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杀仇
如果说罗宪是季汉最能打防御战的将领,那么宁随就是最能打进攻战的将领,他用兵于无形,天马行空,别人摸不着他的规律,常常在最不起眼的地方着手,却能带来石破天惊般的效果。
皇帝刘乐曾与将军们开玩笑说,千万不要和宁随打仗,你没法和他打,因为他总能形成局部优势,把你一块块吃掉,你还只能看着被吃,动都动不了,只要你能动,绝对的面前又是一个陷井等着你。
两路汉军在江东取得很大的进展,季汉大都督宁随的汉中军团也没有闲着,利用魏吴激战内地兵力空虚之机,慢慢将武陵郡沅水以西所有城池蚕食,全部收入囊中,整合人马,屯集粮草,兵锋直指沅水对岸重镇汉寿。
如果能取下汉寿,长江中上游,季汉的势力将与罗宪的永安军团联成一片,依靠此地丰富的粮米资源,汉军完全可以以战养战,不再需要从季汉运粮,减少很长的补给线路。
这时的武陵郡,治所仍在临沅,沅水之东的汉寿是仅次于临沅的第二大坚城,初属季汉,当年赤壁大战后,荆州之地为昭烈皇帝刘备所得,屯于此地取名汉寿。关羽将军死后被孙吴夺去,于吴景帝永安六年(263年),将原汉寿县改名吴寿县。此时,荆州治所已由汉寿迁至荆州江陵。武陵郡所辖只有沅水流域的临沅、汉寿、龙阳、沅南、沅陵、辰阳、黔阳、迁陵、镡城、酉阳、舞阳等县,而不再辖有澧水流域各县。
孙吴汉寿都督陆机,为大司马陆抗第五子,领兵五千驻守此地。
近段时间,风云突变,魏国加紧攻打江陵、横江城,驻巴丘附近的精锐全部抽调一空。若不是要防驻扎在武陵的宁随,他这三千人恐怕也会被抽走。
牙门将陆机也非浪得虚名,少年即负才学,扬名江东,被当世大家称赞:“少有奇才,文章冠世。”,不过在文学上的造诣越深,所花费精力就越多,领兵遣将方面就不为人所称道。
孙吴各方已被逼入绝境,陆机深感责任重大,他也大肆压榨当地富户,要来许多粮米钱财,开始招兵买马,总计募得兵马近万。他的底气稍足,也算有点资本对付汉军了。
有军兵来报,数百汉军正攻打龙阳,急需汉寿都督救援,陆机点兵马二千,让家将领兵前往龙阳,却在路上被伏击,损失了一千多人,剩余的逃回汉寿。
陆机怒了,亲自领兵五千,前往龙阳,一路无事,等到达龙阳时,才发现只有五百多汉军在龙阳城外骚扰而已,遂带兵追击,慌乱的汉军惊恐不已,抄小路逃到沅江,坐上船只划离岸边一箭之地。
陆机五千人马追到岸边时,指着逃跑的汉军大骂其胆小如鼠,不敢与吴军正面较量。哪知当吴军正骂得起劲时,陆机的身后出现两支汉军,正要将他合围在江边,陆机一看不得了,立即令众军上前攻打。结果,可惜的是,汉军人更多,装备更精良,训练更充足,这五千郡兵根本撼不动,只有家将的拼死保护下,陆机才仅以身免骑马逃走。
望着逃走的陆机,一员魁梧的汉将,正是之前镇守汉中阳平关的平北将军傅佥,问旁边的大都督宁随,为何放陆机回去,却只见宁随高深莫测的笑容,并不言语。
话说陆机逃回汉寿,下令紧闭城门,准备火油、擂木等守城物资,郡兵上城守卫,并令数名信吏前往巴丘,向他的伯父左大司马陆凯求救。
这两仗下来,陆机的一万三千人马,只剩六千不到,英勇善战的私兵全部丢给了汉军,让陆机心疼不已。
第二天,又有各地军兵来报,汉军现全面出击,攻打汉寿周边的城镇,需要支援,愁眉苦脸的陆机让他们自己想办法,他是不会再去领人送死了。
奇怪的是汉军只有两千人前来汉寿城,驻扎在北门前,料想其余汉军,肯定在周边攻城拔寨。陆机在城上看得心头痒痒的,想带人出去把这两千人给灭了,但之前的教训他不得不提防,剩下的这六千人是他保命的本钱,即使防守汉寿都够呛,再不能失去了。孤城汉寿,与外界的联系唯剩水路一条。
吴军自以为豪的水军,与守城的本事,陆机料想汉军没两三万人,不可能攻下这座重镇,这座城当时修建时,可是按刺史治所的标准修建的。
吴军不出战,正好成全了汉军四处攻城掠地,很快就将邵陵、湘乡、湘潭、丞阳等城占领,基本上沅水以东,湘水以西尽落入汉军之手,唯留汉寿孤城。
