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飞军
这支断后的季汉将士在大将军府参军宁随的带领下，一路艰难地走向回国的道路。
满身尘土的甲胄掩饰不住他的高大伟岸，满脸未经打理的胡须如钢针般根根挺立，全身紧绷的肌肉充满着力量，血红色的眼睛里仍闪烁着睿智与自信。
宁随牵着战马站在路侧高地上看着麾下从他面前经过的将士，数十亲兵簇拥着，每一个路过的将士都能清楚地看见他。将军的勇敢与镇静，能让看到他的士兵们产生一种由衷的信任感。他现在是整个部队的支柱和灵魂，所有的将士都愿意跟着他，不管是生，还是死。
作为姜维大将军的副将，宁随甘愿领命断后，亲率本部涪城将士与关中都督傅佥将军一起担任断后任务，后者已于一日前出发到一个叫小溪川的地方构筑防守阵地去了。
兵书上说“归师勿掩！”，那也只是指一些特定的场合，汉魏相争，从来都是置对方死之而后快。魏国镇西将军邓艾不是照搬兵书的呆子，他的目的就是尽可能多的杀伤季汉将士，削弱季汉的战争潜力，这次使用的牛皮糖战术让断后的汉军非常被动，终于让大败的魏国稍稍找回点面子。
部队按既定路线前行，离傅佥将军约定的地方越来越近了，但没有接应，周围静寂无声，虫鸣鸟叫声都没有，沉重的氛围让每一个人都感觉到无形的压力，“难道又要给魏军干一仗？”不止陈子杰才有这个想法。
“怎么回事，一点声音都没得？”来自涪陵郡的老兵王小石小声嘀咕道，陈子杰转过头去狠狠盯了他一眼，吓得他赶紧闭嘴。
军官们往前方赶去，虽还没有下达命令，慢慢地，队伍停了下来，个个四处张望，企图发现什么，恐惧的眼神浮现出来，直面魏军冲杀，兄弟们真不怕，但在未知的危险面前，人性本能使然。
撒出去的斥侯还没有回来，在军令声中，所有的汉军将士按曲屯组成一个个防御的阵形，原地坐下休息，武器都摆在最顺手的位置。
刘军侯的第三曲由于不足百人，便与第二曲一起组成了二百多人的弩阵，他们使用的都是厥张弩，射程可达四百步，作为进攻序列第一波次的弩兵，他们离指挥官们很近，甚至可以听到他们的交谈。
刘军侯安排陈子杰他们几个处于弩阵地势较高位置，并让他的两个传令兵手持两面从魏军那里抢来的大圆盾挡在陈子杰的两侧，给整个弩阵一种不和谐的感觉。
这两天，陈子杰也习惯了，都知道宁随将军向他们曲里下达了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他的命令，刚开始大伙儿还不理解，后来见证了他的战绩后，都心甘情愿执行这道命令，尽管为这个命令已有不下一个伍的兄弟丢了性命。
前面传来一阵骚动，隐约中好像是斥侯在向将军汇报情况。
不久，队伍开始按原定方向移动了。
当穿过一块林中平地时，他们看到草场上站满了身着军衣披奇异甲胄的季汉军队，那些士兵手持着明亮的兵器，一排排整齐地站在那里，虽然没有动，但那冲天的杀气却无处不在，他们足有四千人。
“他们莫不是传说中的无当无前飞军？在季汉恐怕只有三支部队才会有如此的气势。”陈子杰心想，“不对，飞军不是在上次北伐时随张嶷将军全军覆没了吗？”
宁随将军好像认识，他用特有的动作同这部汉军的将领打了一个招呼，对方一个高大魁梧监军装束的将领对他一笑，手轻轻一挥。
那个动作，让人感到全身心都一下子松驰了，舒服了，虽然还处于魏军的紧逼中，却是什么也不用担心了。
很明显，宁随将军的步伐变得轻快起来，同时也感染着身后所有的将士。队伍在行进中，氛围也变得很轻松，渐渐地，有一些谈笑声传了出来，行军司马也没有再去约束这些死里逃生的勇士。
抽个空子，陈子杰拉着刘军侯一起，边走边问了些问题。
“军侯，他们是飞军吗？”
“当然，他们就是，你看他们的甲胄就知道，那是南中产的藤甲，刀枪不入，端是厉害无比，那些士兵的耳朵上还坠着铁环，也只有无当无前飞军才有这个资格，还有他们好些人的脖子上纹着豹子，那是他们的军徽……”不知是不是脱离了险境的原因，刘军侯变得很轻松、健谈，他把他知道的都告诉了陈子杰。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陈子杰感到吃惊。
