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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老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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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汉延熙十四年(公元250年),各郡、府、县下达了经皇帝陛下签署的命令,此令要求所有军户和农户男丁在十二岁以上的未成年人,由各村各里进行整训,各县衙府进行检查,执行不力者里正给予仗刑二十的处罚。

    断了一只手臂的老爹和村中腿有点瘸的王麻子就负责这帮孩子们的训练,那是皇帝下的命令,必须得执行,没有多余的人来做,主要是由村里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们负责。

    在周家村旁边有一条河,名叫蒲阳河,那是岷江的一条支流,这条河流经过周家村四五百步路的距离时,形成了一个河湾,河湾包围起的空地中间有一棵高大的槐树,树干很大,七八个小子手牵手都不能围住。大树周围的空地很平整,方圆三百步左右,离树十步远的地方有一巨大石碾。

    槐树枝冠很发达,夏天,石碾和一半空地都笼罩在茂密的树荫下。因此地来往人多,身为里正的老爹召集全村青壮,花了一天时间平整后,地面垫上一层吸水的沙夹石,用巨石夯实后,地面平得像一面镜子,还不怕雨天地滑。

    这里是周家村最受欢迎的地方,晚饭后,村里人陆续沿着碎石道来到树下,东家长西家短,小到王二婶的鸡生了鸭蛋,大到各国皇帝登基传闻,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村里人基本要在这里磨到睡觉时才离开。

    自从季汉下了命令要训练未成年男丁一事,村里所有十二岁以上男孩子在农闲时都集中到这里进行训练,有闲汉好事者则坐在一边唠家常,一边看热闹。

    王叔(王麻子)主要教他们拳脚和使用刀枪,老爹主要负责训练他们射箭,教会他们如何使用弓箭和弩。

    老爹和王叔他们让村里的王木匠用木头及竹子制作了一些像刀枪弓弩的东西,除了样子稍微有点像外,不具杀伤力,但老爹要求他们所有人都要像自已身体的一部份一样,把那些东西保护好。

    几十个孩子像真正的士兵一样,不仅要跟着学招式,队列、配合等,而且还要一对一的捉对近身肉搏。经常的,这些小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输了的人还会受到单独练习的特殊待遇,只要有偷懒的话,常常就是一鞭子抽来,麻辣辣地疼。

    这个还算是享受,老爹的训练那才是生不如死。

    老爹经常要让受训的小子拿着所谓的弩机站成两排,一排蹲着,一排站着,平举着所谓的弩机一站就是一个时辰,手还不能动,身体更不能抖——这个简直是受罪,不管是谁,只要手一抖,鞭子会狠狠地抽过来,痛得直咧嘴,眼里涰着泪花,强忍着,不敢叫,更不许哭。

    刚开始受训的很多年纪小的孩子受不了,在那里哭,但哭是哭,该做的还是得照做。这是皇帝陛下的命令,一般的农家哪个敢去说个不字,做爹娘的虽心疼孩子,但也没有办法,只得默默忍受。

    最惨的还是陈子杰,老爹对他更严格,每次轮到老爹来训练的时候,他心中都有一种莫名恐惧感。

    刚开始时还很轻松,坚持了半个时辰后,平常觉得不重的弩机此刻重若千钧,把他的手狠狠往下压,稚嫰的手臂开始颤抖,老爹就在旁边,陈子杰不敢动,极力控制自已的手臂不要颤抖得太历害,但经常不成功,树枝被抽打在手臂上就如烙铁烙在身上一样,强烈的火辣辣的疼痛,让人感觉到火烧在手臂,似要把肉烤干一般,那疼彻心菲的记忆不敢再去回想。现在他的手臂上隐约还看得见当初鞭抽的痕迹。

    也许是老爹的良心发现,后来,年纪小点的,和力气小的,被老爹他们弄到河边,让他们把河这边的石子扔到河对岸去,扔完了还没有来得及顺口气,又让他们游到对岸去把石子又扔回来,没用劲的照例就是一鞭子。

    一来二去,这批小子的臂力和水性得到长足的提高,和其它村的小孩子打架时,从来没有输过,当然打输了也不敢回来,想方设法都要把场子找回来,因为王麻子说了,连架都打不赢的男人是没有血性的男人,作为军头他丢不起这个脸。

