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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修道院的阴云(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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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灵族的寿命在一千岁左右, 少数个体甚至能活到一千二百多岁,漫长的生命赋予了他们岁月沉淀的优雅和从容,也造就了他们极度谨慎和保守的性格, 精灵族不太会改变自己固有的生活方式, 也很少会热血上头, 拿漫长的余生去进行孤注一掷的冒险。尽管如此, 真正能活到寿终正寝的精灵仍然只是少数。

    由于余生漫长, 他们也不像人类一样急于留下后代, 或者纠结于死后灵魂的归处,相比起这些, 精灵族更在意的是能不能在世上留下自己存活过的痕迹, 如果一个精灵成功地活到了晚年, 却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成就, 会被认为是浪费了这漫长的一生。

    人类往往无法理解精灵族的“浪漫主义”,他们大多数都不像人类那样热衷于权势、地位、钱财, 却把时间和精力都花在一些不一定有回报的事情上, 有的著书立传,有的成为了工匠大师,有的留下精湛的雕塑或者绘画作品,有的甚至用一生的时间去培育和改良观赏花卉。

    --《萨伦大陆百科全书·人型生物篇》

    巫妖倒是兴致不错:“有挑战才有意思不是吗?在这群杂鱼里面找出那个试图拿我们当猴耍的家伙,可比直接把这些杂鱼一锅煎有意思多了。”

    虽然知道巫妖应该不会那么做,迪洛林还是强调了一句:“你可别胡来。”

    “放心,我玩得正开心呢, 肯定不会在这种时候破坏自己的乐趣的。”巫妖说,“反正现在调查已经陷入了僵局,我们还是先把精力放在正事上面吧。等晚上大家都睡着了以后,我去诈一下那几个嫌疑最大的人看看。”

    “你打算怎么做?”迪洛林不太放心地问。

    正好这个时候牧师古德曼回到了大厅, 巫妖低下头重新把脸藏到了兜帽的阴影中,缠满绷带的手指交叉在鼻子前面,神秘地说:“要是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牧师的表情有些沮丧,袍子上还沾着血迹,迪洛林问:“尸体收拾好了吗?”

    “嗯,放在停尸房了,院长还在清理,晚上我们会进行一些仪式,然后将他安葬在墓园。”

    萨博罗亚说:“那就带我们去看瘟疫病人吧。”

    “嗯?你们不继续调查吗?”

    “我是来研究瘟疫的,又不是来主持正义的,反正嫌疑犯已经关起来了,先饿他两天磨磨锐气再进行审问也不迟。”

    古德曼对此也不好多说什么,就去找院长拿钥匙。

    失去了一个圣骑士,修道院里的人手就更加捉襟见肘了,好在有迪洛林一行人帮忙,他们把那一大锅看着就让人胃口全无的食物搬到祈祷厅门口,然后牧师拿出钥匙打开了大门。

    祈祷厅里原本的陈设已经全都搬走了,只有墙边的女神像仍在用慈爱的目光看着眼前的惨状,宽阔的大厅里放满了狭窄到翻个身都能滚下来的简易床铺,床上的被褥五花八门,可能是病人自己带的或者镇民捐出来的,有的已经脏到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大约有三分之二的床上躺着病人,他们当中大多数都一动不动,只是绝望地躺着等死,少数几个还有精神坐着聊天或者在房间里走动。

    一个状态比较好的病人迎了上来:“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出了什么事吗?”

    牧师古德曼疲惫地笑了笑:“没什么,你们安心养病就好……昨晚有人去世吗?”

    “没有,不过有两个人看上去快不行了,估计是熬不过今晚……他是谁?”那病人突然注意到拢着袖子走进来的萨博罗亚,被兜帽下面半张缠满绷带的脸吓到了。

    牧师迟疑地说:“嗯……这位是我们请来的法师,虽然样子有点吓人,但他知识丰富,也许会有办法治好你们。”

    “哦……”病人看起来兴趣缺缺,他们早就放弃了有人能够治好瘟疫的希望,甚至觉得治疗也只不过是徒劳地折腾他们本就虚弱的身体。

    不管他们态度如何,反正萨博罗亚已经迅速地进入了工作状态。其他人还在分发食物的时候,他就挨个查看和记录每一个人的病情,询问他们发病时间和症状发展过程,并且用小瓶子刮取破口处渗出的脓液,还挑出了状况比较好的几个病人,在他们有气无力的抱怨声中每人取了一点血。

    裘娜和亚德莱德帮助身心俱疲的牧师照顾病人,换下沾满秽物的床单,打扫地上的呕吐物,潘迪尔不愿意干这些,就搬了个小凳子坐下来,清了清嗓子,拨动琴弦为病人们唱了一首充满了明快阳光气息的歌。

    随着他的演唱,病人们明显地感觉到身体的痛苦减轻了,其他人也觉得浑身好像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振作起来加快了干活的速度。

    迪洛林他们对这个感觉并不陌生,这些天里潘迪尔一闲下来就会唱歌,艺术与音乐之神的恩赐就像不要钱一样地撒向他的周围,用裘娜的话来说--“烤肉的时候都感觉自己在拯救世界”。

    吟游诗人一曲唱罢,意犹未尽的病人们用掌声表达了称赞和感谢。

    等到潘迪尔鞠躬谢幕完毕,迪洛林就向他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为什么你总是这样慷慨地为大家免费表演,就不怕唱得多了,有朝一日会失去声音吗?”

