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缠斗

    神兵利器无疑是每一个习武者梦寐以求的，好奇者的目光不在相斗二人，却集中在鱼肠剑上。当局者迷，反倒是二人全力相斗，未留意到短剑的变化。

    “青虹剑”与鱼肠剑初次相交，突然绞在一块，很刺耳的“咯崩”声，二人为之一顿。

    “青虹剑”出现一个缺口将鱼肠剑绞住，鱼肠剑却丝毫无损。杜莫光甚是心疼纳罕：“宋家锻造的兵器还不如一柄寻常短剑？”他这才留意到短剑已蜕皮成鱼肠剑，他尤不信邪，可两柄剑每相交一次便出现一个缺口。最后“青虹剑”倒像是一把锯齿。唐九正有些后悔把鱼肠剑说出来，看到这，心里偷偷乐了。宋成严则是两眼贪婪的放光。

    “青虹剑”成残剑，杜莫光竟不晓变通，剑术只到因人而异境界。他不想拂了宋家面子，勉强又出了十来招，因为两剑相交总会绞在一起，招式不连贯，全走样。他无剑不成招，还是弃了“青虹剑”，使用自身佩剑。

    高手过招，就在各种情境心境中随机应变。杜莫光原形毕露，相比念结这等用剑高手，高下立判。

    “青虹剑”确是好剑，只不过比之鱼肠剑相形见拙而已。杜莫光所用佩剑又差了几分，相交十来次便断了。这剑是拜入武当时师父赐的佩剑，叮嘱剑在人在，杜莫光心头不祥，脸色比便秘还难看。

    杜莫光竟被逼得向新弟子借剑，他向后疾退一步，仗着步子迈得比乔阳志大，才抽出空隙接过弟子抛掷来的剑，均与鱼肠剑一触便断，心头又急又躁。不明缘由者见了，还以为杜莫光扯到蛋疼。

    山顶上武艺低微者心里也是凉飕飕一片，以后碰到鱼肠剑还不得束手就擒。念结等用剑高手却是心中明敞，自有破解之术。

    很快，地上散落几十柄银光闪闪的断剑，更考究两人身法。地上环境一变，又难倒杜莫光了，他踏的是九宫八卦步，学剑后腿脚功夫也不勤练，常练的是在平地斗剑，哪想会出现遍地都是锋刃的情况，既要防着乔阳志又要担心脚下刮着，身高臂长的优势又没了。乔阳志个矮，又放过排，对地形避让很有一套。又形成乔阳志围着杜莫光出招的局面。

    形势大有逆转之势。众人瞪大眼睛，要看清杜莫光使出诡异的一剑。杜莫光心中却是有苦自知，不敢轻易用招。好在新收的百余名弟子一个接一个掷剑，杜莫光接到一柄质地尚可的剑，与鱼肠剑相交竟未断，被嵌入大半，乔阳志一使劲才把剑弄断，“崩”的一声脆响，断剑猛地折了方向，把杜莫光的胡须割断了。

    江浙地区有习俗，父亲陨殁，儿子蓄上唇胡须；母亲陨殁，儿子蓄下唇的胡须。父母俱没，则嘴唇上下胡须俱蓄，所谓“蓄发明志”是也。

    在众人眼里，双方算是扯平了，何况李秀妹还先出手伤人。

    杜莫光心惊不已，断剑再飞偏几寸就把他割 喉了。不由得暗自庆幸有台阶可下，立即跳出战圈。乔阳志却不懂这个，追着要再战，希施终于有理由出手将他拦下。李秀妹看到乔阳志为自己奋不顾身，又看到杜莫光的狼狈相，破涕为笑。

    掌门如此狼狈，新弟子近半数没了佩剑，雁荡派的脸真是丢大了。

    杜莫光潇洒之态全无，回到台上，连太师椅都坐不稳当。脑子里急着如何找回颜面，他见到付县令若有似无的朝忘心一指，心头顿开：“对呀！拿外来门派开刀！在座均是道门，南少林寺是佛门，还顶着少林寺光环。南北毕竟有嫌忌，希施是不能帮忘心的。希施不能出手，那就好拿下了。”

    杜莫光将武当青城泰山三家剑术稍作虚化，自以为创了一门新剑术，今日立派，又新得“青虹”宝剑，本是技痒难耐，背后又有金主指使，本来就要找南少林寺麻烦。无端杀出两个侏儒打乱计划，亟需一场胜利找回面子。带头的几名个弟子心领神会地将地上的断剑收拾干净，空出一片场地。

    杜莫光想着，两个侏儒因为身体缺陷才练就怪招，这南少林寺出自正宗，该不会出什么岔子了。他恢复轩昂姿态，走到忘心面前，握剑并步亮指，道：“南少林寺为八闽武林首刹，大师技冠全寺，我五年前突逢奇遇，得遇高人传授一套剑法，今日有缘，还请相互印证赐教！”

    忘心跟着众人一齐诧异，他摇头道：“我三个师兄的武功都比我高，你专挑软柿子，我不要和你打！”

    杜莫光把气撒在南少林寺身上，忘心甘愿认怂，众人不禁对二者同时心生鄙夷。

    杜莫光相邀不成，转而激将道：“所谓教不严师之惰。他是你少林俗家弟子，少林寺不该承担责任吗？”这话说得张冠李戴，乔阳志明明即将是北少林弟子，怎么说成南少林呢。

    忘心看向乔李二人，他们听到文绉绉的言语，常会脑袋一怔才理会意思。忘心奇道：“我觉得他好得很呐。听父亲的话，又疼未来媳妇，我们一路同行，他每日坚持习武，也无不 良嗜好……”