    后来,老爹他们不知通过什么关系,要到几把从军队上淘汰下来的弩机,又自已打制了几支弩矢,让孩子们进行实战射击。

    就这样过了几年,坚持下来的人都能稳稳地把弩机端上,眼睛通过望山进行瞄准,可以保持一个时辰纹丝不动,还能随时击发,命中二百步左右的目标。

    另外没有坚持下来的,也不是他们不做,而是每年一度,两度,甚至三度的征兵后,他们被征到军队中去了。

    有一个比他大五岁的周小六,刚参军不到两年,即传来阵亡的消息。不久,地方有司把小六的一些遗物给送到他家,同时证实了他在南中阵亡的事实,灌县县令代表季汉给了他们一头牛和五贯钱作为抚恤,并免他们家田租三年。

    看到周老爹和李三娘痛哭的样子,给他们这帮小孩留下了难忘的印象。而陈子杰才意识到人是会死的。

    两天后,老爹和王叔加倍地折腾他们,让他们也意识到自已终将走上战场,为了活命,为了不让家里人难过,这帮小子也是用十二分精神在训练。

    从周家村出去当兵的年轻人大部份都被选入弩兵,这是一个高技术性含量的兵种,相对其它兵种来说,前途不彰,但阵亡率是最低的。

    终于在十七岁那年,大将军第七次北伐,损失惨重,为补充前线的损失,在南中和蜀郡大量征兵,陈子杰作为周家村的一份子,五个名额中有他的名字。

    走的前一天晚上,爹娘为他做了一顿最好的饭,还有一坛子酒,这是老爹准备过年时喝的。一起的还有王麻子和他的小儿子王铁,平时和他关系最好,这次他没有去,估计最迟两三年内也会去当兵的。

    老爹和王麻子他们两个刚开始谁也没有说话,只是一碗碗地喝酒,后来两个人的话多了,要陈子杰小心、多交朋友等等,最后说到他们自已,以前在某个将军的麾下怎么怎么样,最后竟然唱起了当初的军歌。最后他们告诉陈子杰,为什么要拼命训练他们,为什么要把弩箭使用好,就是因为弩兵们不用近战,活命的机会大一些。

    陈子杰和王铁听得目瞪口呆,之前只知道他俩是因伤退役,想不到这两个人竟然有这么多的故事,心思却这么细,以前倒是错怪他们了。

    据老爹讲,他是以前一个将军手下的兵,后来断了一条手臂就和伤了一条腿的王叔退役了,领到几块田,与现在的老娘成了亲,就安家在周家村。

    因老爹识字,又是退役军官,见多识广,有一股天然的威严,总能让其他人认为他与众不同,莫不猜测是否当年的将军被贬才到此地。自他和老娘在周家村安家后第二年,便被推选为周家村里正。

    家里种的田地,除去交掉田赋以外,能混个温饱,偶尔当里正的老爹还能获得点赏赐,一家人还能吃点肉。老爹与王麻子经常利用军中所学,到森林中总会猎到一些猎物,偷偷地处理好后,拿回家里分给不见油腥的亲人。

    失去一条手臂的老爹,经常在闲暇之余教村里的孩子们识点字,这是他当里正的交换条件之一,同样也对陈子杰非常严格,不想让他成为一个睁眼瞎,经常让他以树枝作笔,在沙地上练习写字,现在能写一手好字也得益于老爹严厉的教导。

    最能干的数老娘,不仅帮着老爹照料田间农活与家中的蚕茧,还要到镇里的工坊内做工做蜀锦,工钱一个月能拿到五十多个五株钱,都被她攒起来,准备给小杰取媳妇用。

    “老娘怎么看上你的,还断了一只手臂?”以前,陈子杰问过这个问题。

    “你老娘就喜欢我这样的,没办法呀!”每次,老爹都打哈哈。

    后来才明白,象他们这样的伤殘士兵,是不会再上战场了,也就是说,嫁给他们,虽然生活上有些不便,但不会再经历那种生离死别的痛苦,反而更加实际。

    陈子杰也只猜到了一点而已,其实老爹的故事挺多。

    陈家委托王麻子到邻村向王家提亲,王家已答应,希望越快越好,但陈子杰硬是把时间推到下月中旬,趁现在还有十多天的时间,想到外公那里去看望一下。

    好几年没见过外公了,给老娘提起这个事,老娘的眼睛就发红,他知道老娘自出嫁之后就没有回去过,很想回去看看,但琐事缠身,家里离不开她,她也是没办法。“这次,我一定要实现老娘的这个愿望。”陈子杰心中暗暗发誓。

    家里早已准备好结婚要用的东西,回来前陈子杰已通过驿站向家里捎了信件和钱财,利用难得的农闲时间,将老娘与自己的心愿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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