    潘迪尔无所谓地说:“这种事情怕也没有用,毕竟唱了首歌就失声的几率,比骑马摔死的几率还低呢,我可不想为了一个微小的可能性就放弃了自己的天赋和快乐。”

    迪洛林更觉得他很奇怪:“……我认识的精灵都比较谨慎,你倒是很看得开。”

    潘迪尔笑笑:“看不开又能怎么样呢?有的人第一次开口歌唱就被夺走了声音,有的人一生之中演出无数,直到老得唱不出足够打动女神的歌曲,也还是安然无恙,不管结果如何,我相信命运自有安排。”

    “可是人类的寿命短,运气好一点一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你们精灵族寿命那么长,你这样持之以恒地唱下去,恐怕早晚有一天会轮到你的。”

    “所以我才要出来云游呀,我要为那样的未来做好准备。”潘迪尔说,“我可不止会弹莱雅琴,我还会很多种乐器,只是莱雅琴比较方便携带,就算以后不能唱歌了,我也可以去乐团伴奏。另外我还会表演哑剧,我的演技特别好。最重要的是,我还能写故事,再好的歌喉也传不到后人的耳朵里,但一个经典的故事却能够传唱千年。虽然我不是秋叶学院里最出色的诗人,但我的运气向来不错,才能在差点快死的时候遇到你们。尤其是你,简直像是为英雄传说的主角量身定做的一般,再加上萨博罗亚那样充满矛盾的传奇人物,假如有一天你们真的治愈了瘟疫,那么写下这个故事的我,不仅能跟着沾光,还能名留青史也说不定。”

    听了这番话,迪洛林也算明白了潘迪尔这些冒险行为动机,的确,大部分的精灵族都生性谨慎,但也难保不会出现一些例外,潘迪尔可能就是这样的一个例外。而且他也确实听说过,有的精灵族对于“生存意义”的追求,甚至超过了生存本身。

    潘迪尔又说:“对了,之前提到过的,我想去镇上一趟,有什么需要代劳的吗?”

    迪洛林就嘱托精灵诗人去打听哪些商贩手头有粮食出售,他打算明天去镇上交易,潘迪尔满口答应,告辞离开了。

    眼看大家都在各忙各的,巫妖也回到房间专心地捣鼓起了那些样本,暂时没有要惹事的迹象,迪洛林就打算在周围转转,了解一下附近的情况。

    刚出了修道院的大门,他就看见一队矮人正推着几辆破推车慢吞吞地向这边行进。

    推车很沉重,尽管矮人族以敦实有力闻名,也得一个人套着套索在前面拉,三个人分别在两侧和后面推才能让车子前进,车轮经过之处,道路上留下了深深的辙印。

    矮人身上醒目的黄色衣服和腰间的铃铛说明了他们的身份,这是一队抬尸人,而前面最重的一车装的显然是尸体,因为尸体堆得太高,覆在车上的麻布边缘处露出了一些僵直泛白的手脚,后面两车则是挤挤挨挨地坐在一起的病人。

    看见迎面来了一个陌生的圣骑士,最前面拉车的领队示意把车停在修道院外的空地上,自己迎上前来打招呼。

    “看看这是谁,一个圣骑士老爷,您好您好!”红胡子的矮人大大咧咧地笑着,伸出了脏兮兮的大手,等着看对方一边避之唯恐不及,一边又觉得太过失礼的尴尬样子。他承认这有点恶趣味,但他总得想办法从过街老鼠般的抬尸人身份里找点乐子才能平衡。

    但迪洛林没有退避,礼节性地握了一下对方的手:“你好。”

    他这样的反应反倒让矮人自己不知所措了起来,不安地把脏手在身上擦了擦:“呃……啊……之前没见过您啊,看您这样子该是个大人物吧,叫我红胡子雷克就行了。”

    “迪洛林,圣都来的白银骑士。”

    “白银骑士?我好像听说过,教会时不时就派你们下来,调查那些天高皇帝远的修道院有没有腐败和不规矩之类的,那你来到这里是不是就说明这个修道院有问题?”

    “不,我不是为这个来的。”迪洛林皱着眉走向他们的推车,“……每天都会有这么多尸体和病人吗?”

    红胡子雷克跟着他说:“差不多吧,有时候天气好,死的病的也就十几个,碰上像这样的阴雨天就多些。来,您清点一下,这次是九个病人,六男三女,这些是镇上的捐赠,十斤麦子,一袋土豆,一袋面粉,还有一些旧衣物,都在这儿了,我们可一点都没拿。”

    迪洛林问:“你们运送病人的时候会进入修道院吗?”

    红胡子雷克连连摇手:“当然不!抬尸人是从来不许进入修道院的,嫌我们晦气。难道其它地方的习俗不是这样的吗?”

    “只是确认一下。”迪洛林转头叫来牧师古德曼接手病人,他继续去探查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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