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交换
受邀而来的江湖客，大多数纷纷逃窜，品行不端者甚至趁火打劫。众人提着一桶桶水赶往藏经阁，热气炙人，难以近身。
清子喊：“经课老师傅还在里面！”众人面露难色，这样的大火，武功再高也无能为力。
藏经阁周边都是空地，并不会蔓延到其它阁殿。众人留意到空地上堆放着许多书籍，经清子辨认，都是很有价值的手抄本孤本典藏本，肯定是经课老师傅见火势蔓延凶 猛，先抢救出来的。众人稍稍放下心来：“有空暇抢救书籍，人定也逃了出来。”
清子在书堆里翻了又翻，找到那本春宫图，趁众人没注意塞入怀中。清子后来曾想过，也许是经课老师傅经常看到自己翻阅春宫图才抢救出来的，又有可能经课老师傅参透了春宫图的秘密。
伴着惊叫声，有人指着尚未坍塌的藏金阁二楼，大声喊道：“你们快看！有人！”
红色烈焰包裹着一个黑点，不是经课老师傅还能有谁。也不见他有痛苦的姿态，从熊熊火焰中掷出一本本着火的书籍，希施飞身接过一本，并非什么有价值的经籍，经课老师傅抱着能抢救多少算多少的心态乱扔书。众人纷纷飞身去接，再用尘土或者衣物将火扑灭。
只过片刻，再没有经籍掷出来，也没见经课老师傅倒下，直接被烈火烧熔了。
火势到了下半夜才变弱，将明火扑灭后，忘尘即刻命僧人清理废墟。成堆成堆的灰烬碳木中，有僧人先是发现闪光的一点一点，接着越拾越多，是舍利子，竟不下万颗之多。第一日拾不尽，到了夜里，被烧焦的土地里，许许多多的舍利子散落，与繁星点点的夜空相呼应。众僧虔诚的收集在一起放进舍利塔。
乔远景唐九等人各怀目的，住进南少林寺客舍。侏儒女李秀妹吃不惯素食，拉着排教教众到寺外住店。
藏经阁很快就开始重建。寺里没有安排清子接替老师傅讲经课，而是从外寺招聘新任经课师傅，经史典义都讲的很一般，没应验外来和尚好念经这句俗语。清子在台下干着急。
忘尘退居幕后，方丈待遇没变。清子对忘尘越来越尊敬，但服侍前任方丈的感觉就有天差地别。
寺内大小事务都交予克字辈弟子打理，萧规曹随，曾经雄心万丈的克也他们也没整出什么新花样。忘尘常与希施谈经论道，有时也把忘心请来，因为三人身份敏感而被寺里腹议揣测。三人好像商定一件事，忘尘叫来克字辈的弟子，请来念结与圣泽，让清子把乔远景也找来。
清子将乔远景领进客室，忘尘忘心居主副座，左首是新晋住持克也与克字辈掌座，右首希施念结圣泽。乔远景不进门，倚在门口，常在江湖走动的高手对地利较敏感。
忘尘取出一封薄薄的装裱好的古本残卷，道：“这便是《洗髓经》佚失的十九张。”
此话一出，人人面色动容。看过去，虽然用心装皮做套修补书页，但因常年存放，还是出现破损，就算不懂古籍鉴定者也看得出珍存好些年月。这可是佛门武林珍宝，众人真担心一阵风就将它吹散了。
忘尘道：“我已与希施大师商议，选拔九名弟子去北少林寺交流佛法武功。由忘心师弟率领，与希施大师一起护送《洗髓经》残页赴北少林寺。”
克也面色变得很难堪，作为新任住持，如此重大决议将他排除在外。《洗髓经》残页向来是历代方丈接管的珍物，到他这一代要拱手送还北少林寺。《洗髓经》用梵文书写，虽手抄保留一份，但若不小心，一字之差谬以千里。
《洗髓经》是少林私密，念结扭头喝茶，圣泽埋头嗑瓜子。乔远景关心太甚，但他一方枭雄，“哼”了一声，也转身便走，却被希施叫住：“乔施主，令郎拜我大师侄为徒，做外院俗家弟子，五年后还俗，你看可好？”
乔远景并未转身，僵了良久后，颤抖地抱拳于右侧，道：“我儿在少林这五年，大师但有差遣，乔某万死不辞！”男儿一诺千金重，乔远景说完，离开的步子变得很沉重。
乔远景走后，忘尘便说清子也要被派往北少林寺，专业温习抄录经卷，将来回寺接替经课师父之职。
清子压抑不住的喜悦：“多谢住持成全！多谢希施大师！”
克字辈弟子相互对视，均想到：“如此重大决议，希施必定是与方丈商量后才南下，定是早有所图！”
希施道：“南北少林一直疏于联络，此事当年由希佑师兄提及，方丈师兄首肯，诸长辈同门认同后的决定，不想拖到今日才成行。”
