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赠刀
回到了阳平关军营内，就好像远方的游子回到家中一样，一切都是那么的亲切，一切都是那么的温暖，疲惫的身体能得到安抚，痛苦的心灵能得到慰藉。
没有了危险煎熬，远去了鼓角争鸣，忘却了征战劳苦，陈子杰和所有回来的将士都非常放松，整整睡了一天一夜，若不是醒来时感到腹中肌饿难耐，他还想再睡会儿。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傍晚，陈子杰看着住二十人的营房内只有廖廖数人，铺位空着的兄弟们再也回不来了。他注视空铺默然伤神一会儿，也没有叫醒其他人，自已一个人走出房门。
还是老规矩，伙房都还给他们留着饭，温在热水里，方便他们随时使用，他要了一碗汤，两个黑馍就着咸菜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陈子杰不由想起了当年到阳平关时，还是个年轻不懂事的大孩子，现在经历了那么多事，都已经是什长了，时间过得还真快！
“小杰，你起来了，没哪里不舒服吧？”胖胖的伙长笑眯眯的问他，他是一直很关照陈子杰的人，因为他俩很投缘。
胖伙头身材不高，满身横肉，光光的脑袋上常常冒着油汗，经常有季汉将士怀疑他是否克扣军粮为自已食用。军中仓功曹的从事经常来查核帐目，都没有发现过他的违例行为，遂得傅佥将军器重，负责阳平关弩兵营的吃食。他是来自南中的军户，十年前足部受伤后，留在阳平关负责后勤，掌管着一个营近千将士的吃饭事宜。
“没事，毛都没少一根，胖哥，其他兄弟们起来没有？“陈子杰也笑着跟他说。
“都还没有起来，这不，我把饭都又热了一次。小杰，这次我们咋丢了那么多弟兄？我不敢问别人，只能问你。”胖子小声说道。
“胖哥，有些事情，我真的不想说，……”陈子杰不想说得太多，怕想起太多的伤心事。
见陈子杰不想说，胖子也就没问了，他说道：“对了，刘军侯刚才来过，让我告诉你，到他那里去一趟。”
陈子杰穿过校场来到军官们住的地方，敲了敲刘军侯的房门，正想说话，房间里传出了声音：“是小杰吗？进来吧!”
陈子杰推开门，走了进去，矮壮的刘军侯似乎正在写报告，也难为这些大字都不识几个的大老粗们。
“小杰，坐，随意点。”
“不知军侯找属下有何事？请吩咐。”
“小杰，不要那么生份，要不是你，我们也不可能活着在这里说话。”
“军侯大人言重了，我只是尽了我的本份而已，不敢居功。”
“好，你能这么谦虚，我就放心了，本来宁随将军要跟你说几句话的，但他今天一早就出发到大将军那里去了。他让我给你带句话，让你好好干，莫丢了汉军的名声。”
“谨遵将军令，属下不会让将军失望的。”
“嗯，这就好，去见见傅佥将军吧，他对你的事很感兴趣，也很关心你。”刘军侯拍了拍陈子杰的肩膀，又回到桌边，从事他写字的工作。
阳平关城守府内，陈子杰平静地站在关中都督傅佥将军面前。傅佥为名将傅彤之后，其父追随昭烈皇帝刘备，后战死于江东，至死不做吴国俘虏，为季汉众人所称道。傅佥没有躲在父亲的余荫下过日子，反而苦练武艺，钻研兵法，希望有朝一日杀回江东，为父亲及遇难的将士们复仇。
“小杰，我们又见面了，你没有怪我把你们留在最后吧？”傅佥问道。也难怪他会这么问，将士们肯定会有想法，此次北伐出征的三千人马，能回来的不到半数，尤其弩兵营，一千人只有两百来人活着，可谓损失惨重。
“将军，我辈为季汉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陈子杰的回答，是标准的套路官话，但确实是他的真心话语。
“好，你能这么想，本将就放心了，但愿所有季汉军人都有你这种想法。……你在此次北伐断后中的表现，宁随将军已经给我说了，我和他都非常满意你能有这样的表现。这次，你因功升了什长，我首先祝贺你，另外此次大战结束，你也可以回家看看了，让家里给你找个女人，早点成婚生个娃。”
“诺，谨遵将军令。”
“呵呵，这把环首刀拿去，参军赏你的，这是他的佩刀。”
“什么？！”
“你是我带出来的兵，我能骗你？这是你应该得的，你就收下吧。”
“为什么？将军。”
