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钟无艳
解曦坐在球场边上，手边没有球，而是一张打印纸，打印的也不是什么有意义的东西，不过是他找文印室的人聊天的借口。
文印室的小张说，郦月清可能被宋校包养了，因为宋校从她入职以来一直对她特别好，而且据说过年也是他们一起过的。一个是副校长，一个是到现在连男朋友都没交过，过年还一起过，想说没点什么都没人信。
解曦叹气，手里的教学资料被攥出深深的折痕。包养，怎么可能！？
他还记得自己在面试结束后，特地留到最后。面试官之一的宋校第一个从会议室里出来，他快步上前，试探着问宋校是否知道学校里有一位名叫“郦月清”的老师。
宋校一瞬间眼睛都亮了。
他来到他面前，语速极快地问：“你认识郦月清？跟她是朋友？你报我们学校是不是因为她？”
解曦大方承认：“我的确是因为她。我们曾有一面之缘，所以……”
宋校一把抓了他的手往办公室里带，客气地请他坐在沙发上，还亲自倒水给他。先是盘问他的身家，又各种旁敲侧击想要知道他对郦月清的态度，直到他半真半假地把当年的事告诉宋校，宋校才终于坐下来，心平气和地问：“小解，如果你最后录不上我们学校，你还会想认识她吗？”
解曦诚恳地点头。
“既然这样，我给你们俩牵条红线，把你介绍给她认识认识，你愿不愿意啊？”
愿意啊，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愿意啊！
解曦忘不掉宋校那时的神色——比起所谓金主，他更像是看见希望的父亲。
当时的解曦意识到郦月清可能跟宋校是什么亲戚关系，他一下子就飘了。他觉得自己的人生要从此走上顺途了，他终于可以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做了。他甚至迫不及待，在宋校帮他拉红线的那一天，屁颠屁颠跟在宋校后头，然后蹲在办公室外，偷听里头的情况。
“咦？宋校，你怎么在这？”
“我在这很奇怪啦？”
“那没有，就是很难得。”
她的声音和七年前没什么区别……该这么说吗？其实她声音是什么样的，他也不太记得了，只觉得那把清脆中带着些许沙哑成熟的声音是那么的好听。她到底是怎么做到把这两者混合在一起，还那么动听的？
宋校介绍对象时的语速一如既往的给力，解曦满怀希望地等着里头的人说“好”。
没想到迎来的是一句：“宋校晚上好我觉得您说得都对，所以我有一件事想要跟您坦白——”
坦白什么？解曦不由得紧张起来。
“我有男朋友了。”
他直觉得眼前一白。他这么多年头一回自己做主，自己选择自己的未来和人生，就这么，惨遭滑铁卢了？
“我的男朋友是工资，校长你要不给我涨点工资吧？”
屋里传来推凳子的声音，解曦赶在郦月清出来之前钻进旁边的茶水间，之前的难过瞬间消失不见。
他还没有失败，他的选择还是一片光明的。
他努力在她面前混眼熟，但竭尽全力靠近郦月清至今，他也只是混了个朋友的位置，甚至都不知道在她的朋友列表里，自己是不是倒着数的。
郦月清人如其名，像是冬日里的月亮，冷冷清清。她不是刻意冷落他人，只是单纯的话少，别人问什么她答什么，不问就不答，要她来负责承接对话，基本上只会落个冷场。仔细想想，虽说这人比他大，但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解曦已经十分肯定——这个女人的年龄是个摆设，她白长他这么多岁。
她被保护得太好，哪怕已经在职场混迹多年，依旧像个孩子一样单纯。别人对她的这些评价，她大概是不知道的。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反正不是什么好话，知道了也不能怎么样，还不如不知道，乐得自在。
一滴水落在手臂上，解曦抬头看了看阴暗的天，看来要下雨了。
不知道她今天带没带伞呢？
她今天脸色不好，看起来像是没有休息好，要是忘带伞，淋了雨，肯定会更不舒服的。所以，雨要是能在她下班之前停就好了。
鬼使神差一般，他拿出手机，连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就点了一杯奶茶。
他是想送给郦月清的。女孩子应该都喜欢喝这些，而且摄入糖分能促使体内大量分泌多巴胺，还会使胰岛素快速增加，而胰岛素会使酪氨酸与苯丙氨酸在血中浓度降低，使色氨酸在竞争上处于优势，很快进入细胞中转换成血清素，进入脑中，使人有愉悦感。
简言之，喝奶茶她会开心一点。
二十分钟后，外卖小哥把奶茶交到解曦手里。解曦心里满是后悔：自己喝？给郦月清？
自己喝吧，也不是不行，就是今天的糖类摄入超标，晚上郦月清有晚修，原本预定要去饭堂跟她一起吃饭的，可能就跟不上了。给郦月清，他倒是想，他拿什么当借口？
自己的确魔怔了，这种明明不在计划内的傻事，他怎么就做得这么顺手？
