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逢
二、重逢
月考前夕,灵儿磨蹭了半天,趁着爷爷不在家溜进我的书房,又是倒茶又是捶背的,极尽讨好卖乖之能事。“说吧,又想哥哥做什么?”瞟了眼小丫头,淡淡问道。“我家哥哥心比比干多一窍,我这孙猴子是怎么也翻不出大哥的五指山了。”小女孩儿继续狗腿着,“我说了你可不许骂我?如果月考考了第一,哥哥请我们大家去威斯汀顶楼的旋转餐厅吃大餐吧。”
“小孩子家家的,去那种地方干什么?小心爷爷知道了,罚你蹲马步。”“所以我才来求哥哥呀!被当作温室里的花朵养大的孩子最经不住摔打。只有见识过外面的诱惑,以后才不会被诱惑打倒。我们只是见识一下,加强自己抵抗诱惑的能力,又不是总去那种地方。哥哥你可不许教训我,说什么你在警卫班长大的光辉业绩。再说了,时代不同了,你要学会跟上时代的步伐。爷爷那一套哪比得上哥哥的新一套。虽然我也可以跑警卫班呆着去,你和爷爷舍得吗?”
我忍不住抚额微笑,这丫头总能为自己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我总会满足她。小小的女孩儿,难得见到父母,大多数时候,跟着我们老少两个爷们。我和爷爷虽然爱她,都没有照顾小女孩的经验,照着我在军营长大的模式,居然也能让我家小公主长成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女孩,算是奇迹了。灵儿看我微笑,立刻拍着手,咯咯笑出了声,抱着我的脖子亲了一下我的面颊,“哥哥笑了,我就当哥哥同意了。”
威斯汀的外墙光可照人,香车宝马、美人如玉。几个半大的小姑娘睁着好奇的眼睛打量着这个离她们有点遥远的世界。门外站立的门童全都是一等一的好皮囊,引得小姑娘们叽叽喳喳,“那个人好像明道哦!”“对啊,你们觉不觉着对面那人的眼睛像立威廉,好羡慕哦!”“不过还是第一大哥最酷,从来不笑哎。”我挑了挑眉,真不知道是夸我还是贬我。
我都不记得我有多久没有真正开心笑过了。那人离开后,我就变成了一架精准的机器:在学校拼命念书,只为了可以早日修满学分,提早毕业,离开那个到处充满了回忆的校园。放假的时候,跟着外公去公司,太子党空降兵,早先总会被人瞧不起。两年不到,凌栖集团的每个执董就已经清楚的明白,不出三五年我应该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执掌集团。再后来,我被送进部队摔打,参加维和。每一次我都竭尽所能,让自己累到不能再累,就如同斗兽场的奴隶,只想倒头便睡,哪里还用思想。回来的这几年,闲工夫多了,那人渐渐的自动回到脑海。
我正晃神,挂在我臂弯的灵儿,笑得得意非凡:“当然,哪有明星有我哥哥帅,我哥最会耍酷了。”捏了捏丫头的小鼻子,我没吱声。
嘻嘻哈哈中,被这群小姑娘推到了电梯前,“-3,-2,-1,1”电梯门打开了,眼角的余光看到电梯中只有一个女子。未及抬头,我忽然听到了那个梦中一直伴随着我的脆脆的女声,“小勺子。”我的心突然如裂了般,阴阴冷冷的雨丝,竟然透过威斯汀的融融暖气,将我的心紧紧包住,不明不白的痛楚侵袭了每一个关节。可是,在这痛楚的下面,我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同心尖那最柔软的抚触,想靠近又想离得更远。
“第一建设,你管不管你的兄弟呀!我又不是小太监,干嘛老叫我小卓子?再叫我小卓子,我就叫你小勺子,你是我这桌子上的一把小勺子,永远得归我管!你那帮兄弟也得归我管,等我做了你们老大,陈开武你再喊我小卓子试试?”娇憨的高三女生翻着白眼,忿忿不平的嘀咕着,瓷白的脸蛋涨得通红,握紧了双拳绕在自己的逻辑怪圈里打转转……大一的时候,在西山公园的竹林,我郑重其事的要求那个女孩私下称呼我“小勺子”,因为我迫切的想要那份归属感……
不用抬头,曾经,对面的女子我再熟悉不过:她的发柔柔细细,却总不服帖。额头光洁饱满,两道眉细细的、弯弯的、浓浓的,杂毛极少,不用修饰天然成型。扑闪的大眼睛永远亮晶晶,带着水润,好似小鹿班比。耳垂小巧,鼻梁高挺,嘴巴略瘪,唇珠和下唇却很饱满,略深的粉红,唇色润泽。笑起来眉眼弯弯,左颊一个小酒窝合着一对小虎牙,总是在你眼前晃呀晃的,晃得人失了心神。肌肤光洁柔滑,好似上好的绸缎,脖子细长,四肢纤细,腰身却更纤细。怪不得人们总说楚王好细腰,那人只需一眼,便让你有了好好呵护一生的心思。
