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雨学病了
一觉醒来,杜需沙依然烦闷。还没把心里诸多事情理出头绪,鞠雨文就满脸苍白地到公司来找他。鞠雨文进门后,冷着脸没与任何人打招呼,只让杜需沙出来。杜需沙跟在鞠雨文身后,走上露台。
鞠雨文一回身,已经是泪挂腮边。
“怎么了?”杜需沙问。
“雨学病了!”鞠雨文哭。
“得什么病了?”
“脑子……,是脑子坏掉了。”鞠雨文泣得痛苦。
怎么会?!杜需沙猛眨着眼睛,怎么也不能相信。
鞠雨学,比鞠雨文小一岁的弟弟,清华大学建筑系毕业,一个标准的好孩子呀。
鞠雨学瘦高的个子,五官端正,戴着一副眼镜,嘴边胡子稀疏,温文尔雅,性格温顺,就是一介书生。他从小一直倍受父母的呵护和关爱,无微不至。他也非常听话,除了上学,只是闭门在家做功课、读书,从不外出,也就从来不曾惹是生非过。他学习一直优秀,高中考进重点中学,大学考取清华大学,成为邻居们心中孩子应该学习的榜样。
从清华大学建筑系毕业后,他分配到建筑设计院做技术员,工作已经三年多了。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是一帆风顺,无忧无虑。杜需沙每次到鞠家,鞠雨学都会客气地主动打招呼,两个人相互让着香烟,聊上几句。然后,鞠雨学穿着黄色的毛衣,会回到他自己那间宽大但光线阴暗的房间里,坐在床头,抱起吉他,用他那修长的手指,拨弹着曲子——这应该是他唯一的业余爱好。近年来,鞠母一直忙着给他介绍女朋友,据说,他都没有看上。杜需沙曾经问起过他这件事情,他只是微笑地回答:看缘分,不着急。
不会啊!
杜需沙用力地摇着头。
哎呀!什么会不会的呀,都已经发生了,还说这个有什么用?
鞠雨文有些不耐烦了:快和我去我家,商量商量怎么办吧!
菊家。
客厅很大,窗户却又远又窄,虽然是中午,外面阳光充沛,但是屋子里竟有些阴冷。
鞠母坐在长沙发上,垂着脑袋,头发散乱,脸色悲苦。
“雨学呢?”鞠雨文小声地问。
鞠母抬头看了一眼进门的杜需沙和鞠雨文,沮丧地说:“上设计院去了。我不让他去,他说有工作,偏要去。他这个样子怎么能上班?唉!”
屋角电视柜下,散落着折断的椅子支架。
鞠雨文嘴唇抖动着说:“昨天夜里雨学房间的灯一直亮着,我就听他自己总是说话。到了凌晨,雨文就到客厅推开我爸妈的卧室门,开始大吼大叫,说不想活了,还要砸电视。我爸爸说他几句,他就说要找刀,杀我爸爸……。”
杜需沙皱着眉问:“雨文是因为什么呀?”
鞠雨文说:“他睡不着觉呗。”
“那是他犯病了!”鞠母冷冷地说,“他这失眠快一年多了,情绪经常这个样子,我就是没有跟你们说过。”说完,鞠母叹着气,“唉!我看哪,雨学就是不垮,你爸爸也得被他把身体拖垮了。我们跟他真是操碎了心。”
鞠雨文白了鞠母一眼说:“就是你们管得太多了。你看,他吼你们了吧,让你们以后不要再管他的事情呢。雨学也是一个大男人了,你们不能总像过去那样,像对小孩一样待他。他穿什么也管,出个门也管,交什么朋友也管,那怎么成呀。”
鞠母不满地瞥着鞠雨文。杜需沙拉了一把鞠雨文的衣角。
鞠雨文推开杜需沙,手冰凉的,气息颤抖地继续说:“你不知道,小的时候,我们爸妈只知道吓唬我们,这不能做,那不能做的。我爸爸因为一点不值得的小事,就能把雨文打一顿。最后怎么样呢?到现在,我和雨学都这么胆小,什么事情都做不来。”
鞠母忍不住张口说:“我说鞠雨文,你不知道情况就不要在这里乱说。雨学的病跟我们管他有什么关系?他是因为在设计院工作上的事情……。”
鞠雨学在建筑设计院工作的第二年后,鞠母发觉他有些异样。
鞠雨学刚参加工作时的春风满面,逐渐变成消沉的郁郁寡欢。并且,鞠父和鞠母在深夜上厕所的时候,发现鞠雨学房间的灯总是亮着,鞠雨学开始彻夜难眠。鞠父和鞠母担心,就找鞠雨学谈话。
鞠雨学低头沉默许久,终于开口了:我的头,研究室主任要害我!