    唐九心道：“这忘心……有心计呀，转话头，不但承下少林正宗的身份，而且认下乔阳志做弟子又没坏处。”她一直不明白杜莫光何以针对南少林，此人年过五旬，不该无端树敌看谁不顺眼就整谁，必有所图。

    唐九突然看到付县令又做了若有似无的手势，心下明白三分。

    付县令心中当然自有一番心思：“纵观历代王朝，乱世佛教昌盛，盛世道教受崇。现如今天下太平，皇上开始迷信养生房术之道。那位大人想要南少林寺的《洗髓经》残页，一定与皇上龙体有关，必定在忘心身上。”学了武功就想学更高的武功，当了官就想当更大的官，一点机遇都错失不得。

    久坐上座的付县令突然示意儿子过去，在耳边说了几句。付瑞直起身，高声道：“身有残缺怎么能进佛门，我羞与南少林为伍，要改投雁荡派门下！”

    乔阳志只是天生个矮，其实不违反“难遮”出家条件，何况只是俗家弟子。以身体残缺做借口很牵强。

    众人莫不哗然，这样羞辱师门，当场改换门庭，真是江湖前所未有之事。去少林祖庭进修前途无量，是许多人梦寐以求，如此轻易放弃，不是脑子有病就是收了雁荡派的好处做宣扬。这种欺师灭祖大罪，先要废去武功才能改换门庭，半数人就此残废，剩余的要恢复好些年才能再练别的武功，也练不到最高境界。倘若当官的儿子享有特权随意更换门派，那南少林寺在江湖就堕了名头，再也抬不起头了。

    忘心道：“我们少林除了清规戒律以外，哪一点不是武林最好？你当真要转投雁荡派？将来可不要后悔呀。”忘心真诚规劝，在旁人看来，忘心没有当场严厉斥责，倒像是求负心人留下来。

    为官者的心思和习武之人怎么会一样呢，让小儿子习武只是付县令为将来铺路而已。

    付县令道:“我付家书香门第，小儿弃文从武。武功高低倒是其次，首要以武强身练就人品。但我在小儿身上看不到这五年的变化。雁荡派初创，自会有一番新迹象。”

    忘心道：“当年杀倭寇时候，从不轻易舍弃一个师兄弟，就算有人降了倭寇，我们也想把他劝回来。这样吧，我再给你一次改正的机会。若只是因为武功高下，我就先胜了杜掌门，你再做决定不迟。”

    “好大的口气，法会时还不是差点让人弄了个底朝天！”付瑞还未拜入雁荡派，已经替师门抢先说话了。

    许多人不禁心想：“说儿子在南少林寺五年没什么变化，倒也有一些道理。”

    杜莫光又用“青虹剑”。

    “大师傅，这把剑给你用！”乔阳志一路上从未与希施师门尊称，“大师傅”出口，已将忘心视作自己人了。

    杜莫光面上一紧，真怕忘心借过鱼肠剑。

    “习武首在强身，我不用剑。”忘心走到杜莫光面前，蹲在地上，似要任其宰割。

    “剑是凶器！武术是杀人的伎俩！你站起来，莫要以为示弱，我就会让着你！”

    “他二人就用这方法赢了你，我依样画葫芦就行，不必想新的法子。”忘心蹲着，手支在大腿上，好像在蹲坑。

    有雁荡派弟子大声道：“胡说，我师父明明是见他们身有……缺陷，才让着他们！”

    杜莫光出剑削忘心左耳，他要逼忘心站起，免得赢了也落人话柄。忘心左晃脑袋避过，剑锋又扫他头颈，他低头避过，没头发，连发梢都没掉。剑身下压，在转剑锋前，忘心肩骨一弹，将剑弹开，力道之大，“青虹剑”竟极快地微微颤动，发出“嗡嗡”声。

    这算一招，杜莫光算败了。

    雁荡派弟子离得远呐喊助威，南少林弟子就站在忘心身后不远以示支持。忘心也忘了叫弟子让开，百晓知反而上前一步，问道：“太师叔，你真的不站起来，而且一步也不退？”忘心道：“你是谁，干嘛叫我太师叔？”原来自己这么没存在感，百晓知讪讪道：“我是还俗弟子，要记你的英勇事迹，你不退，杜掌门的剑便不会离你一寸，也就伤不到我，我站近点记详实些！”

    忘心欣然道：“好徒孙，有太师叔在，自然伤不到你们！”

    “大言不惭！”杜莫光改为大开大合，整把剑劈忘心脑袋，忘心猛地向后倒，堪堪躲过，又极快地弹起，躲过第二剑横扫。杜莫光截忘心左肢，忘心向右倒，杜莫光剑挂忘心左右两肩，忘心上身晃了一圈。

    忘心像不倒翁一样，明明见他躲第一剑时已经倒在地上，猛地又弹起躲过第二剑。

    果然见到忘心脚掌陷入地里一寸多深，重心全移到脚上。杜莫光的剑速由快到最快，众人见到他以相同的剑速出了十来剑，知道已不能再快，却未伤到忘心分毫，若无意外，算杜莫光输了。

    “你若真取我性命也不打紧，烦请直接出杀招，千万不要将我伤成残疾，这样便不能侍奉佛祖了。”杜莫光明明已经杀红了眼，还被忘心说成未出绝招，说者无心，听者羞怒交加。

    忘心“了”字余音未落，众人再次见到杜莫光诡异的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