傅佥好像没有听到，对陈子杰说道：“宁随是大将军的参军，这次还派出飞军接应他，说明他在大将军心目中的位置非常重要，我虽然羡慕但不嫉妒，他是季汉我辈人当中的楚翘，他已深得大将军的真传，他的本事很多人不清楚，而我却知道，大将军很多举措都有他在参与，大将军的命令大多是他负责调度执行，大将军目前最依重和信任的人就是他了。……他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善于发掘人才，培养人才，使用人才。这一点我最佩服他，小杰，你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在我军中，我只知道你是一个用弩射得很准的弩兵而已，而他就能在万军之中发现你拥有不可思议的远射本领，并且为你量身打造的作战方式让你发挥出如此大的作用。平心而论，这一点，我就做不到。”
霎那间，陈子杰明白了，为什么宁随将军要其他兄弟死命保护他，也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什的作战方式跟其他什不一样。
那天魏军夜袭时，有一部分魏军冲到汉军跟前几步远的时候才被发现，其中有一个领头的魏兵身披重甲，一手持盾，一手持斧，他似有万夫不挡之勇，左挡右劈，阻挡他的汉军被他一一砍倒在地，而汉军砍刺在他身上的刀剑被重甲弹开，对他伤害不大，弩箭被他用盾牌给予格档。
突入的魏军就如一支镶入木头的楔子，而他就是楔子的尖，一直往汉军军阵内挤压，汉军组成的防御阵形被他挤得支离破碎，后面的魏军源源不断地跟着他往汉军混乱的军阵内突入，汉军的形势非常严俊，如果他们穿过了军阵，直接面对的将是弩兵营，那意味着，只有少许近战能力的弩兵将面临着被屠杀的危险。
就在宁随将军派出亲卫部队上前时，位置比较突前的陈子杰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他顾不上军侯的其它命令，毅然端起弩机，向那个强悍的重甲魏兵瞄准，不久，他利用那个魏兵刚劈倒一个汉军，用盾牌格档两支长矛时的一点空隙，准确地将弩箭射入魏军的左眼------他唯一没有防护到的地方，力量强劲的弩矢贯穿了眼球后直接进入颅骨，将脑汁搅得稀烂，死得不能再死了。
契尖一断，整个契子难以为继，汉军开始收拢，加上后援的支持，士气已失的魏军很快被汉军打退，这次战斗仍以魏军的失败而告终。
战后的宁随，当时就找到了陈子杰，向他询问了一些情况后，向刘军侯特别交代了要好好保护他的命令。第二天一早，就任命陈子杰为什长，并专门对他们几个人安排了任务，或观察、或装矢、或递弩、或保护。任务就是混在弩兵中，利用陈子杰的强弩对重要目标进行快速射杀。
陈子杰没有辜负宁随将军对他的信任，他在兄弟们的配合下，多次挽狂澜于危难，救胞泽于水火，是他让季汉少了一些孤儿寡母，是他为季汉多留下一些精锐老卒，这次断后，他居功至伟。
隐约中，陈子杰觉得有些不妥：一个小小的什长还没有资格使用将军的佩刀。
“小杰，你就拿着吧，宁参军不轻易奖赏别人的，可能是这次他太喜欢你了，想把你从我手中抢走而下的本钱吧。”傅佥看着陈子杰有点犹豫，于是笑着对他说。
“将军，属下不离开你，不离开阳平关。”陈子杰倒是说了句实话，尤其是最后一句。
“好，我就知道我的兵都是好样的，这把刀你拿着，看他好意思要回去！”傅佥很满意道：
“诺！”陈子杰从傅佥手中接过环首刀，行了军礼后走出城守府。
军房内，什里的兄弟们一个个传看着这把宁随将军曾用过的战刀，他们小心翼翼地捧着，生害怕摔坏了，对将军的崇敬难以言表。
古拙的刀鞘，是汉军中常见的样式，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把刀抽出的瞬间，一道龙吟声后，一把两尺多长闪着寒光的铁剑呈现在众人面前。那粗犷的直窄刀身蕴含了前所未见的凌厉杀气，厚实的刀背能轻易承受住猛烈挥砍的应力，仔细打磨的斜锋刃口可劈开人体的任何部位。此刀使用材质优良，从刀身上的纹路一看就知道是良匠精心所造。
军中的刀如同自己的生命，将刀托付给别人，是对那个人莫大的信任，等同于将生命交给了他。宁随将军这么做，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具体是什么陈子杰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