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极热
三人继续前行,男唐九和无心少女走得很快,隐隐约约听到树林外一阵阵敲锣打鼓的声响。清子纳闷:“难道在梦境中生存都要掌握才艺不成?”婴儿的身体很柔韧,清子试着弯腰,嘴巴应该能碰到下面那根像箫的长东西,心下稍安。清子这个动作很危险,差点从少女怀中滑落。少女的肌肤白嫩柔滑,像玉,浑身都能被善弄者尽情演奏一般。
循声而走,声响总离他们不远,却总追不上寻不到。但一走出树林,就看到人很多,近乎原地踏步,好像特意在等三人。这阵仗,总感觉等待三人的不会是好事。
声响远近变化是因为他们吹奏得非常有技巧,一点点降低声量,让越走越近的三人总以为保持着一样的距离。
当先四人抬着一顶花花轿子。轿子的两根杠下沉很厉害,一定是个很胖的新娘子。四个轿夫高矮肥瘦参差不齐,抬着轿子一颠一簸的,新娘子怎生消受。
虽然不知何故,男唐九道:“既然人生地不熟,不如先跟着送亲队伍,这喜气洋洋的,总不会是个坏去处。”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许多地方都有送亲队伍特意走得慢,让不断路过的乡亲分享喜悦的传统。男唐九也只能如此认为。
一路上都刮着风,风停时,只听到“沙沙”的脚步声。送亲队伍庞大,四个不协力的轿夫,再加上一个胖新娘,队伍行走得很艰难。
新娘倒也贤惠隐忍,不吐一声怨言,也没晕轿。三人跟在后头。送亲的人,时不时把头转过一点点,好像先瞥三人一眼再转头低声说人坏话一样,让人极端的不舒服。气氛一时间很是诡异。
像温水煮青蛙,起初不觉得,越走脚底下越热,明明一点水分都没有,花儿全是红的,红的像要滴出血来。
男唐九跑到队伍前面看。原来送亲的都是和尚,而且是南少林寺的和尚。清子只认得一小部分,猜测其他的都是已经离寺的先辈。
对光怪陆离的人事物,三人已是见怪不怪。
队伍已经走得缓慢,领头的那名轿夫又像没头苍蝇四处乱窜,这样岂不误了吉时吉日。
无心少女再也忍不住,问道:“怎么找一个路痴带队?”
领头者低着头,几乎埋在胸前,不想让人认出。像是胸腔里面有个人或有个头或仅有张嘴,道:“我幼时学艺,仇家上门找我师父,师父将我藏在床板底下。仇人武功极高,他应该感觉到了我,但也许是我微不足道,并没有斩尽杀绝。我年纪太小,只能拖着师父的尸首四处找师叔伯。走了五六年的寺庙,居然一直在原地打转,我以为碰到鬼打墙,后来才知道是仇家布的迷阵。最后多亏师兄循着师父尸体拖出来的长长血迹才破了迷阵把我找回来。后来,我对方向的感觉一直很差。”
“路痴?”清子心头一动,说的不正是希施么。
无心少女又问瘦高个:“其他三个都在肩膀里面垫块布,你明明很疼,为什么不学学他们?”
瘦高个突然拔掉一颗牙齿,让说话漏风,别人就认不出他的声音。他道:“我生在官宦之家,本没必要出家。幼年时,我奶娘在我每次吃奶后打我骂我用针扎我,我爹发现后,命人用丝绸布把她勒死,她是被我爹霸占后抛弃的。我当时在窗外都吓得都尿了。她长发披散,舌头伸得老长,眼睛比平时大两倍瞪着我,屎尿滴滴答答掉落,身体软得像一滩泥被人拖走。以后,每当我的身体接触到柔软的细腻的东西,整个人就会非常难受,我也知道这是强迫之症,唯有苦修佛法武功才能减轻痛苦,就一直待在少林寺。”
清子细细回想以往种种,忘悲确实没穿过丝绸衣裳,甚至连米粒都是粗粮。难怪他会非常厌恶忘尘,卖豆浆的儿子,皮肤比豆腐还嫩,还当上住持,过起奢侈的生活。
无心少女问道:“你明明是一个女子,力气不如他们,为什么要选你抬轿子?”
