就不客气了！”
“先生请自便！”
伍云甫起身直奔书架，如饥似渴地翻阅起来。他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读书，尤其喜欢古今珍本及世所罕见之书。虽然他的财力大部分用在了学馆的经营上，没有太多的余钱用来买书，但是学生故旧都知道他的这个癖好，谁弄到了好书都会拿给他看。饶是如此，他仍然常常感叹没有可读之书。
他只顾着翻书，浑然忘却了身外事，忘却了身边还有一个王爷在陪同着自己。
张少吉坐在书桌前一边喝茶一边跟春杏混闹。他想拉春杏一同坐下，春杏却由于有外客在， 不想失了规矩，执意站在一旁伺候着。张少吉只能对她时不时地扯一下手，捏一下腰，令她不胜其扰又不敢出声。
伍云甫看到书架上塞了一些纸卷，便抽出来一个，展开观看。情不自禁念出声来：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岂有他缪巧，阴阳不能贼。顾此耿耿在，仰视浮云白。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全文读罢，伍云甫被深深地震撼到了。沉思半晌他才回过神来，转身向着张少吉道：“不知这篇大作是何人所作？为何老朽从未得见？”
张少吉早就听到了他的诵读声。这是他在禁足期间想着要适应当下的环境，便开始练习毛笔书法，凭着记忆写出的一首不完整的南宋文天祥的《正气歌》，其中还有大段内容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当然，这时候的人是不可能读过这篇后世作品的。他犹豫了一下，便厚着脸皮说道：“这是小王所写。因为夜读史书，有感于古往今来的忠臣良将、仁人义士之事迹，一时文思喷涌，一气呵成，仿佛是被不知何人附体了一般。写罢之后第二天再看，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所写啊！”
伍云甫神情庄重地点了点头，说：“这就是所谓的有如神助吧！没想到以王爷的年纪竟然能够写出如此力透纸背的诗作，实在让人肃然起敬啊！不知这篇诗作可有题目？”
张少吉沉吟了一下说：“我准备称其为《正气歌》，不知当否？”
伍云甫不由得叫了一声：“好一个《正气歌》，可谓是冠绝古今、振聋发聩的佳作，我辈修身立世之圭皋啊！老朽斗胆请王爷将此诗让我带回去，作为学馆之馆训，让所有的士子都以诗中所颂扬之人物为楷模！”
张少吉迟疑了一下，说：“小王写此诗之时心神过于激荡，或许有些用典不当之处，需要再斟酌一番才行。”
伍云甫闻言点点头，说：“我读此诗也有一点不解之处，何为张睢阳齿？何为颜常山舌？”
张少吉想了一下就明白了，这两个典故都出自被抹去了的盛唐之后，对于虞朝的人来说是没有经历过的历史，也是这首诗中不合时宜的诗句。
“在张、颜二人都是我在军中所认识的人，都已经壮烈殉国了，将他们跟古今众多忠臣良将相提并论或许不够妥当，但却是我的真情实感啊！”
“既是如此，有何不妥？以老朽看来，此诗字字珠玑，不必更改，亦无须修饰。”
既然伍云甫这么说了，张少吉也不好再找借口推却了，便让他将自己所写的这篇不完整的《正气歌》文稿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