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灭派

    在杜莫光使出吊诡无伦剑招之前，唐九突然大声道：“宋家好在兵器上投机取巧，这‘青虹剑’上有门道！”唐宋两家实在太熟悉彼此，万变不离其宗，兵器上的改动，以唐九的慧眼，绝不会走眼两次。

    眼尖者被唐九一提醒，发现“青虹剑”剑脊两面暗红色的细痕只余下一条。

    看出一点端倪，接下来再看杜莫光这一剑便有迹可循。另一条暗红色的细痕极快地从“青虹剑”剑身剥离，弹射向忘心。在弹射之前，杜莫光宽大的衣袍遮住了大多数人的视线。原来不是剑招怪，而是剑上有机关，等于同一招用两把剑，抑或同一把剑用了两招。

    “青虹剑”本体削忘心左肩，暗红色的细丝锋刃射忘心右肩。

    忘心两肩一收。他不是左右手臂向内缩，反而扩胸，手臂向后一折，绕到肩胛骨后面。从正面看去，像已被斩断双手。许多人惊叫，有个道姑甚至吓晕过去。忘心只是双臂衣袖各切下了一片。

    “哎呦！不好！”手臂立刻矫正过来的忘心，懊悔得大叫一声，想救也来不及了。

    细丝飞快地射向后面清子。突然间“铛”的一响，有人横向掷进一件物事，将细丝撞了开去。

    “倒不是存心要救他，只是看到宋家的兵器便想毁坏的。”唐九如是而想。她料知得早，杜莫光出招前就掷出茶杯，这才刚好赶上。若掷不中也就算了，清子变成残疾，再俊也是枉然，唐九也了却心中一丝丝的执念。

    茶杯只是让细丝偏离了方向，茶杯被切成两半，掉到地上才碎。若是切到人，膛破肢断在所难免。

    其他弟子至少懂得下意识闪避，清子吓得却只剩心在跳，两眼发直杵在原地。

    “南少林弟子真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啊！”

    “我看吓傻才是真！”

    等清子缓过神，人之常情的，远离是非之地，来到唐九身边。他牙上插花，很崇高地赞谢道：“一切善心人皆菩萨，唯我修行者是凡人。唐施主以霹雳手法，行菩萨心肠救我……”

    本是受用词句，唐九却大感不耐，冷淡道：“一边去，莫妨碍观战！”

    旁边人见唐九先救人，又马上烦所救之人，小小年纪喜怒不定。又见宋家在兵器上暗设机关，什么贺礼，他们定然早有勾连。

    真是暗箭难防，明枪也难躲。旁边人均不自觉得离唐宋二人远远的。

    忘心重心本来就在脚底，瞬间窜起身，从杜莫光胯 下钻过，抓住脚跟，犹如壁虎游墙，贴背上腿，用四肢将杜莫光制住。

    杜莫光今日接二连三受辱，他是死要面子之人，还常把没面子的事转成有面子。这一败，还被人骑在头上，已然全无托辞。他面皮急羞得躁红，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出现幻象：他成为一代宗师，站立在张三丰塑像上，领袖群伦。突然，张三丰塑将手中太极剑刺进他的脊梁骨，像吃烤串一样把他吃了。

    忘心“哈”的一声，比武获胜，自然高兴，道：“你快认输。接下来他若仍要投入雁荡派，也只能由得他了。”

    凡事凡人终有极限。杜莫光“啊”的大吼一声，面皮涨成紫色，终于丧失理智。他手上的“青虹剑”没了支撑的两根脊梁，软软垂在手上，但随着吼叫声，又变戏法般蓦然消失。却突然有一道青光贯入宽大的道袍当中，旋即隐没。

    希施大叫：“不可！是太极化剑！”

    一个心跳后，那道青光从杜莫光背部脊梁骨融出，仿佛身体多了一个部位。忘心四肢制住杜莫光，松开任何一只手脚便会被杜莫光挣脱。他不知“太极化剑”是自残伤敌的招数，杜莫光未开口认输便不算打完，当然不肯松开。直到看见青光冲破肌肤，“青虹剑”要刺向咽喉才知不好，“哎呦喂”地叫唤不迭：“这是什么招式，最近怎么老见到怪招？”忘心却也不想想，他扭动拉伸肢体，在他人眼中也是怪招。

    忘心这才想到抽身而退，“青虹剑”也跟着快捷向他刺来，已近咽喉。

    感到背上一松，杜莫光反爪抓住忘心，令其不能挣脱。

    此时，“青虹剑”反而慢了下来。

    忘心道：“我知道啦。学太极的，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忘心不动了。“青虹剑”仍是一寸寸地刺将而来。