“灵儿,我忘了拔车钥匙,哥待会过来。”我曾经千百次在心中描摹过重逢的光景:我以为我会用最寻常的眼神平视她,用平静到不能再平静的声音寒暄:“卓深蓝,好久不见。你先生可好?应该有孩子了吧?男孩还是女孩?”就像我的n多“前任”。又或者冷笑一声,“卓小姐,我们的人生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没有交集,最好还是不要打搅彼此。就算见到了,也装作不认识吧。”再或者,“小姐,您认错人了,我认识你吗?” ……
可是这些都不是此刻我想要的,我只想走得远远的,好好想一想她回来了,我该怎么办?我竟没有勇气抬头,匆匆转身向大门走去。“我哥不是没开车吗?”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就听那女子低声嘀咕“认错人了?不会啊!算了。”她总是这样,自解自叹,从不挂心。甚至会不在意的爬爬脑门的头发,然后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卓深蓝叫了声小勺子,看着那男人僵硬了身体连头也没抬,就转身离开。忽然觉得真的回来对了。如果只有恨,将会抬眼漠视或是仇视,哪里像他这样做了逃兵。聪明人的战争,有时候比笨蛋的战争更加复杂,小小的问题,会在百转千回里失去本来的模样。幸亏自己没有那么聪明,那就让我再笨一点,去厚着脸皮靠近那个叫做第一建设的聪明蛋好了。
打了电话让李叔照顾这群孩子,我在雨中失了魂魄。只盼望这雨可以下得更大,直到将我的心智全部淹没,那便不会焦灼。
“ting”的logo发出幽蓝的光,如同鬼火般。我上了二楼,直接冲进香格里拉。“卡啦啦”的声音停了下来。“哟,看看谁来了,第一,你不是最不屑于踏进这香格里拉吗?今儿刮啥风了?”搓麻的四人住了手,惊讶于我的狼狈,却一脸兴味。在他们眼中,不搓麻的我最无趣不过。过往,我们五人常年厮混,唯有这麻将据点,我是难得踏足的,不是不会,单纯不喜,偶尔踏足,总会让他们几个大出血,然后恨得牙痒痒。楚怀曾经有名言:“中国国粹那么多,最正宗就搓麻这一样,不喜欢的,纯属数典忘祖。”
我默不作声,将自己扔进沙发,闭上了眼。“我的祖宗啊,你这一身水汽。我刚从法国淘回来的宝贝沙发算是毁了。我可告诉你,这沙发原来的主人可是科西嘉岛上那位。偶像啊。”阿俊耍着宝,忽然发现不对劲:“老大,天塌啦?”“说老实话,这辈子第二次见你这表情,怎么啦?”“阿武,别瞎说。”慕白踢了阿武一脚。我烦躁的耙了耙自己的头发:“明天把外面那霓虹灯给我换了,蓝幽幽的活像鬼火,看着就闹心。”
“那颜色不是你们两个当年选的吗?说只要这店还开着,霓虹灯的颜色永远不换。上上任的古经理可不就是因为换灯管的时候搞错了颜色,被你罚了2000大洋。”“ting”是大一的时候,我们七个人合伙开的。那时候,我嫌弃外面的酒吧太复杂,想给大伙找个清静点的据点,就开了这家店。霓虹灯的颜色是我和深蓝共同决定的,海的颜色,爱的颜色。原来,当爱情面目全非的时候,连那抹蓝也会惹人嫌。
阿武最是性急,“老大,你今天太不正常了。究竟出了什么事?难得看你胡乱迁怒。生意出问题了吗?有事尽管开口。”楚怀打量了我半天,笃定的说道。“能让第一风云变色的,只有一个人。她回来了吗?”
我揉揉眉心,“我听到她的声音了。”大家全愣住了,阿俊笑道:“至于吗?都十年了,人的声音会变的。”“可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叫我小勺子。”“那她现在怎么样?”楚怀问道。第一建设微抬眸,对面的男人紧紧握拳,青筋凸起。
楚怀知道,虽然面上淡然,内心却渴望再见那女子。“不知道。”四人全面黑线,“你不见着她了吗?什么叫不知道?”“我只听到了声音,下意识不想面对,我逃了。”阿武爆笑,“老大,你至于吗?犯错的是那个女人,水性杨花,该跑也她跑,你跑什么?维和的时候你不是最能冲锋陷阵吗?不就是个女人吗?”
“阿武,越说越过分了,如果还当我是兄弟,就别那么说她。再恨,我这辈子都不愿意别人用那词来形容她,你就当我抽风了。”阿武脸涨得通红,愤愤然道:“我们兄弟二十多年,你为那女人说我过分?你不是抽风,自打遇到她,你就一直短路,短了快二十年了。你为她做了那么多,她早就罗敷有夫!你却使君无妇。难不成等着百老归西的时候,弟兄几个给你竖个贞洁烈夫的牌坊?就算竖了,你他妈要得起吗?妈的,你是人家的什么人?”慕白怕我们俩打起来,一把将阿武拽了出去。
我闭上眼,记忆就像一扇门,一直被禁锢的那扇门,在这个雨夜再次被命运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