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其实我不快乐
十一长假结束第一天，郦月清就被校长找了。
不是副校长宋景坤，是比他大一级的正校长盛仁希。
“你被投诉了，说你宣扬不正确的价值观。”
“什么？”
盛校语重心长地解释起前因后果，又说了一大通责怪的话。郦月清这才知道，原来是那天她在班上说的那番话被路过的（5）班一个学生听见，回家跑去跟父母说了。家长认为她是在掰弯洗脑小孩，直接告到了校长办公室。
（5）班也是她带的班，好在不是她当班主任，不然班主任职位多半要被撤，还可能会上社会新闻。
“郦老师，你是个好老师，学校愿意相信你没有做这种事。既然事情的起因是家长认为你没有男朋友，那你这个学期之内找一个男朋友吧。也不用你怎么宣扬，就发点朋友圈或者截个图，表示一下就行了。发完就分都行，总之得演几天。”
然后又语重心长说了她几句，什么女人三十了不容易找，降低点要求，把自己嫁出去才是重要的云云。
说得容易，能被她这么利用的人上哪找啊？她没什么男性朋友，至于亲戚那早八百年就断联了，她一个孤家寡人，难道真的找个牛郎？搞不好要被再次投诉的好吗？自己演？拉倒吧，就自己那说谎被百分百揭穿的能耐，真能演出来的话，她早就演了，还能分分合合搞八个暑假。
从盛校那里了解了前因后果的郦月清一整天都没什么精神。
正好是个没有晚修的日子，郦月清下了班就给李嘉慧打电话。
适逢李嘉慧加班结束，郦月清干脆开车到李嘉慧公司楼下停车场等她。
李嘉慧上了车就开始骂骂咧咧，三句不离傻逼委托人。决定好今晚去郦月清家过夜后，郦月清毫不犹豫开车到楼下便利店，一口气买了一箱啤酒，俩人进了屋就开始喝，喝一口骂一句。
“傻逼家长，不结婚就教不好他的小孩了是吗？”
“傻逼委托人，叫了他不要隐瞒不要隐瞒，他妈的我辩护方向全废了！”
“慧姐你说，以前教我们政治的那个刘老师，当时她都二十八了不也没结婚吗？不也把我们教得挺好的吗？”
“哦，你说刘老师啊，她在咱们毕业那年闪婚了，后来她的离婚官司就是在我们律所打的。她说介绍人给她介绍的老公是个同性恋，她当了同妻还生了两个孩子，她要闹离婚家里不同意。”
“啊？那打赢了吗？”
“赢了啊，张先持打的，我看庭审记录才发现这狗东西打感情牌也太厉害了。”
“唔，他贵吗？”
“贵啊，所以他的委托人基本都是些不听话的，觉得给够了钱我们就得当他们的狗。我现在真是烦死了，跟着他干活天天接触傻逼！你知道我现在这个委托人有多傻逼吗？我们问他是不是真的跟原告没有签合同，他拍着胸口说是的保证没签，结果人家拿出了摁了他手印的合同出来！他妈的，我快气死了！”
“气死了！来喝！”
李嘉慧喝得迷迷糊糊的，等她缓过神来，人已经被郦月清拉了起来。
“跳华尔兹！慧姐，快点和我跳华尔兹！”
李嘉慧的醉意突然飞散。
完了完了，一下没注意，让郦月清那个大头虾喝多了！
这傻逼的酒量李嘉慧算是服了。当年跟洪子期分手后她几乎每天都在她家喝酒，喝得醉醺醺就开始拉着她跳舞，一会儿华尔兹一会儿拉丁，其实华个屁啊她就是在转圈，转晕了就开始吐。不让她喝吧又以泪洗面，让她喝吧又发酒疯。一会儿知道她是李嘉慧甜甜地叫“慧姐我们跳舞”，一会儿扒拉枕头喊“洪子期诶”然后开始说相声，还在地上滚来滚去。直到开学，这傻逼才终于消停。
在这之后每次和她小酌，她都得注意着不能让她喝太多，不然家里要被她吐得到处都是，还得听她一边跳舞一边说相声。
不过……这是她的家，脏就脏了吧？
李嘉慧刚这么想着，那头的郦月清就开始扒拉着沙发边缘，毫无形象吐了一地。
李嘉慧把她扶到二楼房间，想着避开客厅那股酸臭味到房间里休息吧，再说吐了一轮她该完事儿了。
然后正主就在床上又吐了一轮。
李嘉慧绝望地扶额。
是，这不是她家，但郦月清家里只有一个房间能睡人，她不想闻这股恶心人的味道到天亮……
呜呜呜，她好可怜啊！
早上六点，毫不知情的当事人被生物钟叫醒。左看看右看看，李嘉慧拉了个地铺睡得正香。床单换了，枕头套也换了，但房间里还是有股奇怪的味道。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自己吐了。
她揉了揉额头，今天还要早早去班上，宿醉刚醒，想来也不能开车了。