    三岁小孩耍剑都快过这一剑。但众人却见希施忧怖惊悸。而如此缓慢见人生死也当真刺激。全场一时摒息以待，都眼睁睁在看有生以来见过最慢的一剑。

    忘心手臂皮筋一样拉长了，暂缓逃过死劫。他张嘴，似要学江湖艺人，吞下“青虹剑”。

    高手过招，接连用到狗吃屎、钻裤裆、口吞剑等“招数”，也真令在场人物大开眼界了。

    就在“青虹剑”钻入忘心嘴里一寸时。众人隐约听到杜莫光体腔内发出“嗡嗡”的共振之声，他脸都白了，豆大的汗水一直落，好像后悔的哭了。又猛地听到后背“呛”，似精铁断裂声。

    声响也只在霎时之间，众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从杜莫光胸前猛地射出十余片大小不等的碎片。杜莫光胸前由内而外出现十几处血窟窿，好几处喷出血柱，煞是恐怖。

    这一连串的变化只在众人几下眨眼之间，杜莫光就横死当场。

    做人太过虚伪，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小人性命！

    众人无不震骇，只有希施和念结念仁看出杜莫光使的是同归于尽的招式，但二人也看不出忘心原想出手相救。余下众人更瞧不出。

    人死如灯灭。雁荡派完了，自然不在宋家拉拢之列。宋成严脸不红心不跳，道：“我爷爷说过：‘兵者，诡道也！兵器锻造上推陈出新才有买家。’杜掌门亲自定制，现在受兵器反噬，可不关宋家的事。”

    “这是孙子说的吧。”众人心道，“宋家皮厚真是遗传。”

    付县令和付瑞，此时真真像是一对父子，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愤怒尴尬表情，付瑞表情里更多了三分后悔。父子摆驾，拂袖而去。

    树倒猢狲散。雁荡派散了伙，弟子们像散会一样。紫色派服四下乱串，很是扎眼。雁荡派草创，别无赚钱门路和产业，是靠背后朝廷，还有收弟子孝敬维持。许多弟子围着当初收钱的人讨债，还有真正想踏入江湖的弟子，追逐着各派掌门，尤其是希施面前跪了一大片，要做俗家弟子。

    一时场面大乱，无人能制止。

    只有忘心蹲到杜莫光尸体边，表现得很伤心。百晓知安慰道：“太师叔，这只能算我不杀伯乐，伯仁因我而死。不是他死就是你亡，你不要太自责。”忘心听得不对劲，道：“你别欺负太师叔只读过经书，明明两个都是伯仁，哪来的伯乐。”百晓知轻声解释道：“‘伯乐’是指青虹剑，或是送剑的宋家。‘伯仁’才是杜莫光。”忘心一听，也对理，心头宽了许多。

    突然间，地上杜莫光的尸体直挺挺的弹起来，惊诈而起，两只手伸直，硬 邦邦向忘心抓来。

    “诈尸啊！”百晓知在一旁惊叫。忘心也吓了一大跳，一脚将杜莫光踢飞出去。

    杜莫光尚有一口气存在胸口，已无意识，四处乱抓人。大多数人吓得魂不附体，四散奔逃。而身负武艺者胆大者又不愿担这最后一击杀人的活。

    雁荡山顶，乱上加乱，无以复加。

    突然，丑尼念恩一个纵身飘到杜莫光身后，形若鬼魅斗僵尸，疯子打疯子。只见她抓住杜莫光后颈，使其动弹不得。念恩一运功，杜莫光颈部凸起一大块，也不知是皮肉鼓起，还是脊椎骨被整条抽出。

    “噼”的一声奇怪肉响，杜莫光后颈血柱喷得老高，血已经由鲜红变为暗红。

    念结待要开口，何故作践已死之人。众人却赫然发现，一根青色细丝从杜莫光身体里被抽了出来。

    念恩一声大喝：“峨眉派有家事要处理，闲杂人等速速滚下山去吧！”许是顾及怀中女婴，她用假音，极细的声线传入耳朵，场中成年人为之一震。

    众人原见念恩抱着女婴不声不响站在一边，以为是哪个武林人物出家的家属，没想到竟是峨眉派念字辈顶尖人物。

    念恩用内力，将杜莫光体内细丝一点点向外拉，杜莫光彻底断了气。尸体被念恩掌控，像提线木偶一般耸拉着。念恩嫌慢，催发内力抽细丝，尸体整个被提离地面，轻微的摇晃，吊死鬼一般。

    一人一尸，一高一低并排着。念恩手上染血，却喜笑颜开，杜莫光则全无人气。活像乡土里冥婚习俗，委实可怖。

    众人见念恩露了隔空捏物、假音传声这等上乘武功，哪里还敢装大，一溜烟功夫，乱哄哄的山顶沉静下来，只余寥寥十数人。

    念结念仁颇为惊讶。师姐妹五人，掌门念缘内外兼修，其余四人各有所长，内功却是相若。隔空捏物自付能够，却不能持久。念恩短短时日，功力更上一楼，莫非是练了吸取女婴阴气的邪功？心里有了这种想法，这位师妹看起来更加怪诞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