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行途
季汉炎兴二年(公元264年)六月十五日,天气晴爽,万物生机盎然。
“哗啦”一声响,一只金色巨犬从灌木丛中快速跃出,它嘴里叼着一只绿色长翎的野鸡,那只可怜的野鸡还扑棱着翅膀。紧接着,又是一阵“哗啦”的响声,剧烈抖动的杂草丛中又钻出一只黑色巨犬,它的嘴里叼着一只褐色的小野兔。
值勤的哨卒看了它们一眼,见怪不怪地把警惕的目光投向它处。
现在队伍已进入汉嘉郡与南中越巂郡交界的地方,平南将军吩咐,从现在起任何小心也不为过,平时行军中的演练都不搞了,以免让那些胆小的蛮人部落,因他们的风吹草动而发生不必要的误会。
两只巨犬一前一后,迈着碎步,不紧不慢跑到营地的伙房门前,把嘴中的猎物放下,其中一只巨犬叫了两声,立刻有一个人走出来。那个人非常胖,看见这两只狗后,开心地笑了笑,拣起猎物又进到了伙房。
这两只正在门外等待的巨犬就是平南将军陈子杰的爱犬------巴鲁和那措。
而那个胖子正是陈子杰在阳平关的老朋友,胖伙头。原本前年退役回家,但家里人都不在了,他不想一个人种地,只有独自到成都找个地方混口饭吃。也许是机缘巧合,在望江楼做厨师的他遇到了陈子杰。当然,以后的事就顺理成章了,他又重新披上战袍,当上了平南将军的伙头,掌管着千多号人的肚皮。说不准在不久的将来,他的权势更重,掌握着更多人的肚皮问题。
很快,胖伙头就把褪了毛的和剥了皮的猎物用两个碗端了出来,放在巴鲁和那措前面。
这两只狗也被将士们给惯坏了,因为要保持它们原有的野性,陈子杰只喂生肉给它们吃,有时候他看到巴鲁吃猎物时,吃得满嘴毛,样子太不雅观,就让伙夫们把毛给拔了再喂给它。一来二去,巴鲁就养成了不吃带毛肉的习惯,那措也有样学样,非得让人把毛给拔干净。
有一段时间,曾让陈子杰为它们的习惯忧虑,但后来就不担心了,因为有一次他发现,巴鲁在没有人替它拔毛时,还是悄悄地把一只鸡吃得干干净净。
胖伙头一直看着巴鲁长大,对它最是疼爱,做到了有求必应。他将自已的空闲时间全花在它俩身上,甚至连那措怀孕了的事也是他最先发现的,这使得长公主刘琳好一阵子不高兴,因为他把风头都抢去了,本来公主自诩是一个合格的能持家相夫教子的主妇,连老公的爱犬怀孕了都不知道,有点打她的脸。
巴鲁和那措津津有味地享受着自已的猎物,巴鲁还乖巧地把一块好肉叼到那措的食盘内,它也懂得关心自已的伴侣。胖伙头还是老样子,蹲在地上笑眯眯地看着这对小俩口,眼神里洋溢着波光。
狗没有人娇气,怀了孕的那措照样活蹦乱跳,和平常没有两样,只是睡觉的时间多了些而已。
刘琳为表现自己的母爱,在行军路上,把那措接到自己的马车上,细心照料着。刚开始,那措不领情,但在陈子杰的坚持下,它懂得了被照顾,要休息、睡觉的时侯就跳到刘琳的车上,钻进自已的空间。
巴鲁没有享受这等待遇,但它不在乎,它和这群大老爷们相处得如鱼得水。它很喜欢新鲜的事物,对新生事物非常好奇,部队在行军时,它常常上窜下跳,为沉闷的行军注入一丝活力。
昨天宿营时,巴鲁还把一只长着黑眼圈,短耳朵,胖乎乎,全身黑白相间象熊一样的动物,从山上赶到路边,被一群汉军给围了起来。若不是那个年长的樊建苦苦劝说一众将士:这是当地一个蛮人部落的图腾,不能伤害的话,这只黑眼圈的动物可能早已被将士们把它当作那条恶犬的口中餐了。
行军时,若陈子杰没有如唤,巴鲁最喜欢和胖伙头呆在一起,因为后者和辎重营一起,不仅方便为它准备一辆随时供它休息的舒适的马车,而且还给它准备了他爱吃的肉食。
但到晚上睡觉时,它和那措会雷打不动地一定要和陈子杰一起,或服从他的安排,与外围值勤的将士一起,借助它敏锐的耳力警惕地保护着众人。
今天宿营的地方是一个编号零关甲壹肆驿站,这是零关道上最大的,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驿站,平时还有近百号汉军维持着它的运转和安全。
这个地方是前往南中位置最好的一个地方,也是在接近越巂郡前最大的一块小台地。再前它有两条道路,一条通往经南,沿河道多走二十日,可以达到越巂郡;另一条道路走半日的路程后就面临着翻越阴阳山,队伍翻过去,需花三天的时间,路上没有任何地方供军队扎营休息。