迅速刷牙洗脸洗澡，换了件衣服，郦月清到楼下等了大约五分钟，网约车司机来了。司机开车有点猛，郦月清站在校门口的时候，脚步飘飘忽忽的，整个人都不太好。
她再也不要在工作日的晚上喝酒了，今晚甚至还有晚修。
比平时晚了五分钟到教室，学生们已经在早读了。跟她搭班的语文老师看见她那苍白的脸色，本来打算调侃一下她难得迟到，说出口的变成了关心：“你这脸色不太好，实在不行就去办公室休息会儿。（1）班徐主任在，我不去也不要紧，（2）班我帮你看。”
“没事，我坐讲台上休息会儿就行。”
下了早读，郦月清的脸色依旧不好，本就不是主动搭话的主儿，今天变得更加沉默了。
早读下课三分钟左右，老师们已经打好早饭围坐在一起。今天解曦迟来，没和往常一样跟在郦月清旁边坐着，而是坐在了队伍的最末端。平日里最受瞩目的男人，在今日反倒销声匿迹，存在感极为低下。
解曦正想着怎么凑近点，忽然有人用力砸了盘子坐下来，所有人转头向那人看去——不是刘乐兰又是谁？
“乐兰，怎么了？”
“被学生投诉了呗！”
刘乐兰被气了个半死，四下瞥了瞥，趁着一个领导都没在，她把盘子端正，坐在以班主任为主的老师堆里疯狂吐槽班上的学生。
“我跟你们说那个小孩真的是，你说帮他吧，他得寸进尺还投诉你。不帮他吧，又可惜了这个人的脑子。上课的时候同桌喝口水很正常吧？他之前跟我说他同桌影响他，我还很重视，跟他同桌问过怎么回事，他同桌也特委屈，跟我说就是喝了口水。他是个胖子，喝的声音有点大。我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出面调解了，他也答应得好好的，表示能忍。好，这头跟我表示了，那头居然直接就跟宋校投诉，说我安排位置不合理，他同桌特别吵影响他上课！你们说我理不理？”她顿了顿，“不理吧，又是平行班里月考考第一的，挤到了年级第四十五名，按去年升学率估计，他上一本……哦，双一流。他上就是妥妥的。理吧，你看看我这一地鸡毛，唉，你说气不气人？”
班主任们听她这一描述，同情心瞬间泛滥。太惨了。
“他入学第一个礼拜就能跟全班同学反目，然后转过头来跟我告状说班上同学孤立他。当时我还以为这是搞校园霸凌，把班上学生好一顿说。昨天我还想给他单人单桌的，现在想想可别，不然得投诉我带着学生孤立他——真的，我现在可算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孤立他了，你们说，这性格谁跟他玩啊？”
“而且听说，他成绩不错但不想在尖子班当凤尾，就特地申请要分去平行班当鸡头。平行班就平行班，还非要尖子班老师来教他——你们说，哪里见四个尖子班的老师扎堆教平行班的？他家里有点来头，校长说要这么分，那就这么分，这点我是很高兴。那他好好学习吧？他不，他更气人的是，你看阿郦也好老王也好，在班上都是相当受欢迎的老师对吧？他之前居然跟我投诉，说阿郦人品不行老王做题不行，说他想换老师！”
刘乐兰的视线向郦月清投来，郦月清点了点头。她知道这个人，因为这个学生的母亲，正好就是到盛校面前投诉郦月清的人。“他妈妈告到校长那里去了。”
有人酸溜溜的：“宋校对你那么好，告了也没什么。”
郦月清握紧筷子，半笑不笑地回：“告到盛校那去了，我被警告了。”
“告了什么？说你孤立他？欺负他？”
郦月清只是扯了扯嘴角，回答得模棱两可：“可能确实觉得我这个人人品不行吧。”
周围的老师开始安慰刘乐兰和郦月清，郦月清的脸色始终淡然，看不出她到底对这件事持什么样的态度。但她今天吃饭的速度比别人快，在所有人吃好之前，她就已经端起饭碗对同事说再见了。
解曦看了一眼自己面前还没怎么动的炒面，大口快吃想要追上郦月清，就听见有人一声嘀咕：“拽什么拽，不就仗着宋校撑腰吗？什么被投诉，我看她就是要炫耀一下：噢我被投诉也有人撑腰噢。”
解曦放慢吃的速度，一声不吭坐在一边，尽力隐藏自己还在的气息。
奈何那些人也是个人精，说话的被旁边人拍了拍手臂，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对解曦而言，要知道这些东西并不是什么困难事。
四处打听，最后在文印室的小张那听来八卦，解曦一时间觉得胸口发闷。
“你说郦月清？啊，可别跟别人说啊，我这也只是听来的八卦。就是，她好像是宋校包的二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