见清子情态有些忘形，忘尘一掌抵着清子心口，谆谆教诲：“外面世界，诸般法相，要懂得秉持本心，方得始终！”
清子满口答应。
忘心道：“这可好了，北少林治疗内伤自有一套，我和他们替小清子会诊。”又对着不相干的念结，道：“清子的症状我苦想了四年，不像内伤，最有可能是受过看不见的外伤，峨眉派的念缘最擅长了。”
念结心道：“这忘心当真不谙世事，我师姐是何等人物，当年少林武当更迭掌门都只是差人口头祝贺，虽说普度众生有医无类，让她亲自医治，清子可没到这等身份。”念结便道：“我师侄已得师姐真传，若有机缘，自当替清子医治。”
接下来就是克字辈掌座商议琐碎细节，要先考过基本经义，再比武决定去北少林寺的名额。圣泽大感无趣，嚷着要出寺，念结也告辞要走。清子听希施话间提及希佑，才想起还未告知其死讯。清子轻拽希施衣角，手暗指堂外，示意借一步说话。
克己看进眼里，他对清子印象不喜，觉得清子善钻营。克己道：“清子，你对希施大师挤眉弄眼作甚？”
希施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有话就在这讲吧。”
清子原原本本将经过说出。
谁也不曾想到平静的一日会听到一代大师确切的死讯，而堂堂丐帮副帮主和青城派长老竟是如此不堪。客堂静得出奇，高僧陨落，令人叹惋不止。
希施呆怔的看着清子，脸上未现悲伤。出家人看淡生死，希佑逝世已传闻很久，今日只是确认，希施的表情也在众人情理之中。突然，希施一口精血流下唇角，哽咽叫了声：“师……兄！”晕了过去。幸而是在此处，否则随便一个江湖歹人都能杀了他。
希施这一口精血流出来，武功已入超一流境界。
翌日，选拔弟子去北少林寺的告示贴出来。
经试卷子并不难，《华严经》上的内容，只要平日有来听课，回去有念过几次经，都能过，所以许多人临时抱佛脚也通过了。考经义的目的就在于此，如果连这点记忆和用功精神也没有，真不用去北少林。
克也等人原以为校场比武，南少林寺会被希施念结等人看轻。没料想，良禽美木本出幽谷，年轻弟子中好苗子，有特点的大有人在，都是花钱进来学武的弟子。这些弟子都是为了将来在江湖中谋到好出路，四年来勤奋刻苦，远胜那些各地挑选的弟子。
选拔的九个人已经出来了，邵平也在其中。
再过些日子，除了清子邵平，其他师兄弟都将还俗。众人把话夜谈，清子与众人同住一起的时日并不长，对他们满满的回忆插不上嘴，邵平看清子无话，随口一问：“去北少林寺，五年为限，也不知能学到几成功夫？”
屠勇夫道：“怕个鸟，不是猛龙不过江嘛！”
清子竟很认真地为邵平考虑道：“克字辈的师叔伯们都在南少林寺土生土长，他们的师父，忘悲太师伯心里是很反对与北少林寺交流的，更何况还用只有住持才能掌管的《洗髓经》残本交换。”
百晓知道：“北少林寺住持希运文治武功并非当寺之首，只因寺内收徒最多人脉最广才被推举为方丈。”
颜如玉道：“清子不去读书当官真是可惜了。”
邵平若有所思，很少接众人话头。众人又天南地北侃了一阵将来的理想抱负，渐渐各自睡着了。
月光明亮，迷迷糊糊正要入睡的清子感觉有个人站在床边，人影遮住自己。人影下的清子转过身，睁开自己眼看到有生以来最恶心竦怖的情形：柳灿生面色迷醉桃红，嘴里自嗨的“嗯嗯”叫着，欲对清子做不可描述的事情。
还未等清子反应躲避，柳灿生就结束了，雨水淋湿了清子。
清子重重一拳打在柳灿生的小肚上，惊叫的跑出僧舍，在路上两次失足摔倒。
许多僧人已经还俗，清子搬到空出的僧舍，他受惊过度，偏偏僧舍不能反锁，清子盯着门一侧睡。又一夜迷迷糊糊将睡时，一个影子向清子伸出两只手，清子整个人弹起来，头都撞到墙上。
却是忘尘进来要帮清子盖被子。清子低声叫了一声：“方丈。”
忘尘不说话，只是微笑看了看清子，转身出门。
清子看着忘尘的背影，感觉忘尘是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很长很长一段日子，他是来向自己道别的。清子转念一想这怎么可能呢，又恍恍惚惚入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