“那有什么？你们的弩术教习就是飞军中的人，其中一个跟我关系很好，休沐时还经常一起喝酒。对我来说，这不是秘密，只是你们不清楚罢了。”
“几年前，飞军不是全军覆没了吗？”
“哎！你说的这是事实，虽然那次张嶷将军和整个飞军全军覆没，但也没有给咱汉军丢脸，据说他们杀死的魏军起码比他们多一倍，也是魏军所谓的精锐部队……。”刘军侯没有之前的严肃，说起话来就刹不住。
“那现在这支？”陈子杰问道。他一直在阳平关戊守，经常听到老卒们聊天，不知不觉也知道一些。无当无前两部飞军为诸葛丞相所创建，是诸葛丞相在征服南中后，利用当地蛮夷兵源，建立的劲旅，和昭烈皇帝刘备传统的王牌军——白耳军，以及当时西凉马氏军团号称季汉三大精锐兵团。只不过骠骑大将军马超过世，西凉军团得不到补充，后被虎步军所取代。
飞军兵员来源于南中夷族，他们素重勇士，并且飞军赏赐丰厚，故每有空缺，南人必奔走而告，刺血踊跃，以此为荣。
“现在这支也是飞军，只不过不是当年那一批人罢了，当年的飞军被视为季汉三大精锐军团之一，他们的大本营在成都。上次出征的也不是全部人马，还有少部份留守人员。鉴于飞军的光荣战绩，皇帝陛下和大将军一致同意重新秘密组建一支飞军，经过大将军与南中那里的蛮人联系后，各大头领都把自已族中优秀子弟送到飞军中来，由飞军中的老卒训练他们，两年前，那个木盯离开我们弩兵营，就是回去训练飞军去了。”
“大将军威武！南中的蛮子可是不好对付的！”旁边的王小石也插话来着。
“小杰，不是说你，大将军的本事你能学到一成就够你受用终身了。我当兵二十年来，最佩服的就是诸葛丞相和大将军，蒋大人和费大人在时，南中那些蛮子经常三天两头的闹事，搞得我们焦头烂额。自从大将军执政以来，有哪个不卖大将军的帐，你看哪些蛮夷敢闹事，就连魏国都不敢轻易犯境。说个秘密你肯定不知道，我们这次出征的军粮都是羌人给我们准备的，前些天我们吃的肉，就是那些羌人自愿献给大将军的。”
“怪不得，和大将军一起时我们吃了好些牛肉，那滋味，啧、啧、……真好！”旁边的王小石还在回味着当初的牛肉，也难怪，季汉的军粮一般就是大米、小麦、杂粮，还经常吃不饱，一个月可能有一次打牙祭的机会。
“那么，他们现在出现在这里，难道是他们已经训练好了？”陈子杰好奇地继续问道。
“应该是吧，不过精锐的部队，不是训练出来的，而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他们出现在这里接应我们，估计也有这个原因。”刘军侯对自己的判断充满了自信。
真不知道，刘军侯还了解这么多的东西，他们一直尊敬和崇拜的军侯大人，平时沉默寡言，而现在面对他们却这么健谈，看来经历过同生共死的几次血战后，之间的距离已没有以前那么远了。
断后的高级军官里，除了宁随将军和傅佥将军他能认识外，剩下的就是刘军侯了，他一直是曲里最高长官，掌管着五百人的生死，同样是优秀射手的他对陈子杰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经常的关心和帮助让陈子杰这个农夫很快锤练成季汉合格的精锐弩兵。
刘军侯一直跟随着傅佥将军南征北战，参加过数次北伐和平叛战争，因功从小卒升为现在的军侯，若不是出生在军户家庭的话，他还可以担任更高的军职。他现在已经快四十的人了，没有太大的野心，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家和妻儿老小共叙天伦。听以前那些屯将说起过，每两年回家一次，都会让他的老婆怀上一个，现在他已是五个孩子的爹了。
这次随大将军北伐，他们的弩兵营一千人借调给了宁随将军一起断后，经过九死一生的血战后，到现在能活下来的人只有区区两百多人马，优良的弩机损失更严重，好在每次都处于上风，带不走的都毁掉了，没有被魏军得到。
现在的弩兵营算是元气大伤，就算立即补充进来了新兵和军械，至少半年内形不成战斗力，刘军侯为此忧心不已。
阳平关高耸的城墙出现在众人眼前，火红色的汉字大旗在空中飘扬，关门前是接应他们的傅佥将军，正骑着马向他们奔来。
到家了！阳平关的城门向百战余生的将士们敞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