提着奶茶往办公室走，他决定随意找个爱喝奶茶的老师送出去。
“咦，解老师？”
啊，这是高一的老师，姓啥来着？“杨老师？”
“哇，你居然还记得我，真好！看你拿了杯奶茶，想不到你也喜欢喝奶茶啊。”
“呃，算不上，这是别人分我的。”解曦一笑，把奶茶递给了她，“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送你吧。”
“真的？谢谢啊！”
郦月清还在埋头改作业的时候，同办公室的杨老师抱着杯奶茶一边喝一边进门，被同科组的老师取笑：“你不是减肥吗？怎么喝上奶茶了？”
“这怎么能一样？这是解老师送的！”
“解老师？解曦？不是吧？”
“真的，他还骗我说是别人分给他的，外卖单子都写了，是他自己下的单，哪里是什么别人分的啊。”
“哇，你单身他也单身，他是不是对你有意啊？”
郦月清的笔头忽然停在了纸上。
上午被训已经够让她烦闷了，下午改个作业竟然还能听到这种八卦，真是让人全身上下写满焦躁。
她握紧笔，又慢慢放下。
这跟她没关系，不过是些老师们的恋爱八卦，又没有八卦到她头上，跟她没关系。
晚修结束，郦月清茫然地站在屋檐下，看着外面下得淅淅沥沥的雨一脸愕然。
十月份向来少雨，这怎么突然就下起了雨？
打开天气预报，郦月清突然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傻子。天气预报早就说了今天有阵雨，而且一整天天气也不太好，她怎么就没注意到呢？不过没注意到也已经没办法了，出门的时候不看天气预报没拿伞，下车的时候不听交通电台不拿车上的备用伞，被淋也是活该的。
她开始反思自己——毕竟，她总是这样。
喝早茶忘带纸巾，出门忘带伞，有一次甚至出门把钥匙给忘了，好在当时她还住在廉租公寓，还能找学校的管理人员借备用钥匙。后来她搬家了，买的防盗门很结实，她怕日后自己忘带钥匙有家回不去，干脆在办公室藏了一把备用钥匙，就塞在抽屉最下方的零食盒子里。
好在目前还没用上。
郦月清回头看了一眼，几乎全黑的教学楼提醒她，教学楼里大概率只剩巡楼的值班行政和她了。借伞大概是行不通了，还是淋过去吧，反正雨不大，上了车开个暖风顶一下还是可以的。
她深吸一口气，步子还没有迈出去，就被急促的呼唤给叫停了。
“郦月清！”
是谁这么着急忙慌地叫她？
回眸，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中。这一次天色更昏暗，甚至完全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这一次，郦月清认出了他。
是认识了一个多月的新教师，解曦。
他快步跑来，自然地撑起伞，半个伞面插入雨中。无声的邀请似乎默认了她会同意，她笑了笑，迈开腿，踏入被伞面遮盖的雨幕中，一句“谢谢”，承认了他的默认。
“客气什么。”他故作不满，“以后不许说谢谢，听着陌生。”
“那我还是要说。”郦月清扫他一眼，想起今天下午杨老师手里的拿杯奶茶，语气疏离又热情，“听说你在追我们办公室的杨老师？”
解曦隐约听出了这看似客套的话语中隐藏的疏离，又被这传言给震惊，连忙否认：“啊？谁说的！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地说这话？”
“人家拿了杯奶茶进来，说是你送的呢。”郦月清深呼吸平复怪异的心情，笑着回应：“杨老师是去年来的，听其他老教师说人挺好，也长得漂亮，要追的话，我帮你。”
解曦忽然停下脚步。
他突然觉得之前想着不跟郦月清告白的自己是傻逼。再不告白，他就抓不住她了。比起自己的态度，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把她抓住。把她抓住了，再找时间慢慢捋。不然，他有预感，自己一定会后悔的。
他不想再后悔了！
郦月清半个身子露在伞外。好在雨不大，她的手臂上只落了数滴水滴。她停下脚步，抬头看他：“怎么了？”
解曦低着头，被灯光投下的影子所遮盖，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周遭气压很低，十分沉闷，不像是解曦身边经常环绕的愉快气氛。
这让她本能觉得有点害怕。解曦不是那种让人不愉快的人，她知道，他的身边经常围绕着欢笑声，大家都喜欢他，正如他的名字“曦”一样，阳光灿烂，温暖宜人。
她壮着胆子试图缓解气氛：“解……”
却被解曦直接打断：“郦月清，我觉得，你可能对我有什么误解。”
他对上她的眼，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与专注。
“你要不要，好好观察我，用心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