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翠宫饭店

    “上厕所再回到座位时，千万要把茶杯里的水都倒掉，因为可能有人投毒。”

    ——秦坤石1992年5月8日谈心

    翠宫饭店，对大家来说，宛若世外桃源。

    闹中取静。

    两层高不大的饭店，坐落在一条东西双向的道路旁边，距离中关村很近——西行不远是十字路口，向北就是中关村那条拥挤喧闹的街道；交通十分方便——东行一段是立交桥，向南就是通往市中心的方向。门前这一条道路不是主要干线，虽然宽大平坦，但是车辆寥寥，甚至行人也稀少。高高的天空，明媚的太阳，白色的云朵，清新的空气，麻雀的轻叫，这里真是难得的幽静。

    自成一统。

    浅绿色的整体建筑，像一个通体大剧场。铁栏杆围起的方形的院落，面积不是很大，车辆停放很少，大部分空余。踏上圆弧形的黑色大理石台阶，男门童推动着转门，就进了前厅，女接待在服务台后微笑。再走进去就是大堂，最醒目的是那一张台球桌，仰头看到高高的屋顶，垂着点点明灯，两层的客房都在两侧，一层门对台球桌的那两间，已是世纪公司。饭店生意不好，客人不多，于是，这里就成了世纪公司这些年轻人的天下。敞开着房门，在大堂里来回走动，大声说话。

    温暖舒适。

    即使天气晴朗，如今毕竟是冬季，外面还是寒冷，但是饭店里的空调，让这里总是四季如春。从进入这里的第一天起，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讲究起来，穿起西服，打起领带，外套里只穿薄毛衣或者衬衫，还感到浑身暖气洋洋。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步履无声又轻盈，遇见到的服务员谦卑避让，在一边点头问好，不觉心热耳烫，让人有醉酒的感觉。就连刚从老家小镇过年回来的杜小江也是焕然一新，穿了一件崭新的衬衫，春风满面，走路昂首挺胸，脚步更加铿锵有力。

    特别一点。

    那就是这两间房子，曾经是张亢虎办公的地方……。想到这，所有人的心里难抑激动。秦坤石并不了解张亢虎到底是谁，但是通过其他人谈论这个名字时候，那表情，那语气，那神态，便知道这是一个商界巨子的伟岸身影，而且一个多月前就如同他现在一样，投影在脚下这张棕色地毯上。这些日子，他总是笑眯眯地站在房间里，把香烟端在手指中，大口地吸着烟，志得意满。

    春节假期刚过，许多公司还没有正式上班，这几天，大家来到公司。

    因为事情不多，多是在一起休闲谈天，享受饭店内不一般的感觉。大家唯有的一个小烦恼，就是杜小江捧着从老家带回的那几袋糖果，只要有人露面，无论是公司的人还是客人，他都马上迎上去请人品尝，即使尝过的人还不放过，盛情再三，没完没了的。

    大家齐说：“不要了，不要了！尝过了，尝过了！”

    杜小江道：“再多吃点！俺们老家的特产，老好吃啦。”

    齐迟嘴里含着糖，表情痛苦又无奈，对身后又赶上来的杜小江说：“我靠！你还让不让人活了？我这嘴里还没吃完呢，你又来了，这是今天第五遍了。这糖是你大街上拣的吧？偏得送干净利索？说不要了，你还围追堵截地硬给。”

    杜小江说：“咋是拣的呢？花钱买的呀。齐哥，要不你再拿些带回家吧！”

    后来，只要一见到杜小江，大家就四处纷纷躲避，连眼光都不敢与他对视。

    于是，杜小江不再纠缠大家，把那些糖果袋分别放置在两个房间桌子上的明显位置，将袋口打开，露出糖果，然后自己轻步退出房间，大家看到后都哭笑不得。不久，秦坤石发觉这些随处可见的糖果，竟然与办公气氛极不相符，马上批评制止，杜小江才把糖果都收了起来。

    这天上午，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房间，投在秦坤石的整个后背，使他头顶和肩头泛着光环，举手投足闪烁着耀眼的光轨迹。

    他穿着天蓝色的鸡心领毛衣，脖底露着黑色的领带，坐在软皮靠椅，西服上衣搭在椅背上，黑色皮包在脚下靠着椅子腿，黑色手提电话放在身边的桌边，一包红色的万宝路香烟放在面前圆桌上。

    秦坤石正专注地讲着什么。

    秦坤石讲起话来，总似在对几个人进行小范围的演说，表情严肃认真，聚精会神，一字一句。尤其是姿态和手势最为独特：身体前倾，脖子探出，左手在腰前，夹着冒烟的香烟，右手举在鼻口前一寸的距离，拇指、食指和中指捏在一起，轻轻晃动，好像将所谈的问题，准确地拿捏在其中。

    在他对面的长沙发，坐着三个比他约莫大十岁的男人，望着太阳光线包融着的秦坤石，已经听着如醉如痴。

    这三个男人都是蔚青青哥哥的同事，刚同蔚青青哥哥一道辞掉工厂的工作，合伙开始创业，原本今天是来请教计算机绘制工程图的问题，杜需沙特意安排秦坤石接待，不想，技术问题只谈了五分钟，话题不由转到怎样办公司，秦坤石一口气讲了一个小时。

    “你说的那些细致的规矩，都是你们自己定的吗？”一个人问。

    “是需沙先写出来，我们大家再讨论，然后就成文件。公司嘛，必须有公平的规则才能运行。”秦坤石点着头，把手里的烟放到圆桌上烟缸上。

    “看看人家！”三个人面面相觑，嘴里啧啧赞叹。

    “人是关键！只有规矩不够。”秦坤石再次举起三个指头说，“我自己总结，大家都应该具备的基本条件是，勤奋的精神，工作的能力，还有君子的人品。当然，还要大家齐心合力，相互配合。”

    “说得好！”三个人心悦诚服地说，“你真是给我们几个人上了一堂课呀！”

    “最最重要的是——技术！”秦坤石把三个指头在嘴前捏得更紧，“搞计算机和工程都一样，一招先吃遍天。我是搞技术出身的，在公司里，就是负责技术。”

    “我们回去要向你们学习呀！”三个人齐说。

    “以后多多合作。”秦坤石又点燃一支香烟，画龙点睛，“你们是需沙介绍来的，咱们今天也算认识了。现在各个单位计算机房都配置空调。以后，你们做空调工程时，遇到客户有计算机购买需要的时候，就找我们；我们做计算机业务遇到有空调需求的时候，就找你们。咱们都是朋友，就互惠互利。”

    三个人见秦坤石很忙，起身告辞：“看你电话这么多，大忙人呀。我们不打扰你了。今天真没听你讲够，改日再来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