女尼用手划花容貌让人认不出。她转过头,血正流至嘴角,边说话边喷着血珠子:“我随着师姐赶到分岔路口,师姐向左我向右,人先被我找到了。那场景实在太过恐怖,他背着一具干尸向我这一侧的崖顶爬,一左一右有男女两具干尸在追他。他背着的是修行结晶的肉身菩萨,追他的却是自然死去的干尸。他已经没了一条手臂,身体还被两具干尸不断啃食,刚咬下两个眼珠。他没了眼珠的双眼黑洞洞的,那两具干尸嘴巴含着眼珠,好像一起看到了我。两具干尸绝不是用武功能击退的,希望它们吃完他别来吃我,我吓晕过去。很久后醒来,我看到师姐抱着他零散的尸骨哭得癫狂伤心,原来他和我师姐是至交好友。”
清子看着女尼,想着原来唐家女子平胸是有遗传的,和练功没啥关系。
无心少女又问最后一个:“你这么胖,力气虽大,但抬不了多远,我劝你还是别抬了。”
最胖的僧人一路吃个不停,顾嘴不顾身,不断增肥。他道:“她说的人正是我师兄。我师兄打小就很疼我,他长得俊,总能分到糕点糖果给我吃。我们被困住三天三夜,我肚子非常饿,黑暗中,师兄递一块鲜肉给我,说:‘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我们在做一件利天下苍生的佛事,佛主不会怪罪的。’我很听师兄的话,何况饿的很,就吃下了。肉是生的,但非常美味,一连吃了两天。我问师兄为什么自己不吃,他说他练了辟谷之术。又过了一日,师兄一个人去找出路。后来……我才知道,我吃的原来是师兄手臂的肉。呵,吃过最好的,素食就再也吃不下去。我就一直吃肉,一直吃,这样才能忘掉师兄肉的味道。”
四人在梦里向三人述说一件各自生平最害怕悔恨的事情,惊悚的故事让清子一路忘记了思考。倏然,清子想到身处何境,这不是那落迦(地狱)外围场景么?
身处火热之地,清子却惊出一身冷汗,想要提醒,却只能“呀呀”而言。他像婴儿被蚊虫叮咬过,把脸皮都抓破了,男唐九和无心少女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又枯燥沉默的行了一会儿,突然一个大天坑出现在眼前。
坑是天外陨石撞 击而成。又不知被谁向下挖得平整,人下去了根本没办法自己徒手爬上来。
大天坑相比四周的空旷又显得微不足道。
天坑的对面很多人,站着坐着蹲着,形态各异。但因为比较远,坑里面还有烟雾冒上来,只能看到形态,不能认清人。这些大概是迎亲的人,清子模糊的感觉,猜到对面是南少林还俗的僧人。
天坑里面燃有冥火,就像在铁桶里烧纸钱,烧不尽的纸钱,剩下星星之火。
所有的人都在疑惑中将注意力集中到轿子这边。轿帘被掀开,轿子里坐着的人手脚被绑着,因为轿子有三面遮着,正面朝着坑,三人看不到相貌。
现在看来更像是送葬的队伍。
对面的人,狂热的向前涌动,疯狂的喊着、咒骂着。
四个轿夫向前一倒,像是倒无用的垃圾,然后抬着空轿子折回。吹拉弹唱的队伍也跟着,他们换了一个方向,也不知下一个要去接谁。
被抛离轿子的人,抛到最高点时,有片刻滞空,他回头看向清子,满是壮志未酬的不甘,和对世事的依依不舍。
竟然是忘尘!迅速向天坑下掉!
清子记得,《六趣轮回经》有云:“谓法说非法,无根而诽谤,令他生热恼,堕极炎热狱。”
在此炼狱,众生被狱卒用狼牙棒从(月工)门捅进身体后搅割,狼牙尖刺如刺猬般从身体各处透出,血肉狼藉之状惨厉难述。
清子不久前被柳灿生的“棒棒”惊吓,此刻梦中又浮想棒棒捅(月工)门的地狱景像,如同身受,“嗷嗷”梦魇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