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管这个叫花籽？
翌日清早，众人别了吴乙，一行人前往码头登船。
河道已经全部化开，码头上人喧马嘶，一派繁忙。长安古有三州花似锦、八水绕城流之说。看着静静的灞水之上，“弘舸巨舰，千舳万艘，交贸往还，昧旦永日。” 唐承隋制，在水陆交通要道上大致凡三十里就设一驿站。发展到后期，全唐共有水驿二百六十所，水、陆相兼的驿站八十六所。陆驿备有马，水驿备有船，以供官吏往还和政府文书的传递。在交通要道上除官府设置的驿站外，还有私人开设的接待客商的店肆，各店不仅出卖酒饭，而且“皆有驴赁客乘，倏忽数十里”。
吴乙给国公府备下的船停靠位置不远，秦忪随着婶娘一同来到船上，谢科也跟在后边。
不是说十八里相送么？这都八十里了吧？婶娘这是玩的哪一出？不仅是婶娘奇怪，就连师父也是，问了船夫，就往二层舱房走去，丝毫没有告别辞行的意思。
这船长约十丈，宽约两丈多，是现在形制最多的千斛船，换算成后世，一斛一百二十斤，千斛就是六十吨的载重量。
秦忪没敢去自己的船舱，而是在风中凌乱。
这时，小丫头从婶娘的舱里跑了出来，跌跌撞撞的跑进秦忪的怀里，笑嘻嘻的说道：“嘻嘻，娘亲说要和你一起回老家呢。彩儿好高兴哦，嘻嘻，彩儿能跟着哥哥坐大船了呢。”
不走了？这意思是送人送到家了？那师父呢，也是一样的了？
船廊尽头走来三人，秦伯、胡列，还有一个没见过的中年，说说笑笑着到了近前。
哈哈，见到秦忪，胡列开口便笑：“小少爷，愚叔又来了，叨扰叨扰。”说完又指了指身边的中年，道：“他叫曲顺，也是去齐州的商人，仰慕二哥和七哥大名，听说七哥在船上，就想拜见一下。”
胡列虽有自家船队，见谢科登上秦家的船，他也跟了过来。这次倒不是朝着谢科，而是对着秦忪这个年龄虽小，但每每有奇思妙想、又每发必中的小公子。不料回到自家船上，途中正好碰上曲顺。
秦忪连忙上前见礼，小丫头也乖巧的叫了一声曲叔叔。
曲顺见小丫头唇红齿白，人又乖巧，心中欢喜。他搜了搜衣袋，这时候哪有什么发卡、头绳之类，只是翻出一个布袋，就递给小丫头。
小丫头接过布袋打开，却是几十粒种子，芝麻大小，外边还有白色的丝毛。秦忪眼尖，一看就心头一震，这不是棉籽么？
那曲顺笑道：“不想初见秦二哥的爱女，却没什么准备，这里有点花籽，就送给小侄女吧。“
花籽？你们管这东西叫花籽么？
秦忪问道：“曲叔叔，这花籽从何而来？还有多少？“
曲顺略一沉吟，道：“此前和一个胡商兑货，那胡商送的，说此物是个药材，可治胃寒。但长安无人能识，药材店不敢收。我就拿了些带在身上，到处询问，不想忘在袋里。此物还有一袋，也在船上。胡商说，此花长大，会长出花球，状如白雪，极是好看。“
哦，秦忪心中暗算，棉花种子千粒重大概一百克左右，一袋大概就算二十斤，棉花播种量是每亩三斤左右，在唐代一亩相当后世的八分，那意味着差不多就是十唐亩，够老军村今年过冬的了。
想到这里，秦忪笑道：“这个花籽，倒像是秦爷爷所说的白叠子，不知曲叔叔能否割爱给小侄？“
曲顺大笑：“哈哈，这有何不可？初次见到小公子，空手相见，心中甚是忐忑。小公子即是喜欢此物，那就全数送于小公子，何谈割爱一说？“
几人进了婶娘的船舱，谢科也在这里，正和婶娘说话。
一通寒暄之后，就是聊些江湖俗事。婶娘本是江湖儿女，倒也聊的相得。秦伯笑着提了一句曲顺给彩儿的花籽的事，因为无功不受禄，这是准则，小孩子得了别人的东西，大人要知晓，将来有机会，是要还掉这个人情的。
大家本来不太在意，但婶娘不同，随手送了彩儿一小袋也就算了，可秦忪却腆着个脸把人家老窝给端了，其中必有蹊跷。
昨晚秦忪离开后，她又回忆了自那日秦忪清醒之后发生的种种事情，她就发现这孩子真的是有点变了。本来昨晚上就想问他，他又说了一番自己都说不出来的话，貌似好有道理的样子，自己听了都流泪了。那，今天这小子不同寻常的举动，必有深意。
遂问道：“忪儿，这花籽？”
秦忪早料到婶娘有此一问，就说道：“婶娘可记得忪儿说过的话么？我要让天下人，再无饥寒之忧！这个寒字，就落在这花籽上了！倒是曲叔叔么，将来怕是要被人传作大善人呢！”
“要让天下人，再无饥寒之忧！这话豪气！怎么解？”谢科听了心中一动。
秦忪心想，这下又要动用怪老头了，道：“听秦爷爷讲过，这花籽也叫棉花，产自西域高昌国，当地人称白叠子。此籽虽有药用，但最大价值却是在花上，盛开时，扯开此花时，花丝细如纤毫，长可达尺许，可用来纺线、织布，亦可填入布帛中做成棉被御寒，极为绵软。”
嘶……
大家齐齐吸了一口冷气。
为什么现在富人们都盖裘被？虽然味道很大，却是极暖。大唐百姓人家，那就是有什么盖什么了，用麻的，用丝的，穷人家还有塞芦絮的。这些东西保暖效果什么样，自己都心中有数。这棉花要是能行，那大唐……
不敢想了，不敢。
谢科起身，环视一圈道：“此事过于重大，关乎秦家和各位的身家性命，说不得谢某要做个小人，逼在座的各位发个毒誓了。”说完，身体就后撤了一步。
秦忪也愣住了。不就是个棉花吗？虽然它是至关国计民生的重要物资，历代统治者都很重视，后世的米帝，也把它列入二十二种必须的战略储备清单中。可这是大唐啊，有必要弄得这么庄严神圣么？
那曲顺也是满脸复杂的表情。