鞠雨学的理由很充足。他所在的研究室一共十个人,按惯例,新来的人都要到工地现场实习一年,就会回到研究室里,做一些具体的工作任务。唯有对他,室主任让他连续在工地呆了近两年,回到研究室后,又不给他安排实际工作,只是让他干一些皮毛琐事。
为什么会这样?他逐渐观察、发现和思考,得到了结论。室主任在外面背着设计院,经常揽一些私活,赚取外快。室主任为了保密,只安排其他人——都是他那些亲信们,而对鞠雨学,他们处处设防。他们成为一个团伙,神秘地眼神,神秘地交谈,神秘地外出,神秘地完成,然后,神秘地分赃。
近来,鞠雨学逐渐觉到了他们的敌意。鞠雨学突然醒悟:他们发觉了!发觉自己知道了他们的所作所为,明白他们的事情已经败露。鞠雨学越来越看出,自己已经成为他们的眼中钉,室主任已经对自己动了杀机。
“不会的,你想多了,雨学。”鞠父说。
“我看见凶器了!”
鞠雨学神色紧张地说,“今天下班的时候,我看见室主任,从他的办公室走出来,胳臂里夹着东西——用报纸包裹着扁平的东西,又长又薄,报纸没有包住的地方,露出金属的闪亮。我知道,他拿的是一把刀。他一边走,一边故意看了我几眼。他意思是,你小子老实点,别把事情说出去。他一定是要杀我,最近就要下手了。他是要——杀——人——灭——口!”
鞠父和鞠母知道鞠雨学说的荒唐,但私下还是约室主任见了面,进行了交流。
回到家,鞠父笑呵呵地对鞠雨学说,“你的室主任是个不错的人嘛,人家还是很看好你的。许多事情是你自己多心了,没影的事。”
鞠母也说,“你说包裹着的那个东西,哪里是什么刀。人家给我们俩看了,是一把测量工具仪。我想呀,可能是单位的东西,室主任不愿意让大家看见他往外面拿……。”
鞠雨学眉头拧成一团,愤怒地说:“他能跟你们承认吗?你们都被他骗了。你们根本不知道真相,但我自己心里明白。我活不了几天了,你们都不知道吗?”
鞠父和鞠母明白,鞠雨学真的是病了。
鞠雨学更加焦躁不安,经常闭门唉声叹气,有时候甚至歇斯底里。
昨天的中午,研究院食堂里正在排队买饭。
排在鞠雨学前头不远处的室主任,突然发出“啊嗨”一声,左右看看,然后转回头,往地下唾了一口,同时抬起眼皮看了鞠雨学一眼。
顿时,鞠雨学头皮发麻,瞬间凉到脚心,脸色陡然苍白。鞠雨学明白,室主任在吐他,在大庭广众下,唾弃他,羞辱他,卑贱他。
鞠雨学拿着饭盒转身离开,中午没有吃饭,下午回到家,闭上门,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到了子夜,鞠雨学突然崩溃了。
大门开了,鞠父披着厚衣匆忙地进来。
“联系好了,联系好了。”鞠父对鞠母说,“解放军医院精神科主任纪大夫,全军精神病著名专家,部队的许多老领导干部都是他负责治疗的。下午他就过来,给雨学看看。”
鞠母忙起身,扶鞠父坐下,一边伸手掖紧鞠父身上的衣服,一边说,“正好雨文把需沙叫来了,让需沙开车接纪大夫一趟。”
杜需沙说:“没问题。”
“那需沙就辛苦了。纪大夫那个医院在昌平郊区,路比较远。别人帮约好了,你三点去接。”鞠父说着看了一眼手表,急恼地对着鞠母嚷起来,“都几点了,你怎么还没有做好饭呀?”
鞠母红涨起脸说:“饭早煮好了,就是菜……,我怎么也找不到菜刀了……厨房里哪里都找过了。”
鞠雨文马上说:“喔,菜刀!在我被子底下。我去拿。”
鞠母说:“切菜的刀,拿到你屋子里干什么?”
鞠雨文边走边说:“夜里我怕雨学……所以藏起来了嘛。”
鞠父苦笑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