湘潭城内,几员汉军大将,齐齐坐于一堂,几案上摆满了当地特产,数条肥美的鲜鱼,清蒸后浇上芡汁,鲜味扑鼻,引人馋虫大动。还有附近山上的野味、水果等,非常丰盛。
坐在上首位的正是汉军骑兵都尉马秉,湘潭城是他攻下的,因此作东,款待路过帮他忙的袍泽,以尽“地主”之宜。
满脸络腮胡的马秉高兴地说到:“江南之地,果然物富人丰,在这偏远之地竟能有如此美味,不枉忙活一场,大伙儿满干此杯!”。说完一口而尽。
“这倒是应该,想之前在国内,可没有这么好的饭菜,怪不得江东这些人都不愿挪窝。”这是平北将军傅佥,说完一口干了,他领着一万余人马从汉中到武陵,可是经历了不少凶险。
在座的另一个人是历武将军冯难,前威远将军冯习的儿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说起来,这一次动静这么大,刚开始,我还担心,但现在各路汉军捷报频传,我反而还觉得我们的步子太慢了,我们应建议大都督,整兵东进,直捣建业城下,先把孙皓这个小儿抓住再说。”
马秉道:“冯监军说得好,我们汉军趁这个机会,应直捣孙吴老巢,杀掉孙皓方解我心头之恨。……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在湘潭捉住了一个人!”。他转过头去吩咐军士把人带上来。
被带上来的那个人非常年轻瘦弱,嘴角上的绒毛都没有完全褪去,此人被五花大绑,脸上还有眼泪鼻涕的痕迹。
“本将在攻占湘潭时,先父有灵,老天保佑,抓住了我杀父仇人步骘之孙步玑,……我要把他抓到我父坟前,剐了他为我父祭奠!”。马秉愤愤地说道。
……在座的两员将领万想不到,这次宴会上还有这样的事。
还是冯难反应快,作为监军,他有权劝阻马秉。“马都尉,这个事你做就做了,我们也当不知道,但你现在拿出来说,估计是不行了,出发之前皇上再三吩咐,放下个人仇恨,要结江东人心,……”
傅佥也忽然反应过来,在座的三人包括自己,其父辈都战死在江东。马秉之父马良死于武陵郡步骘之手;冯难之父冯习死于吴将璠漳之手;傅佥之父傅彤为刘备断后死于吴军围困。他仨人与东吴皆有血海深仇。
可傅佥是什么人?从小在军中看惯战场杀戮,却始终保持一颗纯洁之心。他隐隐明白路过成都时,皇帝接见他时,给他说的话:放下仇恨,为兴复汉室。
于是,他放下酒杯,站了起来,来到被绑了步玑面前,看着他,却对两人说道:
当年荆州失陷,昭烈皇帝率领十万大军北伐,全军覆没,川中哪家不是披麻戴孝?哪里不是遍插魂幡?季汉子民哪个不是与孙吴有血海深仇?即然双方战阵杀伐,各为其主,战死沙场,死得其所,真若算起来孙吴之人个个都与我大汉有仇,你能杀得完吗?
我父亲为昭烈皇帝断后,身陷重围,吴人劝降,你道我父如何说?“吾乃汉将,安肯降吴狗乎!”想来痛快淋漓,忠义彪秉。我们乃汉将,应当讲忠孝仁义,以兴复汉室为已任,父辈没有实现的遗愿,由我辈来完成。
大汉一直标榜仁义治天下,我们不能为仇恨蒙蔽了眼睛,杀了仇人谓之孝,却会因你我而失江东人心,所谓不忠,其罪过大矣,千万年后,仍会有人为我们今天所做之事而叹息,得不偿失啊。……
……
良久,马秉说道:“人言傅佥,深有谋略,忠义无双,今日闻听,名不虚传,某受教了,杀仇祭父,休要再提。……来,诸君满上,饮胜!”
马秉随后挥挥手,让军士把步玑带下去。
“慢!”傅佥说道。
“傅将军何事?”马秉不可置疑盯着傅佥,心想:难道还要杀他吗?
“马都尉,我帐下缺少一名书吏,能否割爱,把他让给本将,我与你战马五匹可好?”傅佥还是准备把步玑放在自己身边,这样才踏实些,要不然哪天马秉又想杀他,岂不糟糕。
“哈哈……傅将军,如你所愿!”马秉与冯难都笑了起来。
傅佥把跪下的步玑扶起来,亲自为他解开绳索,与他说道:“好生在我帐下做事,你叔父步阐已降季汉,哪天碰到,送你回叔父那里,军中征战并不适合你。好自为之吧!”
步玑再次跪下,痛哭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