零关甲壹肆驿站左边三十丈下是一片湍急的河流,蓝绿色的河水打着漩向下游奔去,人盯着河水看久了,会出现眼花和眩晕的现象。右边是茂密的森林,各种树木与杂草丛,中间点缀着星星点点野花,有翅膀的昆虫在其间飞舞。
初夏的落日余晖并不刺眼,远处是高耸入云的阳阴山,据向导讲,翻过这座山就是越巂郡的地盘了。所谓阴阳山,这边与那边是完全不同的天气,有时这边还是阴云密布,那边却是晴空万里,由此而得名。据传说,即使在盛夏,在山顶上喊一嗓子,倾刻间冰雹如雨,山上气候寒冷,不是一般人,是过不了这座山的,因为这是当地的神山,只有对神虔诚的人,才经得起山神的考验。
所有经过此地的人都会在此做一些翻山前的准备,整备衣物粮草,加固车辆,人员调整,马匹、携具检查等都是必须要做的。
驿站周围最多的还是一片片灌木丛与竹林,杂草密布。山腰间传来一片吵闹声,那是当地的驿卒带着将士们在林中采摘菌菇和竹笋,准备晚上的食物,以及还要为翻山贮备一些新鲜菜蔬。
伙夫们已开始做饭,不断有兵士将采到的菌菇和竹笋送来,其他人则负责分类,清洗,烹制或贮藏。不大的工夫,菜饭香味飘满整个营地。
这次翻山,最大的困难还是辎重营那些物资和随军的一些妇孺。将士们的装备还好说,穿在身上就是,兵器都除警戒部队外全部交给辎重营,所有人等全部去推车。
一千人的作战部队,加上那些夫役及家眷,近三千人,妇嬬占了三成多。好在大家都很齐心,妇嬬们也是吃苦耐劳惯了的。
现在辎重营的头虽说是谯登和向广居,但真正的基层领导人是邓孟,对,就是那个在成都北门主动率军投降的原魏军降将。
陈子杰曾在那次城防战役中注意过此人,并有狙杀他的念头,但让他溜掉了。战后了解他的经历后,认为此人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因此点名要他到南中,并让他从以前的降军中选出几百人作为这支部队的夫役,承诺表现得好的话将给他们军藉,现在就可将他们的家眷一起送到南中安家,不再饱偿分离之苦。
邓孟率领的六百人都是经历过残酷战争活下来的,个个身强力壮,吃苦耐劳自不必说,更难得的是他们有非常好的服从性与纪律性,稍加训练,绝对都是合格的士卒。从一介平民或奴隶忽然有了一个更好的前程,没有人不愿意,要知道汉军的待遇是这群庄稼汉不可想象的。
至于他们走后,谁去种地,谁去交税赋,头疼的问题留给当地的县令和太守吧。
邓孟和平南将军谈过,知道平南将军是一个非常有想法和主见的人,跟着他绝对是人生中又一大转折。其实他也不想一辈子与泥土打交道。
一路上,不管行军还是扎营,邓孟的安排都井井有条,驮马、车辆、物资各有其所,绝不混乱,喂牲口、清点物资等都有人专门负责,也看不到因调配不当而造成的忙乱和懈怠。甚至还有一次突苛的骑兵以辎重营为假想敌,准备来个偷袭,结果邓孟早有防备,逼得骑兵打阵地战,双方伤亡相当,自然是辎重营胜了。
以陈子杰挑剔的眼光没有发现邓孟的领导有什么地方不妥。逐渐地,邓孟被汉军将士慢慢认同、接受。空闲时,邓孟最喜欢和挺着大肚子的老婆在一起唠磕,期盼着小邓孟能够平安出世。
从出发到现在,邓孟向陈子杰提了不下五条建议,令陈子杰和其他军官们对他刮目相看。
这次上山,邓孟就提出,各营的重点工作要尽力保护辎重营的车辆和驮马,以及行走不便的妇嬬。每辆车都需要人帮助,推车人手不足,可以通过驿卒请当地蛮人帮忙推车,付给一定的粮食作为报酬; 能走路的健妇随军走路,遇陡坡也能搭把手; 骑兵的战马可以让给行动不便的妇嬬,士兵牵着随行,遇情况可以相互照应。
陈子杰听后大喜,吩咐马上按他的办法进行准备。
当晚就安排妥当,细心的刘琳,还专门要求胖伙头腾空了一辆马车让给了邓孟的大肚子老婆及另一个快生产的孕妇,博得大家一片好赞,她洋洋得意,认为自已终于能够能为夫君分忧了。
翻过这座阴阳山,就正式进入南中的越巂郡,陈子杰倍感压